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兰示意言旗不要说话,带着她在赛场外兜圈子。
一圈过半的时候,行人寥寥的街道上,一个扎头巾挎篮子的大妈突然从旁边的小巷里钻出来,拦住她们。
“哎哎哎,过来过来。”大妈边朝她们招手,边四处张望,生怕被人瞧见了。
言旗狐疑地看着江兰兰,却在她的眼底发现一点狡黠——这姑娘是故意的。意识到这一点,言旗放心了,也跟着装模作样地走过去。
“咳咳,你找我们?”江兰兰如受惊的小兔子,躲到言旗背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大妈。
只见这位大妈伸出两根手指,放在空中搓了搓,才慢悠悠说道:“我看你俩姑娘漂亮小伙子也俊,合眼缘,我手里有两张票,便宜出给你们,两张六千,不贵吧?”
什么票?
言旗下意识看向江兰兰。
“哎哟,还是个听话的。”大妈揶揄道。
显然,这又是一个把言旗误当作男生的,她的眼力见儿真不敢恭维。
江兰兰抿了抿唇,一脸为难的样子,缓缓开口:“这不是钱的事儿。就算有票,我们也未必能进得去。”
进入赛场必然要身份验证,录入系统,然后学校那边肯定会收到消息。所幸,这种大赛场不难进,黑了身份进去的门路还是有的。
“姨,说实话,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说着,江兰兰假装情难自禁,泪湿了眼眶。
大妈乍一下被唬住,也跟着连连叹气:“这事儿真是,哎,那你们今晚住哪儿,连住的地儿也没有?哎~你说这事儿……要不这样,你们多出点钱,姨帮你们帮到底。”
“真的?”江兰兰泪眼婆娑,破涕为笑,和她亲亲热热地抱在一块儿。
大妈办事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带着两张通行证回来,连同票券一并递交给她们俩:“你们赶巧,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个资源仓,各种各样的机甲零件都在里面,还有折扣。你们要是有想要的,可以去看看。”
言旗看了眼票券上的文字——今晚是赛场一年一度的狂欢日。
这种节日性的大型庆典,C7811星从来没有过。赛场的赛制也跟着发生改变,除了常见的一对一,团队赛,今晚赛场所有人都必须接受指名,而拥有指名权力的人,需要连续赢得十场比赛,且每场押注金额不得小于十万。
再加上资源仓,今晚的确会很热闹。
“你坚持今晚过来,是想来看看资源仓吗?”言旗捏着票根,边走边问江兰兰。
要说江兰兰不知道,她是不相信的;来之前,江兰兰对这个庆典和资源仓的事一字不提,属实有点奇怪。
“资源仓算顺带吧,我的初衷是在考核前尽可能多练习几次,如果你没修好机甲,来这里看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算修好机甲,言旗也难以抵抗资源仓的魅力。
现在,她得陪江兰兰练练手。
说完分工,两人约定好汇合的地点,各走一路。
江兰兰去预约场次。
言旗去租凭制式机甲。她的机甲放在陈工家,为了节约时间,没折回去拿。
租借棚里,黑色机甲一字排开,大门口摆了一个躺椅,脚穿人字拖的男人翘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
“制式机甲都在那,租的话,一晚一千五,修好之后按时送回来,超过一小时按延时计费,修整的时间另算。”男人眼皮没掀起,直接丢出一串话,等了会儿,听脚步声是往店里走的,才说:“机甲自己挑。”
店里的机甲都是多次使用后还回来的,磨损的痕迹很明显,也有一些看着很新。
在C7811星,言旗跟着邵哥学过一点机甲;在这里,她跟着陈工学习修理机甲,更注重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多次使用过的机甲不看外观,看关节,至于新的,言旗不打算考虑。她担心在比赛中会忍不住心疼机甲而畏手畏脚。
“老板,这台机甲,租两天。”
言旗拿着选好的机甲号码牌走到门口,递过去。
“这台机甲用的时间久了,出现问题小店概不负责,还回来的时候机甲得是完好无损的。如果使用过程中完全坏了,或者你不打算还,得按原价赔偿,十五万一台。”
老板睁开细长的眼睛,盯着言旗:“你确定租这个吗?”
