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有那么两三次夜半偷偷回来看望大妈。以他的职业,进出小区是没有阻拦的。不管外界形式如何,上了年纪且相互陪伴的两个人,总都是期待见面的,尽管他们平常里对待生命是极其珍视的,行事也颇为小心。这种历经时间冲刷的感情,只令人觉得十分珍贵。
我在家和喵子睡午觉,我睡多久不起床它就能睡多久,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三个半小时。我醒来做饭、学习,它玩一会儿还能接着睡。我开始因睡眠时间过长而感到愧疚时它继续接着睡。我为了缓解这种愧疚情绪,开启无法自控的刷手机模式时它还在睡,尽管后来我觉着刷手机并不会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深度愉悦,甚至会排斥、厌倦、虚度时间,这些东西越来越无趣了。我开始发呆,喵子依然在睡,在床下睡、在沙发上睡、在地板上睡、在被子上睡,换着地儿的睡。这个室友不上进。我不能睡,我不是一只小猫,我也不能是一只小猫。而,我还不如一只小猫睡得安稳,睡得自然。
晚上我去楼下扔垃圾,顺便买菜。社区工作人员不让随便出,我只是离门口远一点点,等着商店人员来送菜。什么也看不清,那些草啊树啊,都似生在一个混沌世界,灰乎乎的一片,一整片,一小片。我伸手去碰触,只觉得有些扎手。那些自然的生灵,它们在我眼里没形状、没颜色,不欢喜也不悲伤,我对这些草木没有感受,我对这个早秋没有感受。一切都无趣得很,我不悲伤,也不气愤,更谈不上欢喜,我没有任何情感。没有牵挂、没有盼望、没有目标、没有生活。
我现在也不怎么思考了,甚至连胡思乱想都没有了。我的脑袋时常空白一片,具体来说,是像那种坏掉了的老式电视机,密密麻麻的线条,灰蒙蒙,偶尔还嗡嗡作响。我能够振作起精神来或者能够感到欢乐的时间是极短暂的,多数时间我在犹豫,为这开始打开书本、开始打开电脑而感到无从下手的犹豫,准确来说是不想下手。
我将要被懒惰包围,饭不那么好吃,看剧也觉着是浪费时间,除开那三个小时的上到后来昏睡过去的五年级大语文课程,除开填饱肚子,我今天什么也没有做。
我只呆坐着,变得和房间里的沙发、茶几、花盆、窗户、墙壁一样,变成一个不会移动的物件。但我还能感到疲惫,或者身体的沉重,我会渴望睡眠,睡了又睡、睡了又睡,昨天睡了今天得睡明天还得睡。睡觉、吃饭、看剧、做题、打字,每天的生活都在不断重复,除开,偶尔我会漏掉做题和打字这两件事。
我进入一种微焦虑状态,写不出东西,想不出点子,没快乐没期待没脾气,不,还是会稍微感到一些烦躁的。我的自律精神不知道哪里去了,开始做一件事对我来说持续变难,似是要上针毡那般,令人浑身不舒服,尽管等待着闲耗时间一样令人不舒服。
我在担心不早些睡明天起不来上课了,很想睡但我确实不能睡,思维就是不断来回拉扯,判断不下来,于是我处于这个状态长达两三个小时,这便导致了我微焦虑的持续。可我又感到疲惫了。如果可以一直睡觉——如果可以一直睡觉,那来这人间一趟是为何?所以,至少可以写些什么,无论写些什么,总之都是做了些什么。
我高中假期会处于这种状态,那时比现在的状态糟糕得多。过了二十二点我就开始想睡觉,但我知道我不能睡觉我今天应该再多刷一些卷子,于是开着灯坐在桌前,我打开卷子,学习效率并不显著。我不想学我应该学,我想睡觉我应该学,于是我挣扎、挣扎,直到耗尽精力,而后失去意识。眼睛一睁,这灯开了一晚上。这种状态确实给人的精神平添痛苦,但这种状态在大学以后得到的改善,不,是完全消失了。因为,大学期间,每天的时间都被各种事务填满,如果闲逛也算得事务的话。我可以看的、可以听的、可以参与的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的。
直到今天,这糟糕的精神状态它再次出现。
以前是不知道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达成这些小目标,究竟有何用途?我陷入虚无主义。而今在修改完所有文字二稿完结之后,我不知这理想该如何继续占满了我所有时间和热情的,去往生活中安放,它似乎完成了。我没有当初那股害怕失去的心情了,我亦没有那股子如何艰苦都要坚持写完的心情了。生活还是生活,它并没有发生大的改变,甚至没有改变,我也不知这改变何时才会来临,我也没有多急切的盼望。生活中没有什么必须今天做完的事情,我的时间变得空旷起来,我开始,不知这生活要如何继续了。我的方向呢?2020.08.16
“近期哈密市将重点对新城一、二期进行视频调度,主要就是通过摄像头来查看小区大门口儿和小区院子里头有没有不该出来的人出来,坚决不要往里头放人。整个调度会持续一天。商户时间临时改一下,生活物资配送上午十一点前结束,白天不放配送的商户进去,下午九点天黑以后再放配送物资的商户进去。”看到这样的消息我还是有点不得劲儿,尽管这一个大白天我确实不会出去。
