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犹豫了。
其实赵谓之这个人,他以前是见过的。
赵家为数不多的纯良之辈,说白了就是个只有一腔热血的蠢货。
但这个蠢货,曾经跪在赵家家主面前替他求过情。
有人教过南星一句话,恩情难偿,若他人给予恩惠,一定要偿还。
那次的求情,虽然没什么用,但也算是恩惠吧。
所以他没有躲开,也没有闭眼。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因为一个石子般的东西突然从远处的树上飞过来,“铮”的一声打在了箭尖上。
随后,丛林中响起一声惨叫,凄厉尖锐,毛骨悚然。
那一声之后,周围寂静到可怕,连呼吸都能细数出来。
两人看清了地上打断利箭的东西是什么,根本就不是石子,那只是一片比纸都柔软的……花瓣。
丛林中有血腥味传来,慢慢地充斥了周围的空气。
赵谓之脸色发白地吞了口唾沫,斗胆问:“谁,谁啊,你朋友吗?”
“……开什么玩笑,快走。”
两人在一个山洞里落了脚,因为怕被发现,连火都没敢生。
到了后半夜,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没过多久,雨成了雪,山洞里阴冷一片。
赵谓之一个习武之人还好,不畏寒,倒是南星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没了颜色。
“周熠……”
赵谓之刚开口,就被南星一个目光瞪过去了,那小孩儿不知是在牢狱里太久了还是什么,不仅比正常人白一些,而且目光总是一片阴冷,就着外面微弱的光线看过去,感觉十分瘆人,赵谓之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南星。”那小孩儿合上眼,似乎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你的……新名字?”
“嗯。”
赵谓之没有被外面的空气冷到,倒是让眼前这小孩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冻了一下。
不过,赵谓之属于不说话会死之人,没憋一会儿,他就又凑了过去,“南星啊,沧州城戒备森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特别是我家那地牢,关你的那间可是层层戒备,你也不会武功,是不是有高手相助啊?”
赵谓之一拍手,“对啊,刚才救我们的人,他用一片花瓣就能挡下那支破空而来的箭,这种武功我在江湖上只听说过一个……”
听到这里,南星才抬起眼,“谁?”
“江南谢家,拈花功。”赵谓之凑过去,“你认识谢家人?”
他的热情换的南星的一个无言以对的白眼,“不认识。”
听都没听过。
“那就奇了怪了,难道是……不能不能,那可是个杀手组织,怎么也不能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赵谓之自言自语嘟囔,蚊子似的,南星一个字也没听清。
他们在这个破山洞藏了几天,等外面的人全部离开后才敢出来。
两人决定同行。
其实,是赵谓之单方面决定要跟南星同行。
南星要去青州城,他也要去那里投奔他当了阁主的大哥,便拉着南星一起,说路上有个照应。
实际上,他是不放心南星自己走,赵家囚禁了这小孩儿这么多年,虽然与赵谓之无关,但赵谓之总觉得亏欠。
腊月的天气十分寒冷,两个人没有出过远门的人赶了几天路,恰恰又逢上了年初的第一场雪,都累的筋疲力尽,差点没冻死在路上。
南星突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赵谓之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普普通通的腊月十四?”
只见旁边的小孩儿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好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越往前走,风雪中城墙的轮廓就越清晰,赵谓之指着前面道:“那里就是雪落城了,我们今晚在那落脚吧!”
南星点头。
这场雪已经下了两天,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这给他们的赶路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还不如找个地方休息,等风雪小了再走。
可待到他们终于走到城墙前,却发现雪落城大门紧闭,铁质的门环冰冷刺骨。
墙上露出一节破旧的告示,已经被雨雪打湿了大半,但还是能看清字迹:城门已闭,不迎过客。
赵谓之不死这份心,把门拍的震天响,令人意外的是,城门真的“吱呀”一声,开了。
只不过,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康庄大道,而是一个肩宽如牛的壮汉,壮汉手持巨剑,在大雪覆城的天气里只穿了一个麻布裤子,上身除了双手手腕带着一双沉重的铁护腕,其余地方完全**,露出健硕的肌肉。
南星直觉不对,可旁边那位似乎没什么脑子,一看见人就高兴的不行,立即扑过去,“可算开门了大哥!我们路过,想进城避避风雪,你快挪一挪让我们过去。”
壮汉指着墙上的告示,没好气道:“闭城了,不迎客,该滚哪儿滚哪儿去!”
