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家位高权重,又想要再进一步,”池胥手持酒杯,说:“你说,他们会希望奚千宿,娶你堂姐这样的……等等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着岑知弦就要暴起,池胥连忙摆手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岑知弦压抑着怒气问:“我堂姐哪里不好了!?又能干,又会持家,个性温柔体贴,为人善良,待他又好,他们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先坐下、先坐下……”池胥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越是权贵人家的子弟,往往越是不能随自己心意。”
“的确。”刘昭俨说。
岑知弦对此也并非天真无知,即使在现实中,也有不少有钱人会选择联姻,但她是亲眼看着奚千宿和堂姐这对小情侣如何相识相爱的,亲眼看着奚千宿一次次打消堂姐和伯母的疑虑,她并不认为他会辜负堂姐。
“奚公子和我堂姐的感情深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岑知弦说。
“你说得没错,根据我的情报,奚千宿的确相当坚持,”池胥说:“所以他们家才闹翻了啊。”
“有很多人反对?”刘昭俨问。
“唔,应该说是很多呢,还是全部呢,”池胥说:“他作为奚家这一代的佼佼者,又前往边城历练过,亲身参与了守城抗敌,奚家不少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事实上,在他这次回来之前,奚家就已经为他挑选了合适的联姻对象,只等他回来就去相看。”
“他拒绝了吧。”岑知弦肯定地说。
“他的确拒绝了,”池胥说:“呵呵,但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什么代价?”岑知弦问。
“原本为他准备的那个位置,换人了,”池胥说:“他这大半年拼死拼活的,可以说是几乎白费了,也许还不止半年……”
“但他说过,他家中孩子多,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岑知弦说。
也正是他说的那些话,让她们以为他家里不会太关心他的婚事,不然堂姐也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正是因为如此,可想而知,他在家中能得到今天这样程度的重视,是付出了多少努力,他这次虽然如愿以偿,但……”池胥感慨地说:“唉,只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惜?”岑知弦不满地瞪着他。
“咳,可叹,我是说感叹,令小生敬佩不已。”池胥说。
“他不会后悔的。”岑知弦说。
“奚家有人支持他的这个决定吗?”刘昭俨问。
“据传言,奚家的老爷子没有明确反对,另外在他表明坚持的态度之后,他的父亲也不再反对了。”池胥说。
“嗯嗯,”岑知弦记下:“这么说这两位还是比较开明的嘛。”
“奚家老爷子的确开明,”池胥说:“至于他的父亲,呵呵,我倒多少能猜出他不再反对的理由。”
“什么理由?”岑知弦问。
“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吧。”池胥仰头,喝下一杯酒,语气很是感慨。
岑知弦赶紧给他斟上,她和刘昭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等他的八卦,池胥对他们这样的态度非常满意,将一段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奚千宿的父亲奚世年曾经也是一个情种,”池胥说道:“据说他年轻时惊才绝艳,文武双全,把他的两个哥哥都给比下去了,他与当时的左都御史嫡次女任昙尹自小定亲,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以说是佳偶天成。可惜在三十年前,任家被牵扯进了昭武谋逆案中,被抄家灭族,家里的女眷全部被发配边关为奴。”
“当时被牵扯进这个案子的得有十几个家族,当时全朝上下人人自危,奚家也是情况危险,被收回了兵权,”说起当年的往事,池胥的神色有些戚戚然:“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现在长辈们说起此事,还是心有余悸。”
“然后呢?”岑知弦问:“奚千宿他爹去营救了吗?”
