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夜里的决绝

林海在员工休息室找到顾畔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休息,时不时地咳嗽着。

听到动静,顾畔起身回过头,苍白着一张脸,比平时看上去更加虚弱。

林海:“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顾畔摇摇头:“小感冒,不耽误事。”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硬撑。”林海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又放了一叠钱在杯子旁边。“客人给你的。”

顾畔喝口热水,哦了一声。

如此平淡的反应让林海有些意外:“这么多的钱,你就不好奇谁给的?”

顾畔淡定地摇摇头。

拿个小费有什么可好奇的。

小时候邓巧曼不常在家,直到他十岁在肖邦国际少年儿童钢琴比赛拿了小组一等奖,邓巧曼才开始带着他出入上层名流们喜欢聚集的高级私人会所。

邓巧曼打赏招待的小费动辄过万。当然,具体赏多少,要看邓巧曼的心情,和招待的性别和颜值而定。

顾畔打小看惯了顾文华和邓巧曼那一套,知道邓巧曼为什么带着他。

可他还是每次都努力表现的很好。

他弹得越好,邓巧曼笑得便越开心,会过来抱抱他,亲亲他。那是自己最像她儿子的时候。

就算儿子的身份是用邓巧曼的虚荣心和攀比心换来的,他那时也很开心。

不过现在不会了,他早就对那些东西不抱任何期待了。

林海简单嘱咐几句就出去了。

顾畔喝完水,拍了拍脸蛋,戴上面具上台营业。

琴弹到一半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小情侣突然有了动作。

男生离开座位单膝跪地,不知对女生说了些什么,然后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戒指。

酒吧里没坐几个客人,却陆陆续续响起了各种声音。

“答应他!”

“哇,当众求婚,好浪漫啊!”

“在一起在一起!”

程霁明的视线扫过角落里的小情侣,又转向正在弹琴的顾畔,却不多做停留。

沈越也准备站起来跟着起哄,一旁的人一把将他拉下。

“干嘛啊你,还不让人凑个热闹了。”

程霁明让沈越小点声,又低头看着酒杯里淡黄色的液体,把冰块晃得叮当作响:“又不是自己求婚。”

沈越看了看台上的顾畔,仿佛明白了男人的用意,也被说得没了兴致:“要说你这人就是没劲,凡事都凑凑热闹有什么不好,别老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

程霁明瞪了沈越一眼,懒得搭理,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台上。

刚刚演奏了一半的舞曲不知何时,被台上的人换成了婚礼进行曲。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女孩红着脸答应了男孩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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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快打烊的时候,顾畔昏昏沉沉地弹完了最后一首曲子,向观众们鞠了一躬,再起身时就觉得天旋地转,晃悠着走回了员工室。

换好衣服再出来时,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

门外大雨如注,风也比来时强了许多,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玻璃上,被风拖拽出一道道水痕,模糊了窗外的夜色。

林海在后面叫住正要出门的顾畔:“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

顾畔说:“打车。”

“这个时间,怕是一时半会儿打不到车,要不我顺道送你一下吧。”

“不用,我住得很近,也能走回去。”

顾畔拒绝得干脆,林海也不好多说,让顾畔等一下。

没多一会,林海从储物间里走出来,手上多了好几把伞。

顾畔选了把黑色的折叠伞。

刚推开门,哗哗的雨声便放大了数倍。迎面而来的风中夹杂着绵密的雨水,与雨天特有的泥腥气。

顾畔出门走了有一段路,伞就被风吹翻了两次,伞骨直接折断了几根。

等他回去想换把伞时,发现酒吧大门紧锁,里面熄了灯空无一人。

他喉咙干热得都要冒火了,身上却冷得发抖,又只能靠手里这把破伞勉强撑回家。想到这他恨不得把手里的伞直接几脚踹烂。

最后他只是把没什么作用的伞扔到一边,走到路边去拦辆的士,等了半天却不见车影。

正要放弃时,不远处突然亮起的车灯打在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挪了几步错开灯光,一辆黑色的大车停在路边,看轮廓有点眼熟。

车门打开,从里面撑出一把黑伞,一个高挑的人影疾步走到他面前。

雨没再淋到顾畔身上了。

顾畔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有些长的刘海贴着额头垂在眼前,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了眼前的人,一脸震惊地直呼后者大名:“程霁明?”