他刚收拾出来六台报废的,拆下能用的零件,拼拼凑凑装了一台。这人真会挑,正好挑中。要是遇到狠人,这机甲十有**分分钟散架。
“……租。”言旗总觉得这家店阴森森的,老板说话的语气也蛮怪的,但场内就这一家独大,她只能来这里。
横竖都是机甲,耐打就行。要是崭新的机甲,打多了她心疼,旧的打坏了她还会修,能节省不少修理费;零件的话,今晚正好有资源仓,机甲零件打折。
“行。”
老板抬手在躺椅的扶手面板上操作几下,亮出付款码。
钱刚到账,一个机器人捧着机甲项链走出来。
言旗拿起项链,确认里面躺着自己选好的小破烂后,往约定汇合的地方走。
赛场内有不少看台和大型柱子,言旗是个路痴,走着走着就看岔方向,走到押注区。
金碧辉煌的大门敞开,里面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直勾人耳朵。
在C7811星,她玩过很多次,修理“天秤”的钱几乎都是赌桌上来的。随着名次上升,系统开始随机配对,她难以保证自己的胜率,就收手,另谋出路;而这里的押注区,她还没见识过,如果有机会,她想试试。
大厅里气氛火热,有好几块地方围满了人,一层接一层,她跟剥卷心菜似的往里挤。
冷不丁,从人堆里钻出一个脑袋,顶到她脑门上。
“天秤?”
“尚岸!”
异乡相逢,两个人面面相觑。
“叫我言旗就行,赛场没了,‘天秤’是机甲的名字。”言旗率先打破尴尬。
尚岸点点头,忽然神色一亮。
他左右看看,随后抓着言旗的胳膊往外拽:“你跟我来。”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他才撒开手。
言旗瞄见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捏着绿色的带子,一路上都没松开。
“你手里那根绿带子是什么?”话音刚落,刚刚那片人群里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光屏上亮出两人对决的结果:绿色标志的那人获胜了。
这么巧?
电光火石之间,赌场老手言旗想到一种可能——黑吃黑。
“岩知道你在这吗?”
不难想象,一个拿腔拿调的老绅士看见自己教养的孩子混迹赌场,会有怎样的反应。
——一定会暴跳如雷。
言旗已经想好接下来拿捏这种情况的套路……嗯,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和岩也没那么熟,熟到帮人家看孩子:“没事,我不说。”
尚岸瞪圆了眼睛,被她这反应噎住。原本的戏码没上演,准备好的台词也用不着了。
见言旗要走,他着急地抓住言旗的胳膊:“你不是在军校读书吗?赛场和军校向来不和,你怎么也会来这?最近军校戒严,你偷偷跑出来的?”其实,他更想问她为什么放弃机甲单兵,转修机甲设计。
“你为什么对我,还有漠平军校这么熟悉?”言旗心神一凛。
军校晚上戒严历来罕见,这次是多亏驼铃古道那几桌学长。距离现在,也不过一周的时间。
尚岸昂首挺胸道:“和我老爹没关系,我是一个人来的。”
骗鬼呢!
言旗笑笑不说话。
一周的时间,摸清楚一个大星上两大势力的基本情况,这种能力怎么可能在小小的C7811星上籍籍无名。哪怕低一年级,也早该名声鹊起,就像当年的陈玉,备受瞩目。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就在这分开,我还有事。”言旗懒得和小孩玩猜谜小游戏,说完就走。
下一秒,左胳膊被拽住,尚岸笑脸都顾不上,着急忙慌地说:“别,我找你真有事,你放心,这事儿你不吃亏。”他边说边比划,似乎煞有介事。
“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儿?黑吃黑?”这是言旗唯一能想到的。
她很清楚,这事儿绝对不会“不吃亏”。要是赌场上挣钱容易,那不管有几个办法,她听邵哥说都听烂了。
“话倒也没必要说这么难听。”
尚岸一脸心虚,眼见言旗要走,赶忙跑过去拦住她:“你来这里难道不是缺钱吗?我现在就有挣钱的机会,送到你手里你都不肯要?好歹也是在禁区同生共死的人,你就这么不领情?”
“禁区”二字,是言旗的逆鳞,她痛,且恨着。
这两个音节一旦连接起来,就如同锋锐的刀片,一点点撕开她的血肉,剜开她的脊梁,亮出她最难堪的痛楚。她的恩师,她的童年,都被禁区毁了。
“你……”
言旗揪住尚岸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攥紧的拳头隔着布料,摁住他的声带,让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乖乖闭上;即便是这样,言旗还觉得不够,她抽出大腿右侧的匕首,斜插进墙里,墙体爆裂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反射的寒光刺进尚岸的眼睛,痛得他耳鸣,睁不开眼睛。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永远!”
尚岸心惊胆颤。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言旗为什么放弃机甲单兵,改修设计机甲。
——战后心里综合症。
望着言旗的眼睛,尚岸感觉很荒唐,也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他就该加入星猎。
狗屁联邦,垃圾三大军校,制定的机制把曾经让他又爱又恨的偶像、C7811星最出色的机甲单兵毁了,被创伤后应激障碍彻底摧毁了!
“言旗,你,还能驾驶机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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