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证词

第四十七章暴雨里的证词与未愈的伤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雨幕时,沈念星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陆屿淮的胳膊里。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左胸口的衬衫被冷汗浸透,后腰那道旧疤在湿衣下若隐若现,像条狰狞的蛇。

“坚持住。”沈念星用尽全力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抖得不成调,“医生马上就来,你说过要带我看没有停摆的未来,不能说话不算数。”

陆屿淮的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闷哼,额头抵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混着雨水落在皮肤上。沈念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剧痛引发的痉挛,是旧伤被重新撕开的战栗。

急诊室的灯光亮得刺眼。医生剪开陆屿淮的衬衫时,沈念星下意识地别过头,却还是瞥见了那片狼藉——左胸口的手术疤痕红肿外翻,后腰那道“摔伤”的疤裂开了细缝,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在手术台上晕开小小的红。

“主动脉夹层术后并发症,伴随旧伤感染。”医生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立刻安排CT,通知心外科会诊!”

沈念星守在走廊里,看着护士进进出出,手里的病历本被捏得变了形。苏瑶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我妈醒了,说……说当年她在手术室当器械护士,亲眼看见秦正明中途摘了手套,后腰在流血,还跟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说了句话。”

“穿黑衣服的人?”沈念星的心猛地一沉。

“她说看不清脸,只记得那人手腕上有块银表,跟陆屿淮戴的那块很像。”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偷偷记在病历本上,后来被秦悦发现了,以她儿子的学费威胁,让她永远闭嘴。”

沈念星突然想起陆屿淮那块摔碎的银表——是他十八岁生日时陆董送的,表盘背面刻着“平安”二字,三年前在苏黎世复查时不小心摔裂了表盖,他却一直带在身上。

雨还在下,敲打着走廊的窗户,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玻璃,要将秘密从里面拽出来。沈念星掏出手机,翻出陈叔发来的照片——秦正明诊所的墙角,堆着几个标着“医疗废物”的纸箱,其中一个箱子的缝隙里,露出半只沾着暗红污渍的手术手套。

“我去趟诊所。”沈念星抓起伞就往外跑,雨靴踩在积水里溅起老高的水花,“你在这里守着,有情况立刻打给我。”

苏瑶想拉住她,手却停在半空。她看着沈念星冲进雨幕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陆屿淮浑身湿透地站在医院门口,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说“苏瑶,帮我照顾好念星,别让她知道我住院了”。

原来有些人的守护,从来都藏在沉默里。

废弃工厂区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沈念星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诊所后门,铁锁被人撬过,歪歪扭扭地挂在门环上。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福尔马林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墙角的纸箱被翻得乱七八糟,医疗废物撒了一地。

秦正明倒在药柜前,额头磕在桌角,鲜血混着雨水淌进衣领。他的手里还攥着个录音笔,黑色外壳已经被摔裂,按键处闪着微弱的红光——还在录音。

沈念星扑过去时,指尖触到他的皮肤,冰凉得像块石头。录音笔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随后响起秦正明嘶哑的声音,混着秦悦尖利的哭喊:

“爸!你不能把录音交给警察!那会毁了我的!”

“小悦,我们错了……当年陆董让我在手术里动手脚,我不该答应的……”

“是他逼你的!是他怕陆屿淮抢家产,才想让他变成废人!我们只是帮凶!”

“可后腰那刀是你划的!你说要让他永远站不起来……”

录音突然中断,只剩下暴雨砸在屋顶的声响。沈念星握着录音笔的手在发抖,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笔身上,混着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在外壳上晕开一片湿痕。

原来真相比她想象的更肮脏——陆董不是不知道手术有问题,他是始作俑者。他怕陆屿淮的病影响继承权,更怕他和“门不当户不对”的沈念星纠缠,竟不惜买通秦正明,想在手术台上毁掉自己的儿子。而秦悦,不过是顺水推舟,用那道后腰的刀伤,把陆屿淮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咳咳……”秦正明突然咳嗽起来,眼睛艰难地睁开条缝,看见沈念星时,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录……录音……给警察……”

他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无力地垂在身侧。沈念星的指尖触到他的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工厂区的死寂。

沈念星抓起录音笔往外跑,雨靴陷在泥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想起陆屿淮在美术馆说“医生说风险太高,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时的苦笑,想起他后腰那道总在阴雨天发疼的疤,想起他钱包里那张樱花合影——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全是他在地狱里挣扎的证据。

医院的走廊里,陆屿淮已经被推出了抢救室。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身上插着输液管,左手手腕上的银表还在走,指针指向晚上八点十七分——是他们第一次在社团活动室相遇的时间。

沈念星扑到床边时,他刚好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看见她浑身湿透的样子,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缕烟:“别……怪我爸……”

“我不怪他。”沈念星握住他的手,把录音笔塞进他掌心,“我只怪你,为什么什么都自己扛。”

陆屿淮的指尖碰到录音笔,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天花板上的输液架,那里倒映着他模糊的影子,像个被命运反复撕扯的木偶。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沈念星猛地抬头。

“去年在苏黎世复查,医生说后腰的伤不是术后并发症,是外力造成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我翻了医院的监控,看到秦正明中途离开手术室,也看到……我爸在病房外跟他说话。”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沈念星,眼里的红血丝像张网:“我没戳破,是怕你知道了会害怕,怕这个家彻底散了。我想只要我好好活着,总有一天能把一切扳回来……可我没想到,伤你的从来不是真相,是我的隐瞒。”

沈念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蜷缩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总说他是“笨蛋”,其实最笨的是她——她早该看穿他强装的镇定,早该读懂他眼神里的疲惫,早该在他说“怕你恨我”时,紧紧抱住他说“我不怕”。

“陆屿淮,”她俯身,轻轻吻在他的伤疤上,左胸口那道,后腰那道,还有掌心因为攥紧围巾留下的茧子,“我们一起扳回来。”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辉。陆屿淮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汗液传递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滚烫。

病房门被推开时,他们都没有回头。陆董站在门口,背驼得更厉害了,手里的黑伞还在滴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看着病床上紧握的两只手,看着陆屿淮胸口那道狰狞的疤,突然捂住脸,发出像困兽般的呜咽。

“对不起……爸对不起你……”

陆屿淮闭上眼睛的瞬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在沈念星的手背上。他没有回应,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但有些爱,却能在废墟之上,重新生根发芽。

沈念星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夜空,心里突然无比笃定——不管前路还有多少风雨,只要他们紧握的手不松开,就一定能走到晨光穿透乌云的那一刻。因为真正的重建,从来不是抹去伤痕,而是带着伤痕,依然有勇气走向彼此。

只是她没注意,陆屿淮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条来自监狱的短信,发信人是秦悦,内容只有一句话:“我知道陆屿淮的药里还有问题,想知道是什么吗?”

月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照亮了陆屿淮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他的指尖在沈念星的手心里轻轻颤了一下,像有片羽毛,落在了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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