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妇人通红的眼,柳寒心软问了句:“阿满呢?”
刚问完,内院就跑出来两个男孩儿,他们衣着单薄,其中一个手臂上包裹着层层的绷带,脸上也有一些通红的印迹。
阿满惊疑不定地看着外面那一大批人,目光扫到夭六时,他吓得惊叫一声,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娘,娘救我!!”
妇人赶紧去抱住他安抚,母子俩顿时哭成一团。
“够了!”柳寒终于爆发。
他一把扯过夭六的头发,目光中掩盖不住的杀心,“我看你是想死了夭六。”
“大人,你不能心软啊,真的不是我放的火,小皇子肯定就藏在刚才那间屋子里,她们都是在演戏!您不想抓小皇子立功了吗大人!?”
柳寒刚要犹豫,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哪有什么小皇子,我明明看见昨晚是你放的火。”
众人往门口看去,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打扮干练,红衣黑发的女子。
阿迎一看见她,就激动地大叫:“是昨晚救我的姐姐!”
“你是谁?”柳寒问。
那女子不屑地嗤笑一声,“有道堂,方之时。我昨晚路过这里,刚好看见有人鬼鬼祟祟放火。若不是为了救里面的孩子,这个放火贼,我断不会放过!”
叫方之时的女子缓缓手持黑红色长戟,戟尖勾起夭六的下巴,冷冷道:“现如今凑近了看,这位放火贼好像是二十年前被发配去做苦力的西域人,什么时候又混进官家里了?”
“不,不是!大人,我体内还有毒,是小皇子给我下的,不信你查,你找人查啊!!”
他涕泗横流,实在不像装的。
柳寒耐着性子对那群士兵中的一个勾勾手,“去看看他说的真假。”
那个士兵本就是以前兰城医家的后代,现在家族没落,早早便当了兵。
他将夭六仔仔细细检察一番后,摇摇头,“属下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怎么可能,你到底会不会医术?!他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咽下去的,叫什么……凝雨珠!”
方之时忽然笑了,“凝雨为雪,凝雨珠,你说的雪球吗,好可怕的毒。”
柳寒的脸彻底黑了,“看来你把我们这群人当傻子耍了,若是没有小皇子,旧庙那群人,也是你杀的吧?”
不等夭六再辩解,柳寒就命人抓住了他。
“你不是爱放火吗,那就打断你的手脚扔火坑里,活活烧死。现在立刻执行。”
柳寒毫无感情的声音让夭六彻底疯了,他失声尖叫,拼了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被那群士兵拖着,在冰冷的雪地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血印。
监察处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只有方之时还没走。
她不顾妇人的阻拦,直接拉开了南星所在的门。
赵谓之此时正在门上听动静,忽然觉得前面一空,他直接扑到了红衣女子怀里,头顶着人家的肩膀。
大鸟依人的模样。
“滚。”女子一戟将他拍出去老远,嫌恶之情毫不掩饰。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赵谓之脸上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女子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而是走向屋里的那两位。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几百号人浩浩荡荡都是抓他们的,结果二位八风不动,坐在屋里讨论晚饭想吃什么。
戴斗笠的那个说,“什么都行,除了烤肉。”
水墨长衣的那个思考了一下,把受伤的手伸过去,“鸡爪如何?”
“斗笠”翻了个白眼,“这是猪蹄。”
红衣女子调整了一下脸上皲裂的表情,“二位……”
没人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哪家店好吃,不如晚饭就由我来请?”
两位这才幽幽地把目光投向她。
目光里满是疑惑,似乎在问:你是谁?
方之时握着长戟的手“嘎嘣”一响,耐心即将售罄。
她还是“好心地”请了几位吃饭,他们并没有出去,而是叫人送到了客栈,还买了妇人和几个孩子的份。
方之时看起来想挨着南星坐,但被十四塞进了个赵谓之,夹在两人中间。
方之时想和南星说话,赵谓之正埋头猛吃。
方之时想从后面和南星说话,赵谓之的大刀将人挡的一点儿都看不见。
方之时怒了,她拍拍赵谓之的肩膀,面露微笑。
赵谓之一口米饭呛在喉咙,差点喷桌子上!
旁边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懒得理会。
十四正在思考这位方小姐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带南星去有道堂,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起来慢条斯理的,只夹自己旁边的那盘小白菜,似乎连多伸伸手都懒。
南星注意到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你长在白菜上了?”
