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满意地欣赏了一下严大指挥官愈发难看的脸色,心情颇为愉悦,浅浅啜了一口咖啡。
江黎一边享用着他的下午茶,一边端详着眼前的阴晴不定的指挥官大人。不得不承认,虽然严渊人不怎么样,长得倒确实好看。深眼窝,高鼻梁,薄嘴唇,瘦削的脸庞棱角分明,算是天马星不可多得的挑剔美人。
前提严美人别开口。
江黎抽了一张湿纸巾,仔仔细细地将手擦拭了一遍,白色的湿纸巾穿梭在江黎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仿佛在雕琢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
可能是江黎多年浸染研究室的缘故,多多少少有点心理洁癖。
大仇得报,江黎也不再多留,礼节性地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就提起右座的公文包,溜之大吉。
独留严渊一个人站在桌前,面对一块没有动过的甜点和一大杯咖啡。
虽然不知道严渊心里怎么想,不过单看面色,不怎么赏心悦目。
恰巧这时严渊手上的腕表响起了提示音,是刚才江黎发来的辞职信,给本就憋闷得慌的指挥官大人又添一堵。
不出所料,严渊看都没看,直接划进了垃圾箱。
然而正当严渊转身离开,身后的服务生突然叫住了他:“这位先生,您点的茶饮和西点。”
严渊半回头看去,直径仅一米的圆桌上,江黎剩下的咖啡甜品已经撤去,一旁的服务员还在陆续往桌上叠加着新做的西点,不过走了三步路的时间,大大小小的餐盘就堆满了整个桌子,层层叠叠得如同新砌的大楼。
严渊对正在往桌上送西点的服务生说:“我没有点过这些。”
服务生敲了敲餐桌右上角的触摸键,显示仪在半空中投出倾斜的光屏,上面是每桌对应的账单。
“先生您看,没有出错,甜品的确是这桌的。”服务生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和您同桌的那位先生在结账时点的,说是先生您要的这些,如果有疑义的话可以咨询一下账台服务小姐。”
“不用了。”严渊摆了摆手,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江黎这小子阴了,这几年的指挥官他就算白当了。
尽管严渊并不在乎这多出来的账单,但是被迫消费的感觉,显然不会太好。
“账我会结,都放在自助窗上。”
即便是高度发展的天马星,各个城市的角落里仍存在着许多失业者或乞丐,于是各大餐饮店的窗前都设置一小块自助平台,放置当天多余的食物,供生活困难的人暂时维持生计。
也有客人会特意多点一份,让店内的服务生放在自助窗。
严渊结完帐,面无表情地走回总部。
天马星的总部大楼位于α区西面,是整个星球的政治经济中心。因而,即便现在西城区实行限流,街上的车流人群依旧热闹。
严渊进了总部大楼,径直走向电梯。
总部资金流动限制很大,消费审批流程堪比老太太的裹脚布,一套流程走完估摸着小半年就过去了。因而总部大楼内的设施十分陈旧,就好像是二手货市场淘来的上古时代的遗留物。
比如眼前这台电梯,速度慢得堪比步行楼梯。
但许是总部的人都有些念旧情怀,因而他们宁可在电梯门口等上几分钟,也不愿屈尊纡贵地走一旁的楼梯。
严渊站在电梯门口,打开腕表,打算开始阅读刚才从医楼领回的资料。这时,突然一张光屏以小框的形式出现在右上角,严渊停顿了一下,将其推至中央,双指放大。
光屏上面显示的是最近一次消费时间及金额,严渊大致瞥了一眼,应该是刚才在附近咖啡厅的消费账单,正想关闭信息,突然注意到什么,又将屏幕划到最底端。
恰好谈煦从电梯间里走出,无意间瞥到了严渊未设私人可见的光屏,特别是底下那一长串天文数字。
“啧,严指挥官,不愧是深藏不露的有钱人,看这账单,该不会是点了整本菜单吧?”谈煦感叹道。
不得不说,虽然谈煦此人看着着实不靠谱,但是说的话还是很准的。
因为江黎确实在结账的时候,看到了一旁的菜单,丝毫不犹豫地夹起,在手上晃了晃,对着服务员道:
