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戛然而止，最痛苦难过的那段日子没有再重现，不过顾元贺都还很清楚地记得。

妈妈在上班的时候收到老乡阿姨打来的电话，说船上又有卫星电话打回来，他爸爸情况危急，已经由直升机转运到了离屏远岛最近的N市，让他们母子赶紧过去。他和妈妈就去渡口坐轮船过海，又转乘班车去了N市的医院。

顾爸爸得的是急性胰腺炎，在重症病室里抢救了十几天，最终还是没有抢救回来，虽然船上赔付了一部分医药费，他们家里这些年的积蓄还是都花光了，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老家，他妈妈，包括老家的爷爷奶奶，都希望他爸爸的骨灰可以回归故里，所以从殡仪馆里把骨灰盒拿回来后，母子两人就和老家那边过来帮忙的两个亲戚一起回老家去了。

在老家办完他爸爸的后事，这边的学校已经开学了，不管是爷爷这边，还是外公那边，都建议他们不要再去屏远岛了，他在老家的高中里读书，他妈妈就在县城里找个工作，离家近，凡事有个照应。

他们在屏远岛本就无亲无故，以前在那里，是因为他爸爸在那边工作，现在爸爸不在了，离开那里也是很正常的选择，所以他妈妈听从了家人的建议，决定回老家。她带着顾元贺再次去屏远岛，给顾元贺办转学，顺便处置他们在那边的一些家具和物品。

也是那次回去，顾元贺才从邻居口中得知，他和妈妈离岛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一个陌生的男孩每天都去他们家找他，又从同学口中得知李虎和以前欺负他的船老大的儿子都被人‘教训’了，‘教训’他们的人说，让他们不许欺负人，尤其是顾元贺。

……

谭默是小哑巴。

小哑巴就是谭默。

宿醉头疼，顾元贺坐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这两句话。

李虎和那个船老大的儿子，当时顾元贺就怀疑是小哑巴找了人去警告他们，只是做不得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谭默。

当初谭默每天去他家找他，没有找到，谭默为什么找他？

如果当时不是他爸爸出事，他没有离开屏远岛，会怎么样呢？

现在谭默跟他形婚，又是为什么？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不太敢相信是因为谭默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

那样的泼天美梦，他不敢做。

那时候喜欢谭默，懵懵懂懂，迷迷糊糊，喜欢了也就喜欢了，没有什么负担，因为那个时候谭默只是小哑巴，帮他打架出头，跟他在破船里避雨，一起去抓鱼捡贝壳的一个普通男生。

可是现在这个人是谭默啊，顾元贺没有办法想象谭默会喜欢他，即便当初有好感，十几年过去了，见过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谭默当初对他的那点好感应该也所剩无几了。

就像他一样，小哑巴虽然一直是他的白月光，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把那当成是一个美梦，漫长艰苦人生中偶然出现的美好，命运给出的一点甜头。他很早就知道人要脚踏实地地活着，要努力工作才有饭吃。从不敢奢想梦会变成现实。

顾元贺越想越头疼。

外面响起敲门声，不用想肯定是赵麟。

顾元贺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去拉开了房门：“这么早啊。”他伸了个懒腰。

赵麟说：“都已经十点钟了，还早啊，你不会是睡傻了吧。”

顾元贺说：“你洗漱好了？”

赵麟点头，摸出手机：“你赶紧去洗漱吧，我先看看车票，待会儿咱们直接去高铁站吧。”

“嗯。”顾元贺的头还是很疼，他揉揉太阳穴，进了卫生间。

赵麟刚打开购票软件，手机屏幕上就跳出来一个电话，是李璐打来的。

“你们起床了吗？”李璐在电话里笑盈盈地问。

“起来了。”赵麟忙说。

“谭总的司机就快到酒店了，你们吃完早餐跟我说一声，我让他在门口等你们。”李璐说。

“啊，谭总的司机来了啊？我还正在买回去的车票呢。”赵麟说。

“不用买了，司机专门去接你们回来。”李璐说。

等到顾元贺洗漱完出来，听赵麟这么说，心思又开始浮动起来，谭默对他确实挺不一样的，照程英说，给他最好的助手，在谭默家里，他住的是家里的主卧室，还有现在，又让司机专程开车来接。

顾元贺的人生到现在为止可以分为两段，一段是十五岁之前在屏远岛的岁月，无忧无虑，一段是十五岁后，他爸爸去世了，只有妈妈一个人挣钱，小城里工资又不高，家里的日子开始变得艰苦，而母亲单身带着他，那时候也刚四十岁不到，在那个小城，渐渐就流传开了风言风语，如果有男性帮助他家里做点什么，有时候平白在路上打个招呼说句话，就会引来诟病，还有就是亲戚们，日久见人心，以前看似很亲密的亲戚也渐渐开始嫌弃他们穷，彼此相远，所以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和妈妈再次远走他乡。

