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剑斩山河(四)

贺长风此言既出,无异于是立下了军令状。

秋允谦只问了他一句:“你可想好了?”

“是。”贺长风没有多余的话,言简意赅地答道。

秋允谦遂准了他的请战。

轸城紧闭了数日的城门大开,贺长风独自出了城门。

星图剑的剑鞘一早就被他弃了,此刻长剑在手,锋芒毕露,凛然的战意丝毫没有掩饰,对面一身玄衣、银甲覆面的风长鹤漠然地抬起头,朝他望了一眼,同样弃了剑鞘,持剑迎上前来。

刺耳的金石相击之声响起,地上尘土飞扬,飞沙走石间黑白身影交错,贺长风横剑在前,挡住了直逼向他面门的宿方剑,两把同样盛名在外的神剑架住了彼此的剑刃,疯狂的剑气四处流窜,仿佛一对不死不休的宿敌终于相见,并非一较高下,而是你死我活。

“风长鹤!”贺长风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麻木的、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属于活人气息的眼睛,低声道,“你不过就是一个傀儡而已,怎么敢做出如今这些事?!”

风长鹤宛如一个没有听觉的木头,继续拿着剑劈向他。

贺长风再次架住他的剑:“是他对不对?是他在背后操纵?”

风长鹤不为所动,一手执剑,一手燃起一张符纸,贺长风心口一滞,感觉裂魂钉随着此符的燃烧又开始撕扯他的神魂,他那分裂成两半的意识彼此拉扯着,时而引起一阵钻心的疼痛,时而又像一把钻子不断敲击着他的脑子。

眼前的人影和剑影现出许多模糊和重叠的影子,贺长风本能地将剑横在身前,飞扬的剑气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撞得往后飞快倒退。

风长鹤手中的宿方剑发出激烈的嗡鸣声,听上去桀骜不驯,好像一匹未能被完全驯服的野马,一旦瞅准时机就要竭力抵抗和挣脱缰绳的束缚。傀儡好像不能理解手中的神剑为何突然间如此悲怆而不甘地反抗起执剑之人,头微微一侧,略有些疑惑的样子。

贺长风趁机将星图剑半抛起来,手掌凭空抚过剑柄,剑随心动,漂浮于虚空之中,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空幻化出成百上千的剑影,疾风暴雨般急速而出,全冲着一瞬间愣神的风长鹤而去。

剑影刚至,利刃般的符纸便紧随其后,论术法,区区一个傀儡,又如何能够比得上贺长风。

神剑相击引起的浩大烟尘阻挡了城楼上观战之人的视线,然而贺长风此刻其实已经顾不上在意是否会暴露自己懂术法的事实了,他一边控制着星图剑,一边又以自己的另一半神魂重新召唤宿方剑,风长鹤这个傀儡仗着有他的心头血才能操控神剑,但说到底,他才是那个收服了神剑宿方的人,尽管此剑看上去仍旧十分暴虐,不能完全服从执剑之人的意志。

感知到强大的魂力召唤的神剑混乱地左右摇摆起来,傀儡似乎不能理解眼前发生了何事,只是死死地握住手中剑柄,但仍止不住宿方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中游走起来,转而又与星图剑隔空追逐相击。

贺长风指尖一划,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血线蜿蜒,血丝飘忽着飞向半空,宿方剑呼哨一声,被吸引着飞向他身前,剑光化作一道流矢,在距离他眼睛半寸的空中堪堪停下。

风长鹤抬起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看了看手,又看了看对面的人,好像陷入了迷茫,贺长风当着他的面,盯着那双无神又木然的眼睛,缓缓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宿方剑的剑柄。

如果对面此刻站着的是个活人,大抵会被他这一番举动气得热血上头,立刻上前与他拼命,可惜风长鹤是个无魂无心的傀儡,眼见自己的神剑被夺,他除了好像有些奇怪之外,没有任何要冲上去鱼死网破的觉悟,反而后退两步,当机立断地就要撤退。

贺长风当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既然这个有着自己心头血的傀儡是助纣为虐的杀人工具,那么今天,他就必须要亲手毁了这个工具。

贺长风手持宿方剑,没有使任何多余的剑招,直接向前递出一剑,风长鹤面对着他的剑尖,不断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眼看就要一剑刺中。

