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学堂冲突

剑风领命退下后,白幸施施然回到学堂,正赶上祝英台讲:“先生,故事里的木兰之所以从军,并非是出自本意,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长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

“但遗憾的是,木兰最后还是回到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闺阁之中,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挥洒自己的天地,而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其自主自由呢。”

因为角度问题,刚进学堂的白幸正好看到谢道韫听完祝英台这席话之后陡然露出的怔忪之色,她心中了然,恐怕祝英台这番话正好说到谢道韫心中的困苦之处。

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一身的才华,却因为这时代对女性的束缚和轻视而不能施展身手,只能将心中的抱负束之高阁。这时代中的女子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像她一般与所谓‘礼教’相违背的女子更是会遭受到许多的非议。这尘世中浊浪滚滚,知音难觅,现在突然听到说出了她心中所思所想的言论,怎能不叫她心生怔忪?

谢道韫少有失态地怔在台前,祝英台看到谢道韫神色有变,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由问道:“先生,我说错了吗?”

谢道韫回过神来,温和一笑:“你没有说错,这首北魏流传的民歌,意在通过聪明勇敢的花木兰宣扬忠孝思想,这是中原文化的传统。”

白幸看到谢道韫已站在上首,便走进学堂向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回来。谢道韫看着回来的白幸,也朝她微笑着点点头:“这位学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白幸顿了顿,莫名觉得有一丝不妙,但看着台上谢道韫温和的脸,还是拱手恭敬地回道:“学生白幸。”

“白幸,前面两位学子都说了自己对《木兰诗》的见解,不知道你对《木兰诗》有什么看法吗?”

呃......这算杀鸡儆猴吗?谢道韫的提问让白幸不由在心中暗想,原来古往今来的老师都喜欢用提问这种招式对付不遵守课堂纪律的学生啊?那要这么说的话,她现在在谢道韫眼里不就是个不服管教的学生了?嘶——这么一想貌似还挺有压力的啊,我在历史名人的课上当刺头?

白幸看了看谢道韫那张温柔可亲的脸,心想这不就是阅读理解吗,我英语可能不行,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语文阅读理解还能不行吗?阅读理解什么的种花家的人都没在怕的。

这么一想,白幸顿时就定下心来。心中不慌,人就更加放松了,还是平常那副懒散的姿态,她一点不怯地回望谢道韫:“既然先生提问,那对《木兰诗》嘛,学生倒是有一些微末的看法。”

“请讲。”

“纵观木兰诗全篇,学生可以得出以下几点。”

“第一,花木兰替父从军,反应的是忠孝思想,这是宣扬了中原文化自古而来的传统和美德。第二,花木兰从军反映了边疆战事告急,兵源不足,以及战争对普通百姓的伤害等等问题。因为征军令上有父亲的名字,她才不得已而代之,那为什么如她父亲一样的老人也要上战场呢?那必然是边疆情况紧急,不得不全力以抗,兵源也后继无力,以至于连老弱病残也要拉到战场上。”

说到这里,白幸微笑着看了看祝英台,“而这第三点嘛,我却是和前两位的观点不同。”

谢道韫来了兴趣:“哦?有什么不同呢?”

白幸朝她笑了笑:“这第三点,祝英台说花木兰最终回到闺阁之中是‘遗憾’的,我却觉得不尽然。我主张一件事情要看两面,有人心怀抱负,有人却想要安稳的生活。

花木兰荣归故里却拒绝封赏,选择回到闺阁,过平凡的生活,这是她心性所在,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我想花木兰最后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相比战场厮杀沉浮,与父母亲人分离,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所以这第三点,我可以归结为两句话:一,女子亦有才能;二,吾心之所向,富贵亦不能移也。”

“好!好一个心之所向,富贵亦不能移!”白幸这一番话说出,谢道韫看向白幸的眼神中不由带上满意的色彩。她朝白幸肯定地点点头,之后看向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你们二位能看出文中思想,有自己的思考和看法,更难得的是身为男子却能站在女子方面思考,将来两位的夫人必会让花木兰羡慕不已。”

“而白幸,”谢道韫温和的笑容中带着肯定:“你的看法条理分明,不仅有广度,更有深度,不拘泥于片面的局势,对女性的看法更是难能可贵。你将来的夫人必是人人羡慕的存在啊。”

“先生谬赞了。”白幸忙朝谢道韫拱手致意,心中很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谢道韫啊,她这些话只要是做多了语文阅读理解的都说得出来吧,条理分明什么的都是因为现代应试教育,这都是老师总结好的模板啊,谢道韫这么一称赞,白幸都觉得自己当不起,“学生这些微末看法不值一哂,哪里值得先生如此称赞。”