这些年的日子一直都不怎么好过，刚毕业的时候本来想要在那个公司做出点成绩，不成想遇到了曾刚，离开公司，艰难地做小生意糊口，生意有点起色的时候，妈妈终于被这么多年的辛苦劳累压垮，大病不起，现在，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吧。

谭默算是他前面十五年里的一个意外，一个美好的憧憬。又在十五年后，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这么多好。

吃早餐的时候，顾元贺忽然就豁然开朗了，他不想去琢磨那么多事情了，反正谭默对他好，他就受着，尽量去回报他，谭默说了，等他回来再谈，那就等他回来的时候把一切都说清楚吧。

如果谭默是因为喜欢他而跟他形婚，那非常完美。

如果谭默仅仅是因为当年认识他，现在再次遇到，举手之劳的帮助，那他以后就谢绝他，当然，他还愿意继续跟他做朋友，哥们，什么都好。

·

赵大笩此刻忐忑不安地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他刚才入职了几天，总经理找他，肯定不会是因为他干出了什么成绩，自然的，也不会是因为他出了什么纰漏，这几天都还在熟悉流程，不可能有纰漏嘛。

秘书捧了一杯茶水进来，赵大笩忙躬身接过：“谢谢了，那个，你知道袁总找我到底是为什么吗？”

秘书小姐姐微笑摇头：“我真的不清楚，你再稍等一下，袁总马上就到了。”说罢关上门出去了。

赵大笩把热咖啡放到桌子上，忽然想起来他进公司之前打听过的消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好像是个gay，那么，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赵大笩立即摇了摇头，把自己这点不靠谱的想法给摇掉了，怎么可能嘛，就自己这长相，虽然不磕碜，但也太一般了，肯定是入不了总经理的眼的嘛。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赵大笩太好奇不安了。

“别再费劲了，即便没有他，我跟你也不可能。”

按在门把手上，袁坛不由得又想到了昨天谭默给他打电话时说的这句话。

谭默一年都不会主动给他打一次电话，昨天破天荒接到他的电话，想不到跟他说的是这么绝情的话。

当年，他从顾元贺家里取走了那封谭默写给顾元贺的信。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顾元贺还会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在公司的茶水间里风闻谭总跟人形婚，他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等到知道那个人是顾元贺，他的眼珠子瞬时冻在了眼眶里。

谭默当初对顾元贺一见钟情，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现在又让他找到了顾元贺，这么离奇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呢？

袁坛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所有的好都是谭默的，他一样都捞不到。

他捞不到，他就想要把他毁掉，谁都别想好过。

推开门的时候，袁坛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他瞥了一眼坐在会客区里等待的那个菜鸟，缓缓走了过去。

菜鸟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看见是他，已经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袁总，你好。”

袁坛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派头十足，透着点斯文败类的气质，他抬手示意赵大笩落座，在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看过你的简历。”袁坛含笑开了口。

赵大笩忙陪着笑脸点头，等着对面的人说下去。

“你刚毕业的时候，在曾氏贸易公司做过两年。”袁坛说。

“哎，是的，后来不做了，这几年一直在外面发展。”赵大笩回答说。

袁坛淡淡一笑：“当时你一个大学同学是跟你一起入职的，我想知道，你们后来为什么不起不做了？”

赵大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事情，袁总是怎么知道的？

袁坛见他愣着，又笑了笑：“我就是叫你过来随便聊聊，你如果觉得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只是曾氏贸易后来退出本地市场了，这个你应该知道，最近呢，他们的少东家回来了，想要跟咱们公司合作，所以听秘书说你曾经在曾氏待过，就想向你了解点情况。”

曾刚回来的事情赵大笩是知道的，他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有点不太好开口，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我跟我同学从曾氏出去，跟公司关系不大，主要是那个曾刚，他看上我同学了，我同学不乐意，反正，就得罪他了，当时那个主管巴结上头嘛，就逼着我同学去道歉，我同学就不做了，我们俩一起进去的，关系也很好，他不做了，我就也懒得做了，就一起走了。”

袁坛了然地点点头，抿了口茶水，又问：“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跟你同学，当时是恋人关系吗？”

赵大笩忙不迭摇头，笑着说：“不是，我是直男，我有女朋友的，我们就是大学一个宿舍，关系比较好，好哥们那种。”

袁坛点头：“不好意思啊。”

赵大笩摇头，笑说：“没关系的，那，袁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袁坛放下了杯子：“没了，你去忙吧。”

“哎，好的。”赵大笩站了起来。

明天见，谭总快出差回来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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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袁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