哈密政|府,我不知其他事办得好不好快不快,但在持续监察、卫生检查、各级派出所的公章盖印这三件事上面,那绝对是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得没话说,甚至有些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的压迫性耗时的成分在里面,但这些小缺点是完全无法掩盖优点的呀。
“小田采访记十八,今天小郭和老汉去伊吾采访哈密瓜销售了,我换了两个搭档,一个是文人赵同学,一个是美女小熊。我们上午去的地方是一条城市干线公路,这条路可以将哈密西部片区主干路全部连接起来,大大改善了那里的通行条件。下午,我们去的是一家高科技企业,他们从三月起到现在全员不休息,为的是保证完成全年任务。连续十八天的见闻,让我感受到了哈密活力无限,每一个人都没有停下追逐梦想的脚步。努力拼搏,坚持一下,就能看到最美的风景,努力向前,才能不辜负时代。”而配图,空无一人的城市,空无一人的街道,空无一人的车站,空无一人……这“每一个人”一定都在屋子里不懈努力呢,我完全知道我完全赞同。
不过在特殊情况下写出这样的报道也予以理解。正常时日里成群的大爷大妈、爷爷奶奶辈儿的坐在小区柳树下、公园里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发呆、晒太阳、拉家常、说闲话、打麻将,生活如此娴静美好。不过,若是他们在老年能够愿意稍微从事一些志愿活动、能够发挥一些自身价值,让这个小区变得更干净、更美丽、更有活力,或者,能坚持一些可终身奋斗的事业,这多好。在大学里我几乎见不到纳凉纳到日复一日的老人,何况中年妇女。有些老奶奶路虽走得慢,说方言也听不懂,但提着一筐蔬菜在路边摆摊,是让人觉着分外亲切的。而大城市里,除了火车站有人无家可归、席地而坐,几乎是见不到这等闲人的。
现在是凌晨零点,楼上的老爷子刚关掉电视不久,老爷子耳背,十一楼的电视声九楼都能听到。现在九楼开始喝酒唱歌了,他们一唱就是大半个晚上,喝酒闹事、当街无赖这种事,正在我脑子里上演。回来的这几个月有好些次都为此睡不着觉,他们人多势众又是长辈,我一个独居小女生,便是有理也不敢下楼直言。我大致只报了两次警,等忍到凌晨三点忍无可忍之时。而后,凌晨三点半,警察协调完之后会安静一些,我安心睡去,只不过这一晚我的睡眠时间剩不下多少了。2020.08.17
喵子刚来的时候像一团小毛球,每天只想着吃饭饭,饿了就叫,总是对我奶凶奶凶。每天圆圆脸蛋上都有几点脏兮兮的黑色,但它还太小了我不敢给它洗澡,怕它感冒生病一走了之。
时间长些,喵子会偷偷跑过来睡在我旁边。再长大些,某一天里忽然有了警惕性,不再任人唯亲,同时也有了信任感,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睡得很展。如今越来越圆头圆脑,越来越胖乎乎,我抱起它来就像抱起一块铁坨,不,肥肉,忽然间就觉得喵子长大了不少。
喵子小时候是眼睛是灰蓝色,两个月大时变成了灰黄色,现在是琥珀黄,透明的。
刚会吃东西时,我将米饭放在小碗里,它总是能吃得方圆三十厘米以内到处都是米粒儿,现在想来,我是不是得怀疑这饭它是吃到肚子里了还是玩到碗外边了?终究还是吃了些的,它那么在乎吃的一只喵子。
喵子现在饿了也不狂叫了,甚至不叫。我正睡着,只听到它翻垃圾桶的声音。塑料袋响啊响,而后是它虎着护食的声音。我睡得迷迷糊糊——垃圾桶里没啥啊,昨天馊了的猫粮?我一个跟头翻起来,看见它叼了一撮头发,是我早晨梳完揉成团丢进去的。这头发吃下去还能活吗?我赶忙将它和食物分开,并拍了它大腿一下,以示警戒。想来,是头发上沾了鸡肉渣,这喵子会静悄悄自己找食了。
夜晚里,窗外的大风呼呼得吹,我却感觉这戈壁静得出奇。仿佛这一场大风是永不会结束,仿佛这末日里空无一物,而我,变成了狂风中一只躲在夹缝间的石子。天气变得极为干燥,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没有人,这荒野上唯有大风呼呼地吹,吹啊吹……
守着手机每天去看今日新增多少新冠病例,多少无症状感染者,而后追着看相关报道,一连串的数字,我本身对数字概念模糊,所以越看越感到内心无力。只要不再将过得的精力花费在期待和盼望乌市疫情赶紧结束,赶紧回复正常,赶紧开始工作,就不会因为暂时性遥遥无期而觉得焦急觉得痛苦。我只要在服从安排的前提下正常过自己的生活,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有些贫乏,有些艰苦,但不向往那些不能拥有的热闹、充沛、物质幸福,单是静下心来、拿出毅力来,像先前大学期间一样,追求思想的深刻性、丰富性、条理性,精神上会觉得舒畅很多。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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