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胡不归的黄泉外挂

马蹄声清脆,掀起子卿心里阵阵波澜。

他们按照男人的说法,回到行刺之地。崇山峻岭,蔽日野木旁,赫然躺着几具尸体。腐肉的腥烂味弥漫于空气,苍老遒劲的枝干上,可见道道划痕,血迹斑斑。奇怪之处在于,行刺的人没有劫走一分财物,不远处的河岸边,系在树上的马在还悠悠鸣叫。

子卿和江陵收拾个大概,埋好尸体,换上那死人使者的行头,骑马入诏宁。

男人说,来使的沈度若可是个大人物。虽身为女子,颇具姿色,却不输男儿郎,为人时而豪爽飒气,时而凶历狠绝,盛气凌人,一手好骑射,深得白珝国主赏。她此番是第一次来诏宁,再三确认没有其他人见过沈度若后,子卿也坦然用起自己的脸。

白珝地偏西,国人也比较放荡不羁;江陵的故国诏宁相反,善于经商,注重礼教。

这次假扮来使,一为解决边关军燃眉之急,找出挑拨两国关系行刺者,二是子卿想看看江陵瞒着她多少,再者……便是平川。

子卿轻拍皮鞭,停住马的脚步,你打断重重叠叠的思绪,他们已经走到皇城门前。宫墙高耸,画栋雕梁,极致的奢华与精致流淌在烈阳下,宫阙红栏之间,檀香烟雾缭绕。

从此,子卿演沈度若,江陵扮另一名来使,周赴戎。

到了。

不就是演戏吗,最是会了……

“古仁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今贵国派两名令使来访,实属荣幸。”诏宁帝高坐于朝堂之上,听说病了许久不见好,喉咙沙哑低沉,身为一国之君谦辞敬倒是一字不少。

周围大臣两路排开,全都身穿淡雅素衣,头顶官帽一丝不苟,一派庄重。

子卿身上披的,是沈度若的衣服,黑红相间的衣物在一众素净中格外醒目,似是皑皑白雪当中,苦苦支撑的带血寒鸦。

鸦雀无声,忽地听见铿锵之响,金铃玉佩微微摇曳,跪靴履飒踏之声,见见子卿甩衣拱手,砰然比直下跪,膝盖撞击白玉石地,起一阵肃杀全场的意气。

“谢陛下盛赞,能出使诏宁,是度若荣幸。”

江陵呼吸猝凝,他从未见过师父这一面。

“起来吧。”

“哈哈……咳……”诏宁帝才笑几声,便连连捂嘴咳嗽,龙袍都不禁沾染上污物,“……啊,诏宁白珝虽亲近如邻,但也相隔山林,令使此番前来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托陛下的福,来诏宁一帆风顺。”

子卿不卑不亢地曲腰谢答,眼角向周边斜一眼:大多臣子都仪表堂堂,面无起伏,左边却有一位大臣手里的册子一颤,像是惊讶,还有几位眼如深渊,捉摸不透……她大抵知道一些了。

“但……在诏宁边境,我们遇到了些小风波。”子卿像是故意吊着陛下兴趣。

“说来听听。”陛下手指轻叩龙椅扶手。

“有一批刺客图谋不轨,想是要扰乱两国关系,还好有边关军几位兄弟拼死相互,度若才能有幸面圣。”子卿低声有力道。

陛下深吸一口气,停了数秒才道:“边关军是有几个好兵,几个护卫死不足惜,拿些抚恤金便是了,令使可有受伤?”

子卿看向江陵一眼,只见他握着拳头隐忍,脸面上确实似水平静。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背说成如此一文不值,换谁也不会好受。

子卿道:“几位将士勇猛,不曾受伤。”

“好,想必你们舟车劳顿,今日先回去歇息吧,朕也乏了。”陛下挥挥手,和旁边的公公示意。

等到一切沿寂,时机可以,子卿利落起身,带江陵走。

皇帝给准备的素林轩算是相当有雅致,华清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将一隅小亭包围。屋檐翘起,镌刻祥纹的瓦当低垂,绿柳庇荫,莺莺切切。

子卿的衣装还是格格不入。她从前也很少这样穿,墨发高束,黑衣锦袍的戎装,皮带裹肩,银色护腕与腰带尽显恣意。

晚膳之后,子卿一个人在素林轩写老头子给的文书。破烂的包袱打开,凌乱不堪的只死水一样扑在书台上,让人胸腔莫名其一阵烦乱。

烛火摇曳,子卿提笔续写。

“咚咚”

子卿扯了扯嗓子:“请进。”

门扉推开,月色透过窗,只见江陵伫立在月色之中,竹门框出影像,他嘴唇清薄,神色淡淡。

见到是徒弟,子卿放下一天的包袱:“怎么了?”

