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那我回旅店去了。”
“我送你吧,”露西说,“正好我也要回学校去了,请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安排与我老师见面的。”
之后,一雄与露西一起离开咖啡店,走出小胡同,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相互道别。
“亲爱的,我走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别把我给我忘了!”
“这怎么会?”一雄无奈地一笑说,“露西,你难道到现在还不信任我吗?”
“这可不一定!”露西冲一雄眨了下眼,“你难道在认识我之前,就没有其他的红颜知己吗?”
一雄又笑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了,露西,你呀就别瞎猜了,我走了!”
“等等!”
露西微笑着走上前,将红唇贴在一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说:“好吧,那再见了,我的阿多尼斯!”
说完,露西戴上一雄昨天送的帽子,转身优雅地离开了。
回旅店的路上,一雄心里颇不平静,他已经确信露西画中的那位筱冢教授就是自己的母亲。事实上,当一雄第一次遇见百合时,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百合与母亲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调查百合姑姑真面目的原因。不过如此一来,新的问题产生了,那就是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和百合一样也是外星人?如果是,那么她到地球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儿,一雄不禁脊背发凉,此时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曾经朝夕相处过的母亲其实根本是……一无所知。
“回来了啊,看你这小子今天心情不错嘛,都去哪儿了?”一雄返回旅店后,约翰放下手头的报纸问他道。
“哦,我出去随便逛逛。”一雄说,左右张望了一下,“雅子呢?”
“她今天一大早就带她妹妹回家去了。”
“啊,怎么这么快啊?我昨天都说了今天要送她回家,不行,我得去她家看看。”
“站住!去什么去?”约翰喊住一雄,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就留在这里帮我看店吧。”
接着不等一雄回答,他便戴上帽子与墨镜,急匆匆地走出了旅店。
约翰离开后,一雄从图书室拿了本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诗集,坐在约翰的藤椅上,念了起来:
我爱凝望我的姑娘
当她羞得涨红了脸
犹如那绯红的晚霞
在狂风和暴雨之前
我爱谛听月夜林中
她发出的一声长叹
好像金弦琴的幽音
正在和那冷风絮谈
然而更使我心醉的
是她祷告时的泪珠
宛似……
读着读着,一雄停了下来,因为在读这首诗的过程中,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露西的身影。
“难道我真的爱上露西了吗?”一雄合上书,喃喃自语道。
话音刚落,旅店外突然有人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学生制服二十来岁的女生走了进来。于是一雄立即放下手头的书,起身问道:
“这位小姐,您是来住店的吗?”
“哦,不是!”女生连忙摇了摇头,用一种十分谦恭的语气问一雄道:“我有些事想向先生您打听一下,可以吗?”
“那小姐您先坐下说吧!”一雄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不过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明,我也是刚来东京不久,所以如果答不上来,还望见谅!”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女生微微朝一雄鞠了一躬,坐在了沙发上。
“请问小姐您来自哪儿?”一雄问道,“我看小姐您应该也不是东京本地人吧,听你的口音,我想您应该是来自关西一带的吧?”
“没错,我是京都人。”女生彬彬有礼地朝一雄点了一下头。
“您来自京都啊?”一雄一脸惊讶。随即摇了摇头,说:
“那不知道小姐您为何来东京啊?难道你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东京遭到了美军大规模的轰炸,我劝您还是赶紧回京都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还好吧,我大学是在东京帝国大学读的,所以对这一带也比较熟悉。”
“那也不行啊,”一雄说,“现在是战争时期,您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来东京是很危险的,您这么做您家人同意了吗?”
女生摇了摇头:“我是偷偷瞒着家人来这里的,不过临走之前我给我父母留下了一封信,告诉他们我要离开家一段时间。”
“这么说您的父母并没同意你来东京喽?”一雄问道,“那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我想您的父母现在一定很担心你。”
“这位先生,您说我不应该来东京,可刚才你说你也不是东京本地人,那你也不是照样来了吗?”女生微微一笑,反问一雄道。
“我和你不一样,”一雄解释说,“我来这儿是有重要的事要做的!”
“那我来这儿也是有重要的事要做的!”
“您说您来东京有重要的事?”一雄惊讶地问,随即笑了一声,“我是想不出小姐您孤身一人来东京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再说又有什么事能比您的生命安全还重要?我看要不然这样,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或许我还能帮得上你忙。”
“我……”
“好吧,既然小姐您不愿意说,那我换一个问题,话说我们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筱冢一雄。”
女生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叫浅川由美!”
一雄朝她点了一下头:“那么由美小姐,我们这也算是相互认识了吧?请问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来东京的目的?”
“我……”由美腼腆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我是来找我丈夫的。”
“由美小姐你已经结婚了啊?”
“抱歉,筱冢先生,我刚才没跟你说明白,”由美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我是来东京找我的未婚夫的。”
“哦,是这样啊!”一雄微微一笑,“那我可得说你未婚夫几句了,你说他也真是的,放着你这样漂亮的未婚妻不娶,还让你这么大老远从京都跑过来找他。”
由美闻言脸一下红了,随即向一雄解释道:“不,不是筱冢先生你想的这样的。”
“得了吧,由美小姐,”一雄笑着对她说,“你们女孩子啊面对自己的爱人就是心善,总是不惮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他顿了下,“不过看的出来,你很爱你的那位未婚夫,对了,他是东京本地人吗?”
由美摇了摇头:“不是,他和我一样也是京都人。”
“那他是在东京工作吗?”
由美仍旧摇着头:“他以前确实在东京工作,不过后来辞职了。”
“那你还来东京找他?”一雄一脸不解,“我看他现在是不是在东京都不一定呢!”
