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宅】
那团黑雾里浮出半透明的人影,青灰色的衣摆上绣着程家特有的云纹——是程度。
可那双本该清正的凤眼此刻泛着靛青,指尖长出漆黑利爪,正隔着三丈距离死死盯着金风。
"碎儿,让开。"程度的声音像是从古井里捞上来的,带着刺骨的阴寒,"这孽种留不得。"
程碎的后背撞上残墙,青苔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他想开口叫"小叔叔",却发现舌尖像被冻住了般发僵。记忆中那个总在雪夜替他温酒的身影,与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虚影重叠又割裂,让他胸腔里像是塞进了团乱麻。
"他是金风啊!"话出口时竟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程碎下意识将金风往怀里拢了拢,却被白江突然伸来的手臂拦住。
朱砂伞撑开的声音如裂帛,"他被妖王残念侵蚀了。"白江的指尖在伞面飞快画符,袖口滑落寸许,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咒印,"程兄,看好金风。"
程度的利爪劈来时,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白江的伞面爆起金光,却在接触的瞬间碎成齑粉。程碎这才惊觉,白江方才看似轻松的挥伞,实则已用尽全力。那些金色光点飘向金风时,程度的虚影突然发出桀桀怪笑,利爪转向直取程碎咽喉。
"小心!"
金风的声音混着血沫喷在程碎颈侧。程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醒来的金风正用染毒的手攥住程度的手腕——黑雾凝成的手臂在他掌心滋滋作响,竟像是被某种力量灼烧。
白江趁机甩出三道符篆,分别钉在程度的眉心、心口与丹田。
"以程家先祖之名,镇!"
轰鸣声响彻废宅,程度的虚影在符光中剧烈颤抖。程碎看见他眼底的靛青渐渐退去,露出熟悉的琥珀色瞳孔,却在即将开口时再次被黑雾吞噬。利爪擦过程碎脸颊的刹那,他听见小叔叔用极轻的声音说:"对不起......"
然后黑雾轰然消散,只余三片符篆飘落在金风伤口处,将青黑色毒雾一点点逼出体外。金风闷哼一声栽进程碎怀里,程碎这才发现他额角全是冷汗,后颈的皮肤烫得惊人。
尸蝶的黑雾在晨风中渐渐消散,程碎单膝跪在残垣旁,剑穗上的银铃还在滴落黑血。他将金风稳稳抱进怀里,后者右肩的箭伤仍在渗血,染透了半边道袍。程碎皱眉扯下腰间绦带,想替金风止血,却被白江伸手拦住。
"让我来。"白江的声音带着仙者特有的冷静,指尖已捏着止血散凑近伤口,"他中的蚀骨蛊会顺着血脉蔓延,普通止血药没用。"
程碎这才注意到白江袖口翻卷处的咒印——淡青色纹路如蛛网般爬至小臂,与方才妖王利爪上的痕迹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怀里的金风却突然发出微弱的呻吟,头歪向白江的方向。
"白兄......"程碎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违和的生硬,"需要我做什么?"
"扶他坐起来。"白江已掏出个青瓷瓶,倒出的粉末竟泛着金光,"这是离火草研磨的粉末,能暂时压制蛊毒。"
程碎依言托住金风后背,触到对方肩上的伤口。
"疼......"金风在昏迷中皱紧眉头,白江的指尖忽然覆上他眉心,柔光中混着沉水香气息。
程碎这才惊觉,白江身上的香调与金风惯用的一模一样,连香囊边角的穗子都绣着相同的云纹。
"忍忍,很快就好。"白江的声音轻得像是哄孩子,指尖拂过金风耳后朱砂痣时,后者睫毛微微颤动。
腐木断裂声从头顶传来,程碎本能地侧身护住金风,却见白江已甩出三道符篆,在半空凝成屏障。
碎裂的房梁砸在符光上,爆出点点火星,映得白江眼底的金芒愈发明显——这人方才分明已灵力透支,此刻却仍能维持结界。
腐木的霉味混着血腥味在废宅里弥漫。程碎靠在断墙上,剑穗上的银铃早已碎裂,他盯着白江替金风包扎肩膀的动作,指节因攥紧剑柄而泛白——那截青铜箭镞穿过金风右肩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疼就喊出来。"白江的声音轻得像哄孩子,指尖在金风伤口处点了点,溢出的黑血立刻变成鲜红。程碎这才注意到,白江腰间挂着的香囊晃了晃,露出半片绣着金风生辰八字的锦缎。
"白公子医术不错。"程碎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冷淡。
"跟金风学的。”白江头也不抬,"当年他总说你是个麻烦精,却半夜爬起来替你熬药。"
程碎一时语塞,他知道两人小时候在一起总是打打闹闹,自己总是受伤,但是金风从小就和姐姐学医,自然会经常帮他。
金风躺在两人中间,忽然笑出声:"程大公子吃醋了?小时候我发烧,你不也偷偷在我床头放糖葫芦?"
