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朝朝

容绪的表情霎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眯起眼,慢悠悠扯松领带,再抬头时,嫌恶之意溢于言表,“看来你出去这么多年把脑子也给忘外面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你以前有多么地'敬重'我?”

认出容绪的声音后,谢禾内心十分地震惊,不明白他怎么和李砚朝扯上了关系。

这会听到他那些对容颂不太友善的话,谢禾决定还是先放下这个疑问,悄悄伸手护在了容颂身前,但藏在桌面下的原因,容颂准备起身时才发觉。

“放开。”他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看着像是起身之后就准备冲过去和容绪打一架,最好能让他永远闭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你冷静一点,你要让砚朝哥难做吗?”谢禾压着声音,心里着急又气愤。

虽然和容绪的接触不多,但谢禾知道两兄弟之间发生的一些事,因而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知是谢禾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顾及着强硬起身会弄伤他,容颂的表情虽然还是不怎么好看,但好歹冷静一些了。

那边两人见气氛不太对劲,但因为不清楚容绪和容颂之间复杂的关系,索性选择见机行事。要是打起来了拉拉架还行,其他的事就别添乱了。

李砚朝压着气,伸手去拉容绪的胳膊,“容绪,你不要意气用事。容颂是你的弟弟,也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你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合适吗?”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已经尽量平和,态度也完全称不上强硬。但容绪不知怎么的,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桶,将李砚朝才贴上来的手一把甩开,面色森寒道:“李砚朝,我他妈今天最后悔的就是推了和别人的约,犯贱一样,过来听你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嘭”地一声,容绪摔门而出。

巨响过后,室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胡术芸和陶洋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李砚朝,也或许,对他来说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他们与容绪的接触不多。仅有的几次碰面,一次是在体育馆打完羽毛球后,凑巧赶上那人下班,对方从公司过来顺带将他们捎回去,后来则多是他坐在李砚朝的车里,面色严肃地查看手中的文件。

交谈基本上都很简短,多限于打招呼。

李砚朝其实想过在餐厅里订个位置,让他们正式地认识一下,就算是在家里简单地一起吃个饭也行。但容绪总以最近太忙了推脱,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之后,李砚朝慢慢回过味来,琢磨出容绪其实是不想去。

他问过容绪原因,对方那时正接过他递到唇边的樱桃,随口答了句不想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不舒服。

可那是他的朋友啊。

胡术芸和陶洋安慰他,容绪应该是觉得和他们不熟悉,从事的领域也没有交叉的地方,没什么可以聊的。反正那几次偶遇下来,彼此也互相认识了,不必一定要走这个流程。

其实他们隐约能猜到这些借口之下的真正原因,但有什么好怨愤的呢,那些人的时间确实宝贵,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

最重要的是,李砚朝喜欢他啊。

几人一起把餐桌收拾了下。

走的时候,陶洋用力拍拍李砚朝的肩膀,说了句“有什么事和我说,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要知道,我不仅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学长哦”。

胡术芸这次倒是没有吐槽他你看起来根本没个学长样。她推推眼镜,只是牵起李砚朝的手,在他的创可贴上又贴了一个。

这是她在家庭医药箱里翻出来的,迟了容颂一步,但好在也不算晚。

李砚朝盯着创可贴上那个黄澄澄的笑脸看了一会,心里又酸又涩。他抬头对胡术芸勾出一个同样弧度的笑容,“谢谢你,术芸。”

送完两人,李砚朝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让谢禾和容颂跟着他一起坐电梯去地下车库。

一路上都很安静,快到谢禾家时,李砚朝看了眼后视镜。

谢禾正在低头抠手指,容颂望向车窗外,看姿势像是在发呆。

“抱歉,本来邀请你们去我家是想让你们开开心心地吃顿饭的,结果却让你们受到这么多惊吓,还看到了不好的画面,真的很惭愧。”李砚朝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微垂下眼睫,有些哀伤道:“小颂,你哥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最近在公司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才会对你说出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伤心。”

容颂扭过头来,眼里满是冰霜,原本无数冷嘲热讽的话语在触及倒映进后视镜中的那双半遮的悲伤眼眸后,一下子全鲠在喉口,连带着身体里的其他器官也产生了几分酸涨感。

他蜷起手指,握紧几分,无名的怒火充斥心头,“又不是你的错,容绪自己发的疯,你干什么替他向我们道歉。”

谢禾在一旁疯狂点头或摇头。

李砚朝这时已经将车停在了路边,他回身朝两人扬起抹笑容,“谢谢你们的善解人意。话虽如此,毕竟是我邀请的你们,怎么也有我的责任在,该向你们道歉的。”