“救了,”池胥说:“这事儿当年闹得很大,据说奚世年在他爹的屋前跪了三天三夜,说他依旧要娶任昙尹为妻,但当时……呵,当时人人自危,即便是至交好友被送上刑场,都没有人敢去送上一程,更不要说迎娶罪臣之女为妻了。奚世年长跪不起,他爹请出家法,他拒不认错,被打昏过去,当他再次醒来时,任昙尹已经被发配边城。”
“天啊,”岑知弦说:“太可怜了……”
“还不止如此呢,”池胥说:“在得知任昙尹他们已经上路,奚世年跟疯了似的,宣布与奚家断绝关系,要求将自己从族谱中除名,然后疯了一般,单枪匹马追出城去。”
“勇气可嘉,但行为方式有待斟酌。”刘昭俨说。
“他追上了吗?”岑知弦问。
“当然没有,”池胥摊摊手:“他连人家走的是哪条路都不知道,四处打听,根本没有人敢跟他说,更重要的是,就算他追到了,押运的官差也不可能真的让他把犯人带走,他要是强行下手,一旦引得天子震怒,恐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奚家了。奚家家主派了几个侍卫跟在他的后面,那些侍卫有两个任务,如果他没找到任昙尹,最终放弃,就将他带回家中,如果他找到了…… ”
池胥的声音低下去。
“找到了会怎样?”岑知弦问。
“如果他找到了,不论是想要强行带走她,还是和她一起走,这些侍卫都会将他就地格杀,自家清理门户,以示对陛下的忠心。”池胥说。
岑知弦打了一个冷战。
“我不明白,”刘昭俨说:“如果他真的这么痴情,后来又怎么会变成妻妾成群呢?”
池胥耸耸肩,说:“他伤病未愈就骑马乱跑,后来体力不支晕倒,被侍卫带回府中,后来大概有半年多没出府,半年之后,他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之前的翩翩才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酒囊饭袋,奚家为了挽回他之前做的事情,立刻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大家都等着看好戏,但没想到他极其配合,不但对成婚毫不抗拒,甚至还开始眠花宿柳,风流浪荡,成了一个颇为荒唐的家伙。”
“他这是自暴自弃了吧,”岑知弦说:“真是太惨了!”
“原来如此,”刘昭俨摸着下巴思索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反对奚千宿和明珠姐的婚事了吧。”
“看来他虽然风流荒唐,但多少也有爱子之心。”岑知弦点头。
池胥看着岑知弦点点头,似乎还有一些未尽之语,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几个人感叹了一番,又聊了一会儿美食见闻,天色渐晚,大家意犹未尽地散场回家。
一顿饭后,两人对池胥的印象完全改观,之前他们觉得这是一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讨人厌的家伙,这会儿却觉得他人挺不错的。
第二天,刘昭俨去学院读书,岑知弦在家完成了一个每日任务后,正准备出门,就碰上了奚千宿。
之前奚千宿总说自己是把手头的事忙完了,所以最近才没什么事,可以天天往这边跑,但在昨日和池胥聊过之后,岑知弦才明白,他的闲散恐怕是另有缘由。
她倒并不是觉得可惜,事业本来就应该由自己的双手创造,即使没有家中的全力相助,他的起点也已经在许多人之上了。
但他能这么做,还是令人有些感动。
奚千宿这次过来又是找堂姐出去玩的,据说城里来了个新戏班子,他想带堂姐去看看,在他孜孜不倦的骚扰下,堂姐跟孙大娘学习刺绣的进度极其缓慢。
在堂姐收起针线,跑回房间梳洗的时间,岑知弦拉着奚千宿询问他父亲的情况,毕竟作为一名合格的侦查人员,只有比对多个消息来源的信息,才能尽可能接近事情的真相。
“奚公子,”岑知弦问:“昨天昭俨说,他在学院里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传闻……”
“咳,我可不会像他那样!”奚千宿忙说:“我是很专一的!”
“嗯嗯,”岑知弦说:“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据说有人说他,呃,也曾经是个痴情人,我不禁有些疑惑。”
“哈?”奚千宿扬起眉毛,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痴情人!?谁说的?”
“据说是以前的事情。”岑知弦提示,难道他不知道那段往事?
奚千宿狐疑地看看她,仰头努力思索。
“难道说的是……但不应该啊……”他喃喃低语:“这事儿外人应该不知道啊……”
“你想到什么了吗?”岑知弦问。
“唔,虽然老爹见一个爱一个,但如果硬要说到痴情,”奚千宿说:“之前他对云姨娘倒是挺痴情的。”
岑知弦刚想说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但调查技巧中,重要原则之一便是认真听取证人发言,即使和自己的提问似乎无关。
“哦?为什么这么说?”她问。
“我那个时候才两三岁,还不太记事,”奚千宿说:“但听说,当年自从云姨娘进了府,我爹就再没去过别人那里,而且还一度要遣散所有妾室,我亲娘都差点被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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