江陵顺手关上门,“他们送来一些茶点,师父要不要尝尝?”

“诏宁还有吃宵夜的习惯?当然要啦。”

江陵打开竹编篮子,将里面的差点一各个在桌案上摆开,泛黄的烛火照耀下,差点格外玲珑可爱。子卿随便挑一个送到嘴边,一口咬掉一半,馥郁芬芳充满鼻腔。

“甜而不腻,茶香四溢,你也吃一个。”子卿把剩下半个塞进嘴巴,提笔在砚台上抹两三下,继续写。

江陵得了师父准许,和师父相对而坐,也浅尝一口,皓齿刚刚咬破外面酥皮,茶香就涌入,当细细品味之时,江陵不由一愣,这差点明明就是咸口的……江铃拿到眼底一看,酥皮里面的分明就是咸蛋黄,怎么可能是甜的?同样的外形,难道是馅料不同?

江陵又吃一口,装作不经意道:“师父,今天晚上用餐时,酒酿丸子是不是有点甜过头了?”

子卿笔头一顿,不知他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没太在意答道:“嗯,确实有点……”

“师父,”江陵的脸庞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神色不定,说不清是担心还是奇怪,“您是不是没有味觉了?”

“什么你没有位置?这么大空位不都是你的吗。”子卿秘密败露,赶忙找借口叉开话题。

“不是……”

“没位置你就挪呀。”子卿浅浅地也随光忽明忽暗。

江陵眉头微皱,手指在鬓角发丝间摩挲几下,似是有些难受地道:“师为何总是瞒着徒儿……”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受伤不说,过去不说,味觉没有也不曾说过。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藏了多少事?”子卿不像在责骂,反而像是在调侃,字里行间甚至不带愠色,风平浪静。

轻飘飘一句话,击中江陵心底难言的愧疚。

“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江陵卸下所有防备,不做任何抵抗,坦诚而纯粹地道。

子卿一时失神,竟说不出话来……明明初见之时,江陵也满怀心机地示弱,巧舌如簧,子卿都可以逢迎自如,现在却看不出徒弟到底是什么意思,安慰不了,也骂不出口。

子卿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江陵先断断续续低声道:“我之前也想说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既然到这儿了,就一并说了。忘川求还愿的将士说的不错,我本来也是诏宁一位殿下。”

空气安静几秒,黄晕暖暖,静默中的心跳声,果然格外清晰。

剩下的话像是有人锁住他脖子,很难说的样子:“阿娘好像不是特别喜欢,陛下也不是特别在意。哥哥实在是太好了,我比不上,就到边关军找个差事,想做出点成绩来。本来一切都好的,从那日酒会上,陛下让我舞剑,得到几句夸赞,就好像……就好像……哈……”

江陵近乎自嘲地一声:“我收到阿娘的来信,说是命我参加李府的生辰宴,带上佩剑展示一番,我本来也不在意,别人是不是拿我当玩物取笑,阿娘还愿意理我,我就去了。我到之时,李府满门被屠,赶来的官兵把我当凶手,恰巧边关军每月上报的文书,被有心之人篡改成反诗,重重罪名,由不得我辩驳。”

“猜猜也知道,估计是惹那个权贵不高兴,白生忌惮,这场游戏,我自愿退出……”

子卿心脏也砰砰,龙潭幻境里面,被母亲抛弃的小孩也是江陵,他的身世比自己想得复杂多了……也真是该死,戳着别人的伤处讲,想问被追杀的细节,都不好意思在现在开口。

“我…… 其实叫江礼,礼义廉耻的礼。”江陵唇齿燥热,掌心冒出汗,欺骗的惭愧,真言的利刃,还有对师父欲言又止的情感,都一起次刺入他胸膛。

“如果你努力很多次,还是感受不到爱,那就是他们给的不够。

不喜欢的,才会去比较……喜欢的话,就是唯一。”