谢禾停止了动作,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揪住了,一阵一阵的疼。他不怎么聪明,情商也只能算勉强够用。往往别人呈现给他的是什么样子,他脑中的感受就是什么样的。

但此刻看着李砚朝这幅模样,他却觉得有些困惑,砚朝哥明明在笑着,可他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谢禾自认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以后一定会后悔。绞尽脑汁半天,谢禾还是红着眼眶,讷讷地说了句:“砚朝哥,我没事,真的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你不要往心里去。”

等谢禾开门走了,车厢内的两人都没再开口。

李砚朝原本挺直地坐着,车门关上后却突然趴到了方向盘上。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那样趴在上面。

车外银白色的灯光透过玻璃落进来后,掺了些冷冰冰的杂质。周遭不时会传来喇叭声和小朋友的欢呼声,完全称不上是一个安静的环境,但就算是这样,容颂仍然捕捉到了隐匿在这些杂音下,那道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不知道第几分钟过去时,容颂彻底坐不住了。他刻意大力地打开车门,换到副驾驶上。

李砚朝自然感觉到他的动静了,但还是那样趴着没动。手臂上重物碾压般的疼痛尚且可以忍受,但脑中穿插着说话声的钝痛实在让他提不起额外的精力来给出反应,现下这个时刻,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每当李砚朝想要分辨那些声音的主人,钝痛总是会如浪潮一般,翻涌而来的同时,留下的沙石也会碾破他的皮肉,击溃他不自量力的试探。

那些声音辨不清,一边折磨李砚朝的神经,一边让他放弃无用的抵抗,就这样堕落腐烂下去吧。

这样是对的吗?

李砚朝不知道答案,也无从寻找答案。

或许奶奶会告诉他,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对错,你只要知道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行了。

接连的失去已经彻底打碎了这位老人的脊梁骨。曾经与奶奶同一立场的人一个个离开,只有日渐增多的白发陪伴着她。

在那些昔日战友、现在视她为疯婆子的人面前,她抱着儿子空荡荡的骨灰盒,反反复复地说着没有逻辑、苍白无力的真相,那明明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真相,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句高高在上的“再闹这几百块钱也别想要了”。

有关于这个故事的一切,李砚朝从奶奶口中听过数百次。初中时,又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李砚朝想,或许自己的出生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

“师……朝……李砚朝——”

突然插入的声音截断了李砚朝的思绪,他猛地睁开眼,强烈的光线瞬间刺向瞳孔,带来的酸涨感让他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

容颂见李砚朝终于有了反应,不由得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得到片刻缓解。他关掉手机的手电筒,用纸巾擦去李砚朝脸上的薄汗,“你不用急着睁眼,慢慢来,我不会离开,不要担心。”

他的语气听来不太熟练,生硬得就像是被人逼着上岗的菜鸟客服,而且是要被投诉很多次的那种。但在这样的语气下,李砚朝脸上的冷汗被擦去的同时,剧烈跳动的心脏竟也慢慢地恢复了平稳。

真神奇,李砚朝想,明明容颂在自己心里应该还只是个小朋友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很可靠,甚至不自觉地生出了点想要依赖的心理?

李砚朝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正靠在容颂身上。按理来说,他应该立马起身,向容颂表达谢意和歉意,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不太想这么早睁开眼了。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容颂的怀抱太温暖,让人贪心地想再汲取一会。

替李砚朝擦完汗,容颂估摸着他应该适应得差不多了,正想问问他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像做了噩梦一般说那些话。

视线落下,能解答他疑问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微侧过脑袋,靠得更近了些。

李砚朝的呼吸平稳,竟是睡着了。

五官将近一半与容颂的身体紧贴着,裸露在外的部分平静而安详,唯有几缕蜷在一起、沾了湿痕的睫毛留有方才那些脆弱话语的痕迹。

即使是睡着了,他的一只手仍然紧抓着容颂的衣服,手指上黄澄澄的笑脸因为这样的动作而变得皱巴巴的,就和几分钟前的李砚朝一样。

因为视线一直落在李砚朝脸上,所以他皱眉的细小动作很轻易就能被察觉到。容颂以为是呼吸有些不畅,本想调整一下对方脑袋的位置,但才摆正一点,李砚朝立刻又转了回去,紧贴着他的身体,不肯离开。

容颂想了想,抬手覆在了李砚朝裸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上。

朝朝:小颂[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小颂:……[白眼][白眼][心碎]

朝朝:小颂[星星眼][可怜][求你了]

小颂:……[白眼][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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