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会看到母亲在夕阳下擦汗的样子。轻风吹得漫山遍野,我在林浅处的深草丛里钻来钻去,追着一两只大羊,像一只短尾巴羔羊。太阳光很温和,打在母亲的粉色围巾上,打在母亲的眉睫上,泛着奇特的光晕,那时候我忽然被吸引住似的安静下来,觉着在给满田野草打捆儿的她,像只从阳光下河水里蹦出的金鱼,会闪闪发光。
日落的迟,我最期盼的就是收完草捆我们可以一起去不远处杏园里摘杏子。父亲总是最清楚哪棵杏树的杏子最甜,但他收草的时候就不能带我去。黄橙橙的杏子压得枝头都垂到了沙地里,我最喜欢独自跑去那块沙地,因为小孩儿可以不用踮脚不用站在树下用渴望的眼神凝视着树上的大人或者指着树枝说我想吃这个我想吃那个,在那块沙地里我伸着小手就能摘到一大捧杏子。把头上帽子倒扣过来可以装得满满的,然后抱着帽子颠簸着边走边漏地跑去找父母亲。嘴里还含着一颗,只是尝起来有些苦涩,大概还得需要些时日再成熟些。
有一回,父亲带着我去收青草。他一个人就能背起三四捆青草,那一米长的五十公分宽的青草捆累在一起分明比人高出了不少。我背得一捆,父亲专门捆的小捆也给我栓了老久的绳子是怕半路上散了。走在田埂上,东风忽然开始一阵阵的起,每起一阵风就有星星点点亮白的小羽毛似的植物种子飞满了天空,漫天遍野,在阳光的照射下玲珑剔透的,像是无数只蒲公英飘散了那般。那时候,正直芦苇花开的季节啊。
小时候我总会在夏天的黄昏之前出去玩,太阳倾斜光束垂挂在山间,将落未落,炎热得天气逐渐转凉,时而有微风轻起,我们一群小孩儿走邻访舍、呼朋引伴,聚在南边的杏树林里的草坪上追逐嬉戏捉迷藏,一个小时之后,粉白暖橙的彩云飘得漫天都是,云彩也由粉白散漫变得寻不着踪影,似乎是落到天边的青紫单一里去了。但凡听到有一家的家长大声呼喝,“回来吃饭!”跑得气喘吁吁、玩儿得欢乐忘我的小孩儿们立马竖起耳朵,仿佛小兵听到长官的命令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解散!”欢聚得无比积极,解散回家吃饭也是同样的无比积极。回到家第一眼远远看到得是,烟囱里雾白的炊烟飘起,我总能猜到是妈妈正在做晚饭,我还没有来迟!
后来长大一些,儿时玩伴们也都为学业各奔东西,难再相聚了。我会在准备好晚饭之后的傍晚去院落里走一走,鸡妈妈召唤小鸡们睡好在自己的翅膀下,鸟儿们也都盘旋过天空忙着归巢,好像一切都将要平静下来。我走出院落,独自坐在墙头上看云,等彩云飘散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得沉寂冷淡的时候,等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响起爸爸妈妈拉了满车的青草回来的时候。我似乎不怎么有大堆的课业,也并没有人要求我一天读完多少本书甚至没有书可读,每天定时看动画片和电视剧是我整个童年可以同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但我并不沉迷于此。
我会随太阳的初升而起床。天灰蒙蒙的刚有些亮气时候,屋外便传来公鸡的响亮透彻的几声鸣叫。而后,等我从朦朦胧胧的睡意里清醒一些,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出现,大群的麻雀就已经在窗前茂盛古老的沙枣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了。那时候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糊糊涂涂伸个懒腰,是该起床的时候了噢,清新欢乐一整天。走出门去,做做早操,阳光透过沙枣树的缝隙洒落下来,很是清澈动人。阳光照着院里的白杨树林,略有微风吹,浓郁的林间树叶便来回反转,一会儿浓绿一会儿灰白,大片的灵动的树叶,反射着太阳金色的光线,似波光粼粼的水面,像麦浪滚滚的麦田,灵巧可爱的也是壮丽可观的。
爸爸在家里养了一只小猫,小猫两只褐色的眼睛圆溜溜的,时常会乖乖巧巧的睡在我枕头旁边。我总喜欢逗它玩儿,吃到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它,看到它抓来了一只蚱蜢可以高兴得手舞足蹈,找到什么小时候的小棉袄就拿来铺在它的小箱子里——尽管它不常常愿意睡进去。并且制定成长计划教它爬树,我把它放在比我高一些的树杆上,小猫怕到四只小爪子牢牢抓着树杆一动不动。我又立马把它抱下来,许是不能急于求成,我抱着它停在低一点儿的树干旁,拿它的小爪子示意它树可以爬,它似乎没怎么理解。结果过了两三天,它站在那棵小树的树杈上朝着我“喵喵”叫,当时那个开心劲儿啊,似有功成名就之感。
后来看到小猫的小身影我就极开心地追出去,它呼的一下跳上树杆,三下五除二就钻进浓密的树荫里,不见了踪影。我欣喜地跑到树下,它跳起的高度,正是我放它上去的那个位置。“小猫咪,你在哪里呀?”我站在树下抬着头仰望,“小猫咪。”一遍遍叫着猫咪的名字,它悠闲的探出脑袋,用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小猫咪你下来吧,姐姐抱抱。” 它往我这边走一点儿,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认真看了看,忽然地跳到了地上。“哇,小猫咪好棒。”我摸摸它的头,它便忽的又跑远。越长越大越调皮。
