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清早，贺长风拿着一副新得的棋盘和棋子，前来求见凤歌公主。

侍女看见他，抿嘴一笑，行了个礼道：“长风公子请，公主吩咐了，若是您来了，不必通报。”

“公主今日这样早便起了？”贺长风有些诧异地问道。

侍女又笑：“公主惦记着公子今日带来的这副新物件呢。”

近来，在凤歌公主近前服侍的人都发现，公主最近的心情似乎一直很好。

都城这些年来过不少使者，却没人能让公主松口，答应回去，也没人敢和那位刘统领对峙，带公主出去游玩，但这位长风公子却做到了，还为了公主落了水，可见用心。

贺长风的身份，公主府上下早就传遍了，暗地里已经起了不少猜测，觉得陛下此番不仅要接公主回都城行正式的公主册封礼，还要为公主择一位驸马。

凤歌今日穿了一件蓝色的广袖长裙，白色的披帛垂在身侧，随着她坐下的时候展开来，像一朵蓝瓣白芯儿的鸢尾花。

贺长风在她对面坐下，摆好棋盘：“公主请先落子。”

凤歌也不推辞，先落下一子：“我与王兄的信件往来中，偶尔会探讨棋谱。他曾提过，你的棋艺，尤为精湛。”

贺长风谦虚道：“殿下谬赞了。”

一盘棋下到最后，果然是贺长风赢了，但只赢了三子，看上去就好像凤歌只是略输他一筹一样。

凤歌将手里的棋子扔下，戳穿他：“你这也太故意谦让了。我们再来一盘，这次，你得尽全力。”

贺长风挑眉：“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下一盘棋，凤歌公主被杀得片甲不留。

凤歌看着棋盘不住地笑，不怀好意地问：“贺长风，你同我王兄下棋的时候，也这样吗？”

贺长风谨慎道：“臣不敢，何况殿下棋艺精湛，臣也没有这个能力。”

“真的？”凤歌明显不信。

贺长风便再不肯多说了。

下完了棋，贺长风原想问问公主何时愿意启程回都城，但话到嘴边，不知怎地又转了个弯：“公主今日，可还想出去游赏山水，或是在翼城的街巷中随意走走？”

凤歌在公主府足不出户这么多年，自然是很乐意出去的，不过，一想到上次在北山遇见的浮心藻妖，难免又有些迟疑。

贺长风知道她的顾虑，他从袖中取出两个香囊，递给凤歌一个道：“公主无需担忧。上次只是意外，即便真的时运不济，带上这个，也就无妨了。”

“这是……”凤歌接过香囊仔细辨认，“王室典籍记载中，可蔽妖邪耳目的金鳞香？你怎么会有这个？”

贺长风笑而不语。

凤歌愈发狐疑：“而且这东西不应该是点燃后使用的吗？怎么还能做成香囊？”

“臣的弟弟，长明，是玄岐门弟子，他有天赋，最擅长摆弄这些小玩意。”贺长风于是如此解释道。

两人于是照旧乔装出了门，这回只在城中闲逛，路过上次捏小面人的摊子时，贺长风又买了两个面人，依旧是照着他们两人的样子捏的。

凤歌纳罕道：“你这么喜欢这个面人？”

贺长风故作神秘地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然后就拉着她进了一家食肆。

等店小二上完了菜，贺长风挽起袖子，先剥了一只虾，然后蘸了蘸桌子上放着的一碟子秘制酱汁，向凤歌说道：“这个虾和酱是这儿的招牌菜，公主尝尝？”

凤歌接过他递来的虾，放进嘴里，果然露出笑容：“好吃。”

于是贺长风又接着为她介绍其他菜品，吃到最后，凤歌忍不住好奇道：“你真是第一回来翼城？怎么什么都知道？”

贺长风顿了片刻，转移话题道：“臣其实去过很多地方。公主在翼城住了许久，真的不想回都城看看？”

此言一出，凤歌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她其实已经在理智上接受了回都城这件事，但心里仍旧心怀芥蒂，原本想着还能再盘桓几天，将此事缓一缓，暂且按下不提，但如今看来，贺长风毕竟是奉苍泓之命而来。

她低下头，略叹息道：“是陛下，又催促了？”

“是，”贺长风的语气放轻了不少道，“公主，其实陛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无情，有些事情，为君者所考虑的与常人不同。公主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一次，陛下希望公主回都城，并无什么别的目的。”

凤歌沉默，最后，她勉强笑了下，道：“你回去安排吧。”

贺长风见她如此，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太早催促行程。

凤歌公主回都城那天，翼城的百姓在长街和城门处聚成了人山人海，贺长风骑马走在队伍前方，突然间心有所感回头望去，只见车队中间的马车上帘子掀起一角，凤歌的目光穿透人潮与他相望，只一瞬间，却温热了心跳。

无论将来怎样，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凤歌在终于踏上回都城的路程时想道，她终究是不能在翼城躲一辈子。而贺长风，就是那个把她拉出牢笼的人，至于牢笼之外，是山高水阔，还是无尽深渊，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