与此同时,贺长风背后仿佛传来一声悠远的呼啸,他来不及回头,甚至来不及停下手中的剑,一种突兀的、出乎意料的利刃刺穿血肉之声在他身前身后同时响起。

宿方剑刺穿了傀儡风长鹤的心口,而贺长风的后心,也堪堪被一柄同样锋锐的长剑剑尖划破了一道口子。

疼痛感不如想象中强烈,后背上陡然一重,贺长风本能地往前稍稍一弯腰,温热的血顺着他的后颈流进了他的领口,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襟。他感觉到有个人突然出现,趴在了他的背上,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身后的人缓缓滑倒在地上,贺长风好像被人定住了,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站在原地,听到一声沉闷的倒地声,才终于回过神一般,转过身去。

躺在地上的人,是贺长明,他胸口的剑,是星图剑。

长剑贯穿了少年单薄的胸膛,从后心口处直刺而入,在胸前露出一点闪亮的寒芒,尖锐而冰冷。

贺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长……长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长明的指尖,还残留着一张尚未燃尽的千里传送符,他好像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向带着轻松明快的笑意的脸上五官微微扭曲,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句:“大哥……”

贺长风手中的宿方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冲到少年身侧,跪在地上,扶起他的肩膀,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长明……长明……”贺长风胡乱地叫着他的名字,指尖符纸换了一张又一张,试图为他止血,为他续命,眼看他就要合上眼睛,又叫道,“别睡!你别睡……大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再坚持一下……”

贺长明躺在自己兄长的臂弯里,眼睛半眯起来,仰头看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剑穿心的疼痛比想象中难受得多,他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脖子和衣领,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大哥……”贺长明无意识地喃喃道,因疼痛而扭曲的五官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最后一口气微微凝滞住,再也没有吐出来。

贺长风整个人停滞了一般呆在原地,只看得见眼前满身鲜血的少年,眼睛里血丝密布。

“杀——!”身后突然间喊杀声震天,敌军大举攻城了。

清一色的妖兵,气势如虹。

整个青龙七城都成了数百年前妖兵之城的复刻,云独胤大概把十之**的活人都练成了妖兵。

另一个风长鹤站在贺长风面前,伸手一招,星图剑飞回他的手中,这是另一个血傀儡。以贺长风的心头血炼制的血傀儡,能够操纵宿方剑,那么,自然也能够操纵星图剑。

贺长风缓缓站起身来,右手平伸,凭空召回宿方剑,接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疯狂地冲向眼前这个杀了贺长明的凶手,他不再顾及任何攻防有序、进退得当的剑招,一招一式间空门大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他。

两柄神剑又一次交兵,期间贺长风几次不要命地徒手抓住了星图剑的剑刃,任凭对手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却不致命的伤口,却给对方留下了更重的伤,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是不惜一切,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再加上,星图剑本就是贺长风的剑,不同于宿方剑的桀骜不驯,驯服多年的神剑沾染了主人的血,当即不再受区区一个傀儡的控制,倒戈得又狠又快,第二个傀儡,也很快被贺长风斩于剑下。

而攻城的妖兵,此刻才冲到眼前。

贺长风两把神剑在手,一身血迹,显得又狼狈,又可怖。

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又尖锐的摩擦声,贺长风好像变成了一个专司杀伐的杀神,所到之处,妖兵也好,凡人也罢,纷纷退散开来,但凡有不长眼的,在靠近他之前,都无一例外地被一剑斩杀。

贺长风逆着汹涌的千军万马,在混乱的战场上寻找着敌军的将领,所过之处,凭空杀出了一条血路,轸城内的守军在出城迎战和龟缩不出之间选择了前者,试图跟随上神剑之主的脚步,却很快与对方陷入一片胶着的混战。

此时此刻,贺长风好像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心里、眼里,都只装得下鲜血和杀戮,无论是什么挡在他面前,他都会本能地挥剑。

一辆巨大的、足有数层房屋那样高的攻城塔出现在贺长风眼前,身材魁梧的怪兽怒吼着把塔身推倒,压向贺长风。

贺长风不闪不避,径直挥出了手中的剑。

“轰隆——”一声巨响,攻城塔塌了一半,贺长风的身影出现在断裂的木头支架之间,三两下跃上塔顶,将剑凭空一抛,刺中了巨兽的头顶,然后一招手,召回神剑。

倒下的巨兽依旧高出平地许多,贺长风跃身其上,纵观战场,只见一个白衣白发的身影赫然坐镇在众妖兵组成的大军之后,他毫不迟疑地飞身而下,朝那个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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