七月,江南的天气极热。
七月,家乡的天气也会极热,穿着鞋踩上去都能烫脚的那种。
盛夏,中午刚睡醒之后,爸和我走在一条长满野草的水渠旁,天气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爸很忙,他急着赶时间,但我不知道他很忙我不懂我刚睡醒我不肯待在家里,一路只想跟在他后边。那时候三四岁,个子小,走不快,还一路缠着他,紧跟着不听话不肯回去,一心觉着爸爸会像平常一样去哪里都怕我太小走不了太多路,会抱我。
“爸爸,抱抱!爸爸……抱抱。”
“先回去找妈妈去,听话。”我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选择性忽视。
我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因此打算停下,一心就想跟紧了我眼前这个熟悉的人,“爸爸,抱抱……”
爸实在走不开,气不打一处来,拎起我就扔进水渠里。看到我呛水,又不忍心,赶紧拎出来。我可能,之后就清醒了就安分了吧。
每次听老爸给我讲这个故事,我都有点怀疑,我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我和妹妹,我俩儿就拿一块钱,从我们家顶着个大太阳跑到三叔家,一人买一根冰棍儿,还舍不得吃。带回家来,悄悄地躺在炕上小口小口舔着吃。由于房屋构造的缘故,房屋里有泥土和麦草的清香,湿度刚好砖缝里适合长草,到盛夏也凉凉爽爽。我俩儿就边吃冰棍边嘀嘀咕咕。不会刻意去思考时间,只知道爸妈安顿让赶快睡觉,我俩儿就得睡觉,睡不着又不敢大声说话,就小声嘀咕。那会儿开心得不得了,傻开心,自以为大人们一定听不见的那种。如果被发现了,就赶紧一秒装睡。
读小学时夏天的天气,也能像如今这般热。下午五点放学,太阳还挂在天边老高。柏油路被晒得冒泡,走几步过去踩一下泡泡,鞋子都被粘住了反而觉得超级神奇,拔出来再接着踩泡泡。最盼望的是忽然有一颜色深厚的大朵白云飞过太阳,大地就能有一小会儿的阴凉。那阴凉是看得见的,目测五十米以外阳光正烈,这时候我就走得快起来甚至跑起来,随着云飘走的方向一心想着追上这阴凉。我还是被笼罩在阳光下了,不知是太阳跑得比我快还是白云跑得比我快……
可是云一晃就离得太阳老远了,夏天里总是万里无云的日子比较多。
把头发挽在脑后,
在阳光下缓缓走,
看到自己手臂白的发光,
听蝉鸣在嘶吼。
最自然的日子——
这就是,我所正视的夏天。
我什么时候才用得“我们”?
原来我一直写下的——
只有“我”或者“你”,
我的世界只我一人,
我的世界没有“我们”。
浓重的云层沉落在天际,
是傍晚的颜色,是寂寥的颜色,是宁静的颜色。
“姐,我觉得咱们两个都不适合谈恋爱,我估计我们要孤独终老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对男人不感兴趣,真的真的真真真的不感兴趣。没事,以后我和你过吧,我就这么想的啊哈哈哈哈哈……”我妹今天打电话过来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乱七八糟?
“啊?给你送水果茶的男孩子呢?”懵了懵了……
“好吧,你别说那个男生了,那个男生走了,他就是……嗯……怎么说呢?他就是想一直来找我,然后我们俩儿在一起呢,也没多久嘛,我实在受不了了,天天都来找我。但是我很烦他我不想他来找我,我就说我们俩儿不合适不合适,我说了三次,第三次他就同意了。我觉得这样天天找我不合适,他以后也有他的路要走。我发现我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不是特别特别喜欢的,不想和他总是一起嘛,那他就想来找我,但是我不想他来找我,然后就这样就是就没有再在一起嘛。然后他做事太绝了,他就把我删了,说他不想和喜欢人做朋友,我,我“呸”,真的是!”
倒是把我给说晕了,我说,“噢,我现在也对恋爱不感兴趣。”并且我发现,我以往的表白也是,“我通知你,我喜欢你了”——你喜不喜欢我就随便吧。
四周皆是黑暗,未了未还,
未来未记未遗忘,
任何事情,都可以毫无进展。
这个夏天,我的脑袋总是懵懵的。这个夏天只有,美的不真实的蓝天和白云,快要热晕过去的感觉,失败感,被欺骗、被抛弃的感觉,树荫、热浪、一湖滚烫的水以及正午十二点的阳光。
我一个人,度过了今年最热的那几天。
直到看到七毛写“那一刻我觉得今年夏天圆满了,这一年也圆满了”的时候,我才觉着我的夏天里我的这大半年里,至今也依旧没有什么深刻的那一刻。
孤零零地徜徉在人群中,徘徊在曾经熟悉如今却也感到陌生的校园小路上。
或者,就只是会坐在书桌前等,等待腐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