"闭嘴。"程碎别过脸,却看见天井里的枯井突然冒出黑雾。尸蝶群如黑云压来,他挥剑的弧度比平日快了三分,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金风——后者正被白江护在身后,那人的朱砂伞旋出莲花阵,伞骨擦过金风耳际时,程碎听见他用气声说"闭眼"。
黑雾中浮现出妖王虚影,尾端倒钩挂着半块玉佩。
废宅地面裂开缝隙,露出井底的青铜棺椁。金风踉跄着要往前,被白江一把拽回:"别动,那是引魂棺!"
"我来破阵。"程碎握紧剑柄,却被金风攥住手腕。这人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却仍笑着说:"一起。"
白江的朱砂伞撑开在三人头顶,伞面符文与程碎的剑诀共鸣。程碎这才惊觉,白江的咒印手势与小叔叔当年一模一样——原来这人早已暗中观察他们多年。
妖王的尾巴抽来时,白江突然将金风推向程碎,自己则正面接住攻击。程碎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白江的道袍已被划出三道血痕,却仍笑着甩出最后一道符篆:"金风,用你的剑!"
金风的折扇展开成盾牌,扇面美人裙摆处凝出半张鬼脸——那是先前尸蝶凝聚的怨气。程碎挥剑斩向阵眼的瞬间,听见白江用气声说"小心",语气像极了昨夜替金风挑灯写诗时的温柔。
棺椁轰然碎裂的刹那,黑雾化作万千流萤。程碎看见小叔叔的虚影朝自己点头,随即消散在晨光中。金风瘫坐在地,白江立刻蹲下身替他检查伤口,指尖抚过那人耳后朱砂痣时,眼底翻涌着程碎读不懂的情绪。
"没事了。"白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仍替金风拢了拢乱发,"回家吧。"
腐木断裂声惊飞檐下宿鸟,程碎望着轰然坍塌的朱漆大门,剑穗在掌心缠了三圈又松开。
完了!出不去了!
“真该死!”程碎骂道,早知道不带这俩玩意来了,服了!
金风靠在断墙上吹口哨,右肩缠着的白布渗着血,却仍用脚尖踢了踢白江的鞋尖:"白公子手可真巧,包扎比绣娘还细致。"
"再乱动,伤口崩开别叫疼。"白江按住他肩膀的力道轻得像抚过琴弦,指尖却在触及对方锁骨时,故意碾了碾止血散——这是惩罚这人方才故意用手肘撞他肋骨。
金风闷哼一声,却在程碎转头时立刻换上委屈脸:"程大公子,白江欺负我。"
"活该。"程碎转身走向天井,靴底碾碎霉年糕的声响格外刺耳。他听见白江低笑一声,接着是金风的嘀咕:"明明心疼得要命,偏要装冰块......"
篝火在废墟中央燃起时,程碎已将尸蝶残骸清扫干净。白江不知从哪找到半壶酒,用碎碗盛了递给金风,自己则靠着廊柱闭目养神。
火光跳跃间,程碎看见金风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与白江相同的咒印——那是方才转移蛊毒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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