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跳

看着他们的背影,方之时微微挑眉,“关系真好,那个自称十四的也来自沧州皇城?”

也?赵谓之有些诧异。

这个人知道他们来自沧州皇城,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过也是,南星的通缉令满大街都是,就算戴着斗笠,从身高气质上,也都能猜出来。

可为什么第一个问的是十四?

赵谓之只能老实回答,“我们也是路上遇见的,并没有很熟,只是同路。”

方之时了然地点点头。

“你呢?”赵谓之睁着星星眼问:“你是有道堂的,却姓方,难不成……是前朝大将军方枫的女儿?”

世人皆知方枫有个女儿,在方家被灭门时因为年纪小被江湖中人收养,逃过一劫。

前几日赵谓之一看到她,就觉得这女子气度不凡,身上有盖不住的侠气。

谁知方之时也没有否认,只是笑笑。

这让赵谓之有些佩服,“你当真是方枫的女儿!?我、我十分敬佩方将军,他是我们大周难得的良将忠臣!”

被一个赵家的夸良将忠臣,也是够讽刺。

方之时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回他,赵谓之又叭叭地说起来了。

“你还记不记得大火那晚,你将阿迎救出火场?那天我碰到你了,你还把孩子交给我来着。”

“记得,你身手还不错。”方之时敷衍道。

“啊?真的吗?”

赵谓之没想到方枫的女儿会夸他身手不错,顿时兴奋起来,更加滔滔不绝了。

方之时也没想到,接近小皇子的第一大难关,竟然是这个赵家的啰嗦鬼!

屋里的透光度不太好,加上窗户上蒙了好几层灰,昏暗阴冷。

十四点上蜡烛,将那团橘黄色的火焰移到南星旁边,“把我叫来这么昏暗的地方,幽会么?”

然而,南星并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在旧庙的时候我问错了,我应该问八年前或者七年前,你,是不是见过我?”

隔着烛光,两人四目相对。

周围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十四意识到,这场同行,不能再继续了。

他含糊道:“或许?”

南星并不满意自己听到的回答,他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在虚空中遮住了对方的半张脸。

“你戴过面具。”这次不是疑问,是肯定了。

十四最终叹了口气,“戴过。”

南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脏“忽”地一下,像是跳漏了一拍,“你那天受了伤?”

“嗯……你救了我。”

“为何不说?”南星皱起眉,明明他问了许多次,这人都没有要说的意思。

既然见过,既然认识,有什么不能说的?

十四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呢,为什么不记得了?”

这次轮到南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十四的问题并不是逼迫,仔细看就会发现,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不经意的温柔。

南星下意识别开眼,“我忘了,你就可以不说吗?”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略带歉意地看着他。

南星见过很多人的目光,好奇的,嘲讽的,怜悯的。

每次这时,他都会静静地回视。

他的眸子冷,没什么感情,要么招来厌恶,要么招来恐惧。

然后,那些人就不敢再看他了。

他像是掌握了什么秘诀,只要别人看向他,他就习惯用冰冷的目光回视,就像竖起满身的刺,告诉所有想要接触他的人:别靠近我。

但是现在,他忽然不想这个人看见自己的眼睛了。

可十四是个知道如何得寸进尺的。人家都不逼问他了,他反倒是开始追问人家,“六年前,你被人带回赵家后,受苦了吗?”

南星微愣,良久才说,“这不重要。”

“……”

两个人互相都有不想说的事情,也没有再强求。

本来都打算离开了,南星想起件事,“沈先生病故,你也知道?”

十四半盖下眼皮,遮住了眸子里的阴冷。

他当然知道。那天一场大火之后,他眼睁睁看着沈白石倒在自己面前,又在一番逃亡后,眼看着南星被别人带走。

蓄意的杀害,成了病故。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南星本不想提的,这会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

但面对十四的目光,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那时我已经被赵家带走了,偶然听牢里有人说起,多的我也不清楚。但或许是为了绝了我的念想,出殡那天,他们带我去看了,就在青州城,很盛大的葬礼。”

那天也是冬天,大雪纷飞,漫天硕白。

有人说出殡路上下雪,代表着逝者清正廉洁,南星一向不信这种话,但那次却在心里默默信了。

南星能察觉到对面的人心情变得有些不好。

虽然不知道他们过去有多少交集,但从一开始见面,南星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所以只是因为自己救过他,他才一路帮忙,护送自己的吗?

南星总觉得还有别的什么,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

尤其是那封信。目前来看,十四是最有可能模仿师傅笔记,引他从牢里出来的人。

但无论怎么开口,都像是质问。

南星虽不懂与人交往的那些曲折,但却下意识不想在这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再去怀疑他。

他们一出来,赵谓之就围了上去,“我们俩想到一个对付土匪的方法!”

那两个人神色淡淡的,没有一个搭腔。

赵谓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吵架了?”

南星短暂地蹙了一下眉,“没有。”

“哦,方小姐说兰城外面的那群土匪势力挺大的,人数有好几百个,我们直接冲肯定不行,应该借点势!”