“不,我觉得他现在一定就在这儿!”由美坚定地对一雄说。
“由美小姐,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我有这个感觉!”
“由美小姐,你什么根据都没有就贸然来东京找他,你不觉得这样有些太过草率了吗?”一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由美紧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说:“没错,我这么做确实有些草率,但我不后悔。”
“好吧,”一雄轻叹了口气,“您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您的未婚夫,我帮你一起找他。”
由美闻言却对一雄摇了摇头,说:“非常感谢筱冢先生您愿意帮我找他,只是筱冢先生您不是说您来东京有重要的事吗?我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由美小姐,您不用客气,其实我早已经把那件重要的事给完成了。”
“那好吧!”随后由美便将她未婚夫的姓名、年龄以及大致的相貌告诉了一雄。然而一雄听了,却对她摇了摇头,说:“不行啊,东京这么大,光凭你说的这点信息我很难找到他啊!由美小姐,你能不能再跟我讲讲关于他的信息,比如他曾在东京哪里工作,这样也好方便我找他。”
由美又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他在东京的朝日新闻社工作过。”
“你是说《朝日新闻》啊?”一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那可真是太巧了,正好我有一位朋友,她的父亲就在那儿工作,要不然我带你去我朋友父亲那儿问问?”
“可是……”由美脸上掠过一丝犹豫的表情,“我现在马上要去新宿①找我表哥。”又补充了一句:“我表哥和我未婚夫是朋友。”
“没关系,”一雄说,“这样好了,明天我要去参加我朋友的生日,咱们后天……”
“那我后天下午来这里找你吧?”
“没问题!”
随后一雄起身送由美走出了旅店,由美朝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喂,臭小子,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由美刚走出胡同,便有人在一雄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约翰先生,你吓我啊?”一雄打了个哆嗦,转过了身。
约翰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臭小子,你刚才盯着谁的背影看啊?”
“没有啊!”一雄慌忙摇头否认。
“别骗我了,”约翰笑了一下说,“刚才我都看到了,我说你个臭小子,有个露西小姐还不够?又去勾搭别的女生了?”
“约翰先生,您误会了!”一雄连忙辩解道。随后便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约翰。
“这么说你是要帮人家找未婚夫?”约翰问道,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你一在女孩子面前,就表现得这么殷勤啊?”
“好了好了,”一雄无奈地说,“约翰先生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要去找雅子了!”
说完,一雄从旅店的杂货间拉出一辆自行车走到胡同,接着不与约翰打招呼便跨上自行车,骑走了。
骑出胡同后,一雄先是向东,再转而向北,来到了东京都浅草地区。由于对这一带的路况完全不熟悉,因此一雄骑错了好几次路,最后在一位当地居民的帮助下,才终于骑到了雅子家的院门前。
停好自行车后,一雄敲响了院门。
“请问是谁啊?”院内传来雅子的声音。
“是我!”一雄隔着门回答道。
话音刚落,门便开了,只见雅子站在自己面前,兴奋地问:
“筱冢哥哥,你怎么来了?”
“哦,我是来找你父亲的,请问他在吗?”
雅子摇了摇头:“我爸爸还在报社工作,暂时回不了。”
“是这样啊!”一雄颇为遗憾地说,“好吧,如果你父亲回来请帮忙通知一声,我走了。”
说完,一雄转身拉起自行车就要离开。
“筱冢哥哥,等等!”雅子追上前,“你大老远过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先进我家坐坐呗?”
一雄摆了摆手:“不用了,我现在有急事!”踩上了脚踏板。
骑了一段路后,一雄不经意往后瞥了一眼,只见雅子依然站在门外望着自己。于是便又骑了回去,对她说:“对不起,雅子,今天我实在没空,不过请放心,明天你过生日我会来的。”
“那你明天你可一定要来啊!”雅子叮嘱道,依依不舍。
“放心吧,我们俩不是拉过勾的吗?”
听到一雄这句话,雅子脸上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随即向他挥手道:“那筱冢哥哥再见!”
一雄也微笑着向雅子挥手告了别,骑自行车离开了。
雅子目送着一雄的背影渐渐远去,但直到他彻底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仍旧站在原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冥想之中。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而且听起来似乎是一位男子的声音。转身一看,果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只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手上提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这位先生,您是叫我吗?”雅子向那男子问道。
“怎么,雅子你难道不记得我了?”说着那男子摘下了脸上的墨镜,“我是松下叔叔啊!”
雅子盯着那男子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您是松下俊叔叔?”
男子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说:“当然,不过话说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雅子你了,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雅子也对松下笑了笑,伸手朝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松下叔叔,请进吧!”
松下点了一下头,跟雅子走进院门,来到了客厅。
“松下叔叔,您先坐会儿,我去厨房给你泡茶去。”
“不用了!”松下摆了摆手,“你父亲呢?”
“我爸爸现在不在家,”雅子摇了摇头“他还在报社。”
“那真是太不巧了,”松下说,“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嘛……”雅子思索了一会儿,“他应该要到后天才会有时间,要不然松下叔叔你后天再来吧?”
“好吧!”松下点了点头,提起地上的行李箱,“我的行李可以暂时寄放在你家吗?”
“当然没问题!”随后雅子带松下走进一楼的储物间,将他的行李放在靠窗的位置上。
“雅子,那我走了,你爸爸回来后请帮我通知他一声。”
“好的!”雅子爽快地点了头,送松下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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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新宿区于1947年设立,本文为行文方便,故而提前使用这一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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