“至于将来的夫人。”白幸微笑着看了看谢道韫,“若是学生将来的夫人品行才学能及得上先生一半,那人人羡慕的将会是学生了。”

“不必如此谦虚。”白幸的一顿商业互吹将谢道韫给逗乐了,脸上挂满了笑意。此时的气氛,若不看其他的话,这学堂之内的师生可谓是其乐融融。但有些人就是看不惯,偏要打破这种和谐的氛围。只听见王蓝田轻视傲慢的声音突兀响起:“我有问题请教。”

谢道韫一向待人有礼,此时听见王蓝田傲慢的声音却也不计较,只说了句请讲,王蓝田咄咄逼人的声音便传来:“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在来之前,谢道韫早已料到会遭到质疑和非议,心中也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她并未料到,一开始的质疑便是如此的尖锐,王蓝田的话也没有丝毫尊重可言,上来便直指她不顾尊卑、不守礼仪,听到这样的话,谢道韫脸上一贯的笑容也消失了。

只见她消了满面笑容微摇了摇头,似是并不将他放在眼里,随后毫无愧色地直视王蓝田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谢道韫这一番精彩的话说出,顿时祝英台梁山伯及后面的学子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就连一向懒散的白幸也不由为这位才女精彩的辩驳轻轻地鼓起了掌,沉浸于精彩发言的她也因此没有发现身旁的马文才面上出现的异色。

等到她转过身后,才发现了不对劲。只见马文才神情凝注,眼中跃跃欲试,接下来必是要站起来辩论一二。白幸看神情便知道马文才这刺头又想搞事,当下就想开口拦他。谁知马文才动作太快,一扬手,满堂的掌声立马就停下了,白幸竟拦他不得,心中一急,连忙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试图阻止他站起来。

“文才兄!”

马文才听到白幸带着劝止语气的话,手也被他紧紧抓住,知道他是想劝他不要生事。但他这个人心中一向自负高傲,如今谢道韫‘端坐其上’,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成了‘尊’的一方。而他马文才却‘屈居于下’,被一个女人压了一头,成了‘卑’的一方,这让他心中如何能服气?于是便直接将白幸紧紧握住他的手扯下拂开,昂头站了起来。

马文才看着谢道韫,表面有礼,实则满是桀骜之气:“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

“不过学生尝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

谢道韫微微一笑,回他道:“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

马文才听完,竟乖乖地摇了摇头,看似有服输之意。但白幸素知他性子高傲,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服输,接下来他肯定还有更加尖锐的话语出口,到时候针尖对麦芒,这件事就彻底闹大了。

眼看马文才即将开口,白幸连忙抢在他开口之前站起身来,左手轻轻搭在马文才身上,圆滑开口,试图用话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文才兄,先生的三从四德乃是大义。世上皆是取大义而轻小义,先生的三从四德立人身,正根本,才是更值得我们去遵守的啊,你说对不对?”

白幸眼睛希翼地看着马文才,希望他借着梯子就服个软,这样大家面子都好看,大事化小,小事就能化了。何况到时候要真的和教席闹起来,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他这个学生吗?他平时那么重视品状排行,怎么现在就被冲昏了头脑呢?

“白幸,你不要说话。”

马文才把白幸推到身后,冷笑了一声:“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那一条呢?”

怒火与不服交织上升,马文才早已被冲动占据头脑,又怎么能听进白幸的话?此刻一番尖锐的指责说出,就连一向淡定的谢道韫也变了脸色。只因这一番话对这个时代来讲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了,被指失德,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是极大的侮辱,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在这里,只怕当场就崩溃哭泣,结下心病。

一向和善的梁山伯此时也看不下去了,他直接站起身来说道:“马公子,此言差矣。”

完了,真的完了,有马文才这么个炸药桶还不算,现在又掺和进来一个,这下真的是压不下去了。白幸只觉得现在心真的好累——

“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男子亦应遵守,若是强行区分男女,那便落了浅薄了。”

梁山伯侃侃而谈,“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现在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父无夫可从,说到夫死从子,本就荒谬,假若马公子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在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好,好。”“说的好!”梁山伯一番话说出,顿时赢得满堂的喝彩,这一下高下立判。看到马文才被辩倒,谢道韫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马文才有些惊讶又有些迷蒙地看着喝彩的众人,这时他的表情像极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自从他慷慨地为众学子上交束脩之后,平日里这些人哪个不是供着他、捧着他、奉承他,又有哪个是敢明目张胆地和他作对的,而现在这些人竟然全都在为和他作对的人喝彩鼓掌!

一层层怒火涌上心头,马文才渐渐清醒过来,与之相反的是他眉宇间冷冷沉下的阴鸷。白幸看得心头一跳,不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马文才面无表情地转身开口道:“本公子岂能与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听着,是男人的话就跟着我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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