他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就等俩人问:借什么势。

结果没人捧。

他只能干巴巴地继续,“我们是觉得,可以借官家的势,把他们给除了!这样还能让官匪反目,一举两得!”

南星不客气道:“官家疯了?”

“未必不可能。”方之时解释,“官匪本就有些矛盾,尤其是柳寒。他们现在平和也只是因为利益,若是这些利益不在了,再有人在他耳边吹吹风,这个矛盾就会越来越大,最后爆发。”

“我可以去阻碍土匪同官家的利益联系,制造误会。你们就负责出一个人,混入监察区内部,给柳寒吹吹风,怎样?”

方之时的提议其实算不错,但以南星和赵谓之的身份,怕是接触不了官家人,那么混入内部,就只有一个人能胜任了。

他们都将目光看向了十四。

十四不知道出的哪门子神,根本没听见,“什么?”

“要你去勾引柳寒!”赵谓之将计划精简凝练了一番。

十四:“…………”

可以看出,某人高兴炸了。

计划通,方之时要去城里买些东西做准备,赵谓之美名其曰跟着学习,厚着脸皮一起去了。

“所以,我们都要准备什么东西啊?”赵谓之像小跟班似的围转在方之时周围,一会儿看看铺子上的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斗笠,或者面具,再换一身行头。”

忽然,赵谓之被一个首饰铺上的红色珠坠吸引了目光。

珠子是暗红色的,里面似乎有些流动的金色波纹,它用红绳系着,挽了个繁琐的结,结底坠着金黄色的流苏,非常漂亮。

赵谓之只是多看了几眼,就被热情的店家叫住,要他给漂亮的娘子买一个。尴尬的是,一旁的方之时刚好听到。

赵谓之一愣,赶快解释道:“不是娘子,你别乱说!”

店家“哦”了一声,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看了一圈,这俩人都是一身红衣服,好像是从哪个结亲现场跑出来的一般。

“那您买吗,这珠子和那姑娘可是一顶一的配啊。”

赵谓之没遇到过这样的情景,两个人都看着他,他只好说:“那我买一个吧。”

就在他准备拿钱的时候,摸遍了全身,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

怪了,他没钱吗?

哦,他的钱好像在行李里面,而行李……他们从雪落城出来后带行李了吗?

反射弧有半辈子那么长的赵谓之终于想起来,他和南星根本没把行李带出雪落城,这一路都是十四在付钱。

由于太过自然,导致赵谓之现在才发现他钱丢了。

他掏出上次衣缝里夹着的一文钱,真诚地问:“这个够吗?”

掌柜的:“????”

“我这是上好的珊瑚玉,十两银子都买不下,你拿出一文,打发要饭的呢?”

赵谓之属于从小到大没缺过钱,没饿过肚子的人,十两银子在他眼里都没有概念,更别提一文了。

他撇了撇嘴,“不卖就不卖嘛,干什么骂人。”

一旁的方之时看够了这场闹剧,她翻了个白眼,随手扔了个金珠,“够不够?”

店家瞬间变脸,“哎,够!够了!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不用。”

她转手扔给了赵谓之,还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你跟这珠子也是一等一的配。”

赵谓之:“???”

十四蹲在一旁和阿满逗着玩,好像很快就平复了不愉快的心情。

而南星就在一旁坐着看书,时不时会看他们两眼。

十四察觉到了,却没有回头。

他心里清楚,南星不知道沈白石真正的死因,是好事。

否则以这小孩儿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要趁南星还没想起来,将一切结束。

阿满十二岁,比正常孩子都要瘦小。

烧伤很疼,但阿满在弟弟妹妹和娘亲面前都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可家里人一走,他就自己一个人坐在窗户旁边,偷偷抹眼泪。

阿满不想让他们看见,赶紧欲盖弥彰地抹了把脸,“哥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手也受伤了吗?”

“是啊。”十四伸出他包着纱布的手,“虽然有些疼,但是很高兴。”

“高兴?都那么疼了,为什么会高兴啊?”

“伤口总是会好的,但我们日后逢人就可以跟他们讲,我们是从火场逃出来的英雄,自然值得纪念和高兴了。”

“咦……”阿满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连眉头都扬起来了。

一直坐在旁边看书的南星终于忍不住抬头,“跟别人吹嘘比命都重要?”

“那自然不会,比起我的性命,我还是更顾惜你的。”

按理说,若是旁人听了这句话大都是要感动的,但南星却神色一僵。

“因为我姓周吗?”

十四笑着撩了下他的斗笠,“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就像一只小爪子,在南星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他手指微蜷,目光再次落在了书卷上。

只是那短短一行字看了一刻钟之久,也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听过很多人说过,他性命金贵。

但那些人却不是真的觉得他好,而是觉得他随了个尊贵的姓氏,生在帝王家。

就算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帝王,那也是帝王,旁人轻贱鄙夷的同时,又要羡慕一番。

所以,南星很厌恶那种目光,语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意他的性命是因为他这个人。

不论他叫南星,还是周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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