“整本,那先生要的。”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放自助窗上了?”谈煦说,“既然指挥官有这个闲钱,考虑考虑换台电梯?好歹我也是在总部工作的人,听起来多光荣体面,可单看我们楼内这复古电梯,要是哪天我女朋友来逛逛,我怕她误会我是工地上的搬砖头子。”
严渊关了面前的所有屏幕,走进电梯按下了楼层键,懒得理这个没正形的人。
“不会有这个误会,总部禁止亲属入内。”严渊的声音从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缝里传出来。
谈煦正想反驳上一句,又听见严渊又说:
“况且你也不会有那天。”
另一边,作恶多端的江黎正打算悠哉悠哉地享受不可多得的短暂休假。
频繁调职的这两年,江黎去过很多星球,短的待上一星期,长的有三个月。但那么多星球中,唯独没有天马星。或者说,自此他七岁离开天马星被送往洛夫星球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天马星。
菲斯顿酒店一楼的入住办理处,江黎在智能机上选了一间商务标准间房,正要付款,机器像是吃坏什么东西被噎住一般,卡了几秒,然后吐出一行字:
【购买失败】
江黎不信邪地又试了几遍,毫不意外,“购买失败”再次从机器屏幕里炸了出来。
这四个大字耀武扬威似的,晃得江黎眼睛生疼。
谁知道这破玩意和医楼那台短命电梯一个德行。
江黎重重地划掉订房页面,转身走向人工服务台。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拆了那台破烂机器,江某人心中如是想。
当然表面上,江黎依旧礼貌地点了点头示好,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想订一间商务标准间,智能机似乎出了问题,一直显示着‘购买失败’。”
“嗯……我帮您查查。”服务台的小姐抱歉地笑了笑,在身前的显示屏上打开表格,输入一串数据。
片刻后,那小姐回复道:“是这样,江先生。系统已自行检验,智能机运行一切正常,可能是您的身份信息出了点差错,这里建议您去相关网站查询一下。”
“原来是这样,”江黎扯出一丝笑意,彬彬有礼地向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致谢,“打扰了。”
无业无家无身份的三无游民江黎,慢条斯理地走出了酒店,快要气炸了。
他大抵是和天马星八字犯冲,再具体点,应该是和天马星的某人犯冲。
得益于江黎那封锁的透透的身份,他乘坐着官方安排的接送医务人员的班车,来到临时下榻的住处后,无法自行订购任何返程票以及打车。
可以说是有去无回。
无奈之下,江黎只能寄希望于沿城线。
沿城线与主城线负责方不同,是星球最早年建立的一批空乘。沿城线购票不需要任何验证,除了时间长,班次少,乘客杂,收费高,服务差,速度慢,噪音大,秩序乱,环境糟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缺点。
从前江黎就没少暗讽,这类毫无用处的线路存在简直是浪费土地资源。
然而此时,他却十分庆幸当初这些无脑规划师的智障设计,使得他可以在主城外这些野马脱缰的不规则线路中,勉强找到一条与主城区沾亲带故的路线。
好在这次沿城线的站点离酒店很近,不过十分钟的步程,不需要江黎再费周折。
片刻后,流浪者江黎成功到达了他的下一站。
沿城线的候车间很小,不过一间教室之大,中间放了五排六座椅子,椅子因为年久失修,许多已无法使用,唯一几个幸存者上面也裹满了厚厚的铁锈。周围是发灰的白墙,上面挂着一块电子大屏,屏幕中轮回滚动着今日的班车没有,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服务人员。
江黎原本想在酒店暂住几晚,仔细调查一下天马星α区近年来的事况,然后沐浴着城郊灿烂的阳光,惬意地沏一杯下午茶,耐心等待着某位指挥官悔不当初的道歉信和复聘书。
然而倒霉事情从来不带商量。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总部把身份恢复。
也不知道是哪头蠢驴在普通医楼设置一级权限。
总部大楼最高指挥官办公处,严渊正在阅读那叠半人高的虚拟电子资料,也就是今天他从医楼带回的新报告。
