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日子会像后山的溪流般,慢悠悠地淌下去。
我们会一直这样吵吵闹闹,课间在课桌下偷偷“搏斗”,午休时头挨着头折星星,放学后排着队走在山间小路上,看夕阳把青山染成橘红,听蝉鸣漫过整个盛夏。
我以为,沈知夏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们会一起在这山沟里慢慢长大,从扎着马尾的少女,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直到有一天,能一起翻过那座困住我们的青山,去看看她口中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那些日子里的时光,总带着淡淡的暖意。
课间,她依旧会拿我板着脸的样子开玩笑,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柔;折星星时,她依旧笨手笨脚,却会把我折的每一颗星星都小心翼翼地收进铁盒里,像珍藏着稀世珍宝;后山的野花谢了又开,她偶尔还是会拉着我去采,只是不再追着蜜蜂跑,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草地上,陪我看云卷云舒,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我甚至偷偷想过,等半期考试结束,要折一串最漂亮的星星送给她,作为她赢了“星星竞赛”的奖励——尽管她折的星星依旧歪歪扭扭,尽管那场比赛她早就输了。
我想告诉她,其实她折的星星一点都不丑,每一颗都藏着她的认真,藏着我们之间最珍贵的时光。
可命运的齿轮,总在不经意间,悄悄转向意想不到的方向,像山风突然改变轨迹,卷着未知的阴霾,猝不及防地笼罩下来。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班里那些细碎的流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课间的喧闹里,总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议论,像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作响。
起初,我并未在意,山里的孩子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话题闲聊,今天说谁偷偷逃课去河里摸鱼,明天说谁的成绩进步了多少,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大多是无稽之谈。
可渐渐地,那些议论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而话题的中心,始终是沈知夏。
“你们听说了吗?沈知夏好像要转学了,要回省会去了。”
“真的假的?她不是说要待到外婆病好吗?”
“我听我妈说的,她外婆的病好像加重了,她妈妈要带她回去呢。”
“还有人看到她妈妈来学校了,好像是来办转学手续的……”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一点点扎进我的心里,带来密密麻麻的疼。
我死死地咬着唇,假装没听见,依旧埋着头折星星,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把好好的一张彩纸折得皱皱巴巴。
怎么可能?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别人的瞎猜,是无稽之谈。
沈知夏明明说过,她喜欢这里的青山,喜欢后山的野花,喜欢跟我一起折星星,她要待到外婆病好,要跟我接着比折星星,要赢我一次才肯走。她怎么会突然转学?怎么会不告而别?
我强装镇定,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她逗我时板着脸,在她抢我作业本时假装生气,可心里的慌乱却像潮水般,一点点蔓延开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可流言像野草般疯长,越来越多的人在私下里议论,甚至有人说得有板有眼,说看到沈知夏的妈妈跟着班主任走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文件夹,神色凝重。
班里的同学看沈知夏的眼神,也渐渐变了,多了几分惋惜和不舍,仿佛她真的即将离开。
我心里慌得厉害,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坐立难安。
无数次,我想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大声问她:“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转学了吗?你要回省会去,不回来了吗?”
可每次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我怕,怕听到她亲口承认,怕她点头说“是真的”,怕她告诉我,她真的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山沟,离开我。
我像只胆小的乌龟,缩进自己的壳里,不敢面对那可能到来的离别,宁愿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幻想里,告诉自己,那些都只是流言。
从那天起,我开始不自觉地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像侦探般,捕捉着她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试图找到流言不实的证据,却只在一次次的观察中,陷入更深的恐慌。
我发现,她最近总是走神。上课的时候,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公式,同学们都在认真地记笔记,她却趴在桌上,下巴搁在胳膊上,眼神空落落的,望着窗外连绵的青山,一动不动,像一尊失神的雕像。
以前的她,就算上课不认真听讲,也会偷偷给我传纸条,画歪歪扭扭的小人,或者用胳膊肘撞我,跟我小声斗嘴,可现在,她连跟我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外的青山依旧浓绿,可在她眼里,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一片沉寂。
我轻轻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她猛地回过神,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勉强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被风吹散的云,没有了往日的鲜活,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疲惫。
“你怎么了?”我小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没什么,”她摇摇头,避开我的目光,转头看向黑板,却依旧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的页角,把纸页抠得发毛,“就是有点犯困。”
我知道,她在撒谎。她从来不是会上课犯困的人,她的精力永远像用不完似的,像盛夏里最烈的太阳,可现在,她眼里的光,好像一点点暗了下去。
我还发现,她课桌里的书本,渐渐少了一些。
以前,她的课桌总是被塞得满满当当,有各种各样的课外书,有画满卡通图案的笔记本,还有攒了满满一抽屉的星星纸。
可最近,那些课外书不见了,笔记本也少了几本,抽屉里的星星纸,只剩下寥寥几张,孤零零地躺在角落,像被遗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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