“害,我们不是没地方去嘛,通融通融大哥。”说着,赵谓之自作聪明地给人家手心里塞了两张银票。
结果银票还没暖热,就被对方一掌震碎了!
南星一眼没看见,两个人竟然已经打起来了,边打还边自报家门。
壮汉:“在下王吞,雪落城守门人!”
赵谓之:“在下赵……**星!”约莫是怕自己赵家人的身份被发现,他憋了半天,蹦出了南星的名字。
不用看,他已经感受到旁边小孩儿凉飕飕的目光。
南星有些后悔,跟这个人同行,有生之年不知能不能到达青州城。
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位,他一时沉默了。
这哪是打架啊,根本是纯挨揍。
江湖上,武功入了流的称为高手,三流最次,一流最高,不入流的只能称武夫,赵谓之就是武夫。
而壮汉显然比他的实力强一万倍,怎么也有个二流的实力,就算是纯挨揍,也挨不了几下就挂了。
倒是真敢上。
“真敢上”被人一掌拍回了地上,十分惨烈,差点没爬起来。
南星叹了口气,抛给他一粒药。
赵谓之想也没想就扔嘴里,吃完才后知后觉,“这啥,怎么一股老鼠屎味儿?”
“怎么不等死了再问,还能打吗?”
“当然!”
赵谓之很快又上了,期间南星手中忽然银光一闪,几根极细的银针飞了出去,壮汉看也没看就随手挥断,但不妨其中一根银针像仙人掌刺似的插入了胸口。
十几招后,壮汉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无法聚拢,被赵谓之逼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赵谓之大喜:“哇,我这么厉害!”
南星:“……”
壮汉拔出胸口的银针,这才真正注意到城门外面那个还没有他腿高的,面色发白的小少年。
“你是谁?”
他的目光犹如毒针,盯得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小孩儿没有丝毫畏惧,依旧是那副清冷的目光,不远不近地站着,好像并没有把人看在眼里。
但其实,他只是在考虑究竟应不应该报出自己的名字,江湖中人交手之前好像都会事先说出自己的门派和名讳,可,他总不能说自己来自赵家吧,不太合适,还是别说了。
周围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赵谓之看不下去了,赶紧替他开口,“那个,他是我弟,叫……赵北星!”
“…………”
壮汉似乎耐心耗尽,不想跟他们扯了。
“不论你们是谁,少给我耍小聪明。”双手持剑,重心下蹲,忽然,壮汉身后出现了一个怒目圆瞪,手持重刀的金色武神,比他整整大出几倍之多!
他沉声道:“后生王吞,以血为媒,唤真武大帝,归位。”
刹那之间,天地震颤,一阵排山倒海的剑气直逼二人,他们连躲都躲不及!
南星瞳孔微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入流高手的实力,还……挺有意思。
就是打不过。
那阵剑气直逼门面,南星欲躲,身后忽然被一个人挡住。
接着,一片白色的花瓣从他耳边飞过,花瓣中所带的内力与王吞的剑气相冲,刹那间,单薄的花瓣化为灰烬,同时,那股剑气也“轰”的一声四散而去,化作了星星点点金色光点。
南星先是闻到了一阵雪松清冽的气味,一转头,便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很漂亮,眼尾轻挑,眼眸深邃幽黑,像是一笔浓重的水墨,能把人深深地吸进去。
那人站在他的身后,比他整整高出了一个头,在这个大雪倾下的寒风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水墨长衣,肩宽腰窄,体型修长,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黑色的腰带。
见南星愣愣地盯着他,那人蓦地笑了,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微动,如珠玉圆滑。
他黑发如瀑,半扎半散,风一吹,像一个迎风而立的衣架子一样潇洒。
“卧槽神仙?!”
赵谓之发自内心的赞美让南星彻底清醒过来,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手上却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你是谁?”
那人没回答,只是忽然凑近,反问道:“想进城吗?”
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
南星:“……怎么进?”
“等着。”那人轻笑一声,抽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雪松的余香点缀在空气中。
那人一走赵谓之就忍不住了,拽着南星,好奇之心熊熊燃烧,“这长相,这气质还有这武功,是哪座山上修仙的下来了吧,他是谁啊,你朋友吗?”
南星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朋友。”
赵家囚禁了他这么多年,几乎没出去过,即便偷跑出去那两年,也一直和沈先生住在一起,这人他肯定没见过。
“哦,但是……你怎么了,耳朵好红。”
南星:“……冻的。”
“刚刚不是还……”
“闭嘴。”
“哦。”赵谓之委屈地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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