江陵额头的碎发散落下来,破碎的美感在摇曳烛火中愈发显著,子卿看不清青丝后面,眼角是红是淡。她把桌角一块帕子推到江陵跟前:“……我……那个……还是你自己收拾收拾吧。”

“师父不怨?”江陵忽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惊喜。他想过师骂他,怨他,弃他,强烈落差之后,涌上来的欣赏简直如甘泉。

“笑话!为师怎么可能这么小鸡肚肠,你别哭,这么点破事儿,怎么可能怨你?”子卿见他豁然开朗,心里也舒展一些。

“没……哭……”江陵当真没有,江陵把额角头发撩开,清澈明亮的眸子展露,以自证清白。

“行行行,我们家小徒弟最可爱,吃个茶点,眼睛流口水了。”子卿挥挥手不想和他争论。

江陵: “……”

真的没有啊……

子卿摆弄毛笔头,在砚台上翻滚两下,笑道:“为什么现在知道来和我说了?忘川河畔别人说还威胁人家。”

江陵吞咽,缓缓开口:“我只是觉得,我自己说,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一样。”

毛笔在宣纸上停顿,墨渍渗开出花……子卿搁笔,半手捂住脸颊:“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好啊…………你兄弟们的抚恤金已经帮你求到了,天下之大,那些皇权贵胄踩死凡人,不过是碾一只蝼蚁,你也没什么好自责的。”

“多谢师父。”今天,江陵见到了一跪气势如虹,英姿勃发,尽显将门风骨的子卿;还见柔情似水,会跟自己开玩笑的子卿。

“江陵啊,你每次这样师父师父地叫,我又不怎么教过你真功夫,心里都不踏实。”子卿手上笔墨不停。

“师父给的修炼书很好用,对弟子武功的指点也一针见血,恰到好处。”

“切,瞎说,从我从老头子那儿要来书给你,到我们两个谈话,你有时间翻开一本书吗?”

江陵不语。

“我没有灵脉,法术什么都用不了,刚刚放在篮子旁边有瓶药,拿去吃了。”子卿笔头舔舔墨。

“什么药?”

“让你吃就吃,害死你对我又没好处,这年头买个耗子药不要额外花钱。”子卿一份文书写完,摆到旁边打开下一份。

江陵把头凑近一点,“师父在做什么?”

“自然是给别人当牛做马,干些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子卿平淡回答道。

“之前老头子把还愿的事告诉不少人,导致没有事的怨灵也要跳忘川,说了之后整理这些还算合理的遗愿,我写好后老头子的符咒生效,自己会送回去。”子卿抱怨,话语里有说不尽的疲劳。

“我可以帮忙。”江陵毛遂自荐。

“你?”子卿低头看着纸上的点点文字。

“你算术好吗?”

“啊?”处理还原文书和算术有什么关系……

子卿招手,示意他过来看,换到和师父同一个方向,皱巴巴的纸张上躺着几个老头子崎岖不堪的字:

小胡是一位孝顺的书生,在得知父亲病危后,应选择了错误的路线,没有能看到父亲最后一面,临终前还在喊:“胡不归?胡不归……”懊悔不已,痛恨终身。小胡希望可以找到回家路上最短的路线,以求世间不会再有悲剧发生。

今小胡父亲住在通畅驿道上,但小胡要从驿道一侧树林赶回家,根据经验,驿道上的速度为小树林的一半,要如何规划路线才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

“小胡若是不在,怎么知道他父亲叫'胡不归?'”江陵疑惑。

“这不是重点。”子卿指尖在纸上细细比划,“速度为两倍,就是要一半驿道上的路,和树林里的路之和,加起来最小。”

如若驿道旁边,以父亲家为起点,画一条斜线,做一个勾股形,勾、弦之比,为一比二……”江陵轻声道。

“这样的话从小胡向斜线作垂即可。可以啊,江陵?”子卿勾唇笑着对他。

“是师父教导有方。”

“少拍马屁……”子卿以前还说抬爱、谬赞之类的话,现在也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说实话,这几天刚刚学过胡不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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