第20章 藤蔓

第四十三章阴影里的藤蔓

从美术馆出来时,暮色已经漫过老城区的屋檐。陆屿淮推着自行车走在左侧,沈念星的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背,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皮肤爬上来,让心跳总在不经意间乱了节拍。

“饿了吗?”陆屿淮停在巷口的馄饨摊前,帆布篷被晚风掀得哗哗响,“张叔的馄饨,你以前总说汤里有妈妈的味道。”

沈念星望着蒸腾的热气里张叔熟悉的笑脸,突然想起大三那年冬天,她发着高烧躺在床上,陆屿淮裹着羽绒服跑遍大半个城,买回这碗馄饨,汤洒了半袋,他的耳朵却冻得通红。

“两碗鲜肉馄饨,多加紫菜。”陆屿淮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他正弯腰跟张叔说话,侧脸的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馄饨端上来时,碗沿还烫得发颤。沈念星舀起一个吹凉了递到嘴边,突然瞥见巷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却有种熟悉的压迫感。

“怎么了?”陆屿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认识?”

“没……”沈念星摇摇头,舀起的馄饨却在汤匙里晃了晃,“可能看错了。”

那辆车她见过。秦悦来出租屋闹事那天,就停在楼下,只是当时她满心都是被撕碎的画,没心思去在意这些细节。

陆屿淮没再追问,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挪了挪,膝盖轻轻抵住她的膝盖。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念星突然安下心来,就像小时候走夜路,哥哥总会悄悄走在靠马路的一侧。

馄饨吃到一半,沈念星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的“苏瑶”两个字让她松了口气,接起时却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苏瑶带着哭腔的哽咽:

“念念……你快来医院……我妈她……”

后面的话被哭声淹没了。沈念星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石板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哪个医院?怎么回事?”

“市一院……急性心梗……”苏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一个人……好怕……”

陆屿淮一把按住她发抖的肩膀,对着电话沉声说:“苏瑶,别慌,我们现在过去,保持电话畅通。”挂了电话他抓起自行车就往路边跑,“我去拦车,你站在这儿别动。”

晚风突然变得很凉,吹得帆布篷噼啪作响。沈念星看着陆屿淮跑向路口的背影,又回头望了眼巷口——那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出租车在医院急诊楼前停下时,苏瑶正蹲在抢救室门口哭。看见沈念星,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来:“医生说要立刻手术,可我带的钱不够……”

“多少钱?”陆屿淮立刻掏出手机,“我来付。”

“要先交十万押金……”苏瑶的声音越来越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卡上只有三万……”

陆屿淮二话不说转了钱,又陪着苏瑶去办手续。沈念星守在抢救室外,看着红灯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心里像堵着团湿棉花。苏瑶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可从没听说过心脏有问题。

“手续办好了。”陆屿淮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温水,“医生说发现得及时,问题不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瑶通红的眼睛上,“你陪苏瑶去休息室坐会儿,我在这儿守着。”

沈念星刚要起身,却被苏瑶拉住了手。她的手心冰凉,指尖带着不自然的颤抖:“念念,我想跟你说句话,就一句。”

两人走到走廊拐角,苏瑶突然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惊恐:“刚才在抢救室门口,我好像看见秦悦了……她戴着口罩,站在护士站那边,我喊她,她转身就跑了。”

沈念星的心猛地一沉。秦悦怎么会在这里?巧合吗?

“你看错了吧?”她强装镇定,“秦悦这阵子应该在国外。”

“不会错的。”苏瑶抓着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她手腕上戴着那块表,是去年陆伯母送她的限量款,我在杂志上见过……”

话音未落,抢救室的灯突然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

苏瑶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沈念星死死扶住。陆屿淮走过来时,目光在苏瑶发白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轻声说:“我去安排住院的事,你们去病房等着。”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沈念星看见陆屿淮拿出手机,屏幕上正跳出一条信息,发信人的备注是“陈叔”——那个修自行车的老师傅,怎么会突然联系他?

病房里,苏瑶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沈念星替她盖好毯子,走到窗边透气。楼下的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灯扫过窗帘时,她隐约看见驾驶座上的人侧过脸,长发在夜色里划出熟悉的弧度。

是秦悦。

沈念星的指尖冰凉。她拿出手机想给陆屿淮发信息,却发现屏幕上跳出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秦悦站在市一院的挂号处,手里拿着的病历单上,患者姓名那一栏,写着苏瑶妈妈的名字。

照片是半小时前拍的。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秦悦早就知道苏瑶妈妈要来医院?那这场“急性心梗”,到底是意外,还是……

“在看什么?”陆屿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沈念星手忙脚乱地锁了屏,转身时撞进他怀里。他的衬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口袋里的东西硌得她肋骨生疼——是个硬纸壳,形状像是什么证件。

“没什么。”她慌忙退开,不敢看他的眼睛,“住院手续都办好了?”

“嗯。”陆屿淮的目光在她发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陈叔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自行车忘在馄饨摊了,他帮我收起来了。”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是枚银质的书签,上面刻着片栀子花的花瓣,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沈念星捏着书签的手微微发抖,想起昨晚他背包里的围巾,想起美术馆里那幅双人签名的画,心里的疑云却像藤蔓般疯长。

他是不是也知道秦悦来了?他是不是早就察觉不对劲了?

“喜欢吗?”陆屿淮的眼里带着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沈念星点点头,把书签攥在手心里:“很喜欢。”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那封没拆开的信——三年前的他,是不是也像这样,藏着满肚子的话,却只能用沉默来掩饰?

凌晨三点,苏瑶妈妈醒了。沈念星守在床边喂她喝水,陆屿淮去买早餐。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

“念念,”苏瑶妈妈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虚弱却清晰,“刚才进手术室前,我看见秦悦了……她站在门口,跟我说了句话。”

沈念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说什么?”

“她说……”老人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里闪过恐惧,“她说陆屿淮的手术,根本不是意外……”

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沈念星看着老人惊恐的眼睛,耳边突然响起陆屿淮说过的话——“医生说风险太高,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难道那场手术背后,还有别的隐情?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陆屿淮提着早餐走过来,看见地上的碎片时愣了一下:“怎么了?”

沈念星抬起头,目光撞进他带着担忧的眼眸里。晨光从走廊窗户照进来,在他眼尾的红血丝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那些盘旋在心头的疑问,那些阴影里的蛛丝马迹,突然在此刻汇聚成一张网,而她和他,都被困在网中央。

陆屿淮弯腰去捡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的瞬间,沈念星突然想起昨晚他包扎伤口时,自己说他“笨手笨脚”。可此刻看着那滴落在白色地砖上的血珠,她突然觉得,或许有很多事,他一直都藏得很好。

很好,以至于连疼痛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可沈念星的心里,却突然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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