十四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地伸出右手,上面缠了一圈一圈的白色绷带,还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你系的。”
南星神色一僵,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这么罕见的表情十四还没欣赏够,碗里就多了一块肉,接着,南星想佛山无影手似的将能够到的菜全部夹了个遍,都堆在十四碗里,摞成了小山。
“多吃点,太瘦了看着心疼。”
如此熟悉的语气。
某小孩儿比狗都记仇。
“比狗的记仇的小孩儿”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微微蹙眉盯了几眼自己被碰到的地方,抬眼看到了那个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的红衣女子。
“我叫方之时,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星。”南星。
“赵十四,他哥哥。”十四。
“……南谓之。”他姓赵了,我也没办法。
方之时:“……”三个傻逼!
方之时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但面对这几位,她只能再次打开话题:“我是有道堂的人,不用解释你们应该也听过……”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某小孩儿低声问旁边的人,“有道堂是什么?”
旁边的人“唔”了一声,“一群自诩正义的土匪。”
方之时险些吐出一口鲜血,“不,是,土,匪!我们是专门打击地方猖獗势力的组织!”
“猖獗势力是什么?”十四发出了灵魂一问。
“猖獗势力就是那些抢夺百姓财物,占山为王的……土匪。”
“哦,打击土匪的组织不算土匪,那是什么,土匪的爹?”
他问的真诚,赵谓之那口饭终究是喷地上,咳了个死去活来。
连南星都别过脸,强忍住没笑。
十四看上去温温和和与世无争的,但他要真想气你,光是一张嘴就够了。
但他平日都收敛着,今日不知为何,对一个刚见第一面的女子如此不客气。
就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时,妇人忽然浸满泪水,她缓缓地走到方之时旁边,轻声问:“你真的是有道堂的?”
方之时正被某个“水墨画”气得处于战斗状态,恶狠狠地就转过去了,“怎么,不信!?”
“不,不是的姑娘,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妇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她话还没说先往地上“啪”一跪,跪得四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三个孩子也跑过去,小心翼翼地站在她旁边。
“六年前,我丈夫就是被兰城外面那帮土匪给杀死的,那时候我家的店还开着,城里也没有这堵墙,那帮土匪冲进城里,挨家挨户收保护费,若是不给,就直接抢。我丈夫就是倔,生生被他们打死了……”
赵谓之愤愤地扔下筷子,“这种事情没有人管吗!?”
“监察区那帮官家人早就和土匪勾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管我们的死活……”
赵谓之立即就要一拍桌子替她报仇了,结果被十四一句话提醒。
十四问她:“那位柳寒,现在不是监察区的史官吗?”
“你们知道了?”提起他,妇人更是痛心了,“他那时还不是史官。他爹死后,小寒跟着我吃了很多苦,那时候的日子啊,根本就不是人过的,连猪狗都有一口剩饭,我们却连猪狗都不如。”
柳寒心气高,他过够了这样的日子,费尽力气想要爬出去。
于是,他找到了机会。
他想攀附上一个官,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那个人能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他都愿意。
他选中了刘广袤,一是因为地位,第二是因为,刘广袤喜欢的东西,他恰恰有。
无非是较好的容貌。他不仅有容貌,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来得疯,都豁得出去。
他成功了,所以,他获得了荣耀。
为了不让这样的荣耀昙花一现,他开始拉拢关系,勾结贪官,走上了和上一任史官一模一样的老路。
“他总跟我说,这些都是暂时的,他也没办法,只能依仗那些人。但苛压百姓,仗势欺人时,他明明有选择。他把他爹的仇恨抛诸脑后,甚至为了钱,也开始同杀死他爹的那批土匪勾结……”
“我劝不动他,只能带着孩子回到这里。他嫌我丢人,又不好真的将我赶出城,就在这儿砌了堵墙。”
再后来,柳寒把不听话的,犯了错的百姓都赶到墙那边,让其自生自灭,于是,兰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能听出来,妇人恨那群土匪,但却不仅仅为了给丈夫报仇。
她或许更多的是思念当初那个在她膝裙下,被她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子。
赵谓之看没有人答话,妇人跪在地上又实在可怜,一拍桌子,直接给应了,“放心,那群土匪,我们临走前一定帮你铲了!”
此番豪言壮语一出,三个人一齐看向了他。
真好,又多了个任务。
赵谓之还不解道:“怎么了,这是我们作为江湖之人,惩恶扬善的职责啊!”
“呵。”方之时来的晚,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这样的世道里,赵谓之单纯得让人想揍他。
南星摇摇头,拉着徐川就走。
“哎你们去哪儿,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呀!”赵谓之巴巴地凑过去。
“你们先想,我们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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