店里还没打烊前程霁明就离开了酒吧,本想直接回家,在车上抽几支烟的功夫,抬头就看到被淋成落汤鸡顾畔在路边徘徊。

程霁明走近了,将伞都举到顾畔头顶把他罩了个严实:“要去哪,我送你。”

顾畔脱口而出地拒绝:“不用。”

说完就要走,却没成想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后倒去。

程霁明眼疾手快地捞起顾畔,没想到顾畔跟没了力气一样,直接栽倒他怀里,一时间两人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暧昧。

怀里人的腰又细又软,也很轻。很奇怪,明明是手臂上传来的陌生触感,却让程霁明的胸口发闷。可他马上就被顾畔急着推开了。

顾畔脚底虚浮,就连咳嗽时都身形摇晃,好像马上就会倒下去。

程霁明担心地摸了一下小孩的额头,他一直在开足了暖气的车里坐着,手心热到发汗,碰到顾畔额头时竟还觉得有些烫手。

后者因为方才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有些晃神,竟忘了躲开。

“你发烧了。”

顾畔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拍开程霁明的手:“没事,我吃退烧药了。”

的确吃过了,不过是在很久之前,早就过了药效。

男人似乎没有听他话的意思,胳膊固执地拦在他身前:“雨太大了,先上车。”

顾畔又捂着嘴咳嗽了半天,再张口时嗓子有点哑:“不用了,我家离得很近。”

程霁明皱着眉,深邃的五官透露出不解。

之前送他去医院他都没这么抗拒,为什么现在病到这个地步却一直逞强。

“发生什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顾畔的沉默,以及密集的雨水打在伞上发出的急促声响。

顾畔默默地攥紧了书包带子。

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仅仅是几次碰面,仅仅是为数不多的交流,仅仅是手机上的几句嘘寒问暖。

明知程霁明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他却还接受程霁明带来的一点点好,一点点帮助。

顾畔承认,他的生活是缺少些温度的,可他并不渴望谁能给他什么。不想接受程霁明的好,更不想被这些善意渐渐腐蚀。

偏偏今天又让他在这么狼狈的时候被撞见,顾畔说不出心里有多复杂,只觉得胃部隐隐作痛。

“如果今天没碰到你呢?”程霁明面前沉默了许久的顾畔突然轻声问他。

声音被雨声所淹没,他没能听清后者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顾畔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嗓音:“如果今天没碰到你,我不还是要一个人走回去?”

说着抬起头看向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眼睛进了雨水,眼角红红的。

对顾畔而言,接受他人的好意很难,拒绝一个人却是很简单的。

“难道我每次碰到点什么麻烦你都要来帮我吗?就算你帮了我,我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

程霁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拒绝堵得开始词穷,他离顾畔稍近些,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冷漠的态度和狠毒的拳头不会为顾畔的生活招致混乱,但程霁明的善良会。

顾畔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程霁明,你知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欣然接受你的举手之劳?我求你了吗?我要你帮我了吗?最后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如果你同情心泛滥到无处安放,就换一个合适的对象,街边的乞丐,山区的留守儿童,福利院里的孤独老人,随便什么都可以,这些才是你同情心真正的归属地。”

至少那些人还能大大方方地送给程霁明一句谢谢,不会像他这样不知好歹。

不知是不是程霁明的错觉,顾畔嘴里的话难听刺耳,那双因为太过隐忍而眼眶通红的眼里却满是求救的信号。

不给前者反应的时间,顾畔又抬手紧紧扯住程霁明的衣领,踮起脚凑近,在两人鼻尖几乎快要贴上时,低声警告:“别再来掺和我的事!”

说完,他一把将男人推开,却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程霁明持伞的手握紧了。

顾畔站稳后退后几步,缓缓对他说:“就这样,再见。”

随后转身走得很决绝,因为他不需要再继续听程霁明的任何发言,这一刻他们只需要彻底划清界限。

反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他来说,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他重复了十几年,不会因为一个程霁明短暂的出现和消失就发生什么改变。就算会,此时此刻,他也努力让这种可能消失了。

想到这他心里释怀不少,可下一秒,耳中传来强烈的轰鸣,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眼前一黑,没有任何防备地向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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