整合了数份资料,严渊大抵对目前的病情有了初步了解:α区近日突然出现的不明病症,是一种R类新型病毒导致。
报告上还提到,目前天马星的医疗研究所内尚无该领域的研究医师,而新型病毒性状不明,原有医师不足以进行深入研究,请求总部另聘相关专业的医师。
严渊合上双眼,用手揉了揉眉头,近日他日夜不停地处理与疫情相关的事务,已经有一周没有好好休息,此时的他略微有些头疼。
不过严渊还是没放过自己,不过半分钟,他的视线又回到了工作台上。
严渊打开了桌面的联系人列表,翻找了片刻,最后点开联系人列表中靠前的一个名字,等待对方回复。
十几秒后,对方接受了通讯。
“大指挥官有什么事,也劳您屈尊纡贵主动找我,可真是人间奇事。”对方身边似乎还有不少人,通话中传来细小的杂音。
“在忙?”严渊声音沉沉的。
“没,不过指导几个学生实验。上星期才做完报告,这几日倒清闲得很。”
“帮我查个人。”严渊盯着那份被他留下资料中的最后一页纸,对着眼前正在通话的虚拟人像说,“R类病毒研究领域的医师。”
“你找这个干嘛?R类病毒,早在启用通用星历前就已经被划出重点研究领域,除去十几年前,你们星球曾经大规模爆发过一次R类病毒,短时间稍稍引起了点关注,除此之外,就是个垃圾研究领域,没人会去收这破烂。”
塞西尔继续补充:“别说医师,R类病毒学者都没几个。说白了,这专业没导师,全靠自身,学成也没前途,脑子被门夹了才选。”
此时,远在α城区边缘,脑子被门夹了的医师江黎,正在耐心地等待他的破车。
“真没人?”严渊问道,神色中带着一丝疲倦。
“还真……话说你找这个干什么?”塞西尔问道。
“前段时间我们这里出现的不明病毒,今天检验结果刚出来。”
“不会就是R类病毒吧?”通讯另一端的塞西尔,音调突然提高了八个音阶,“十几年前天马星出现过一次,很是麻烦棘手,当年负责主治的两位医师也都在那次病毒期间感染过世,在那之后这领域就彻底空窗了。”
“不过凡事都不一定,说不定近年来也有人去这北极领域研究,”塞西尔说着,突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严渊,我想起来了,是有个人,R类病毒领域,医师级别,不过……”
塞西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那人的性格有些奇怪,脾气不比能力小,你不一定请的来。”
操劳了一个下午的指挥官,总算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句“脾气不比能力小”时,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严渊稍稍从椅背上直了直身子,毫不在意地说:“敢拒绝星球总部下达的邀约,整个联盟都没几人。”
塞西尔一边打字搜索着,将查找到的信息页面共享给严渊:“江黎,R类病毒领域医师,毕业于西格温尔大学,常驻地洛夫星球。”
严渊:“………………”
指挥官大人的头更疼了几分。
发现通话另一端突然陷入了沉默,塞西尔“喂”了几声。
“怎么了?”
严渊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对塞西尔轻笑道:“今天上午从医楼回来时,在总部大楼附近的咖啡馆,遇着一个新来的医者,富家公子打扮,实习生模样,我让他滚回去了。”
塞西尔听着有些糊涂,天马星医疗研究所的负责人已经因为不称职被调动了十余次,本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
严渊像讲故事似的,停顿了几秒:“你猜他叫什么名字?”
正当塞西尔还在琢磨着严渊话中何意时,通讯端清晰地传来两个字:
“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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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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