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修理铺后院亮着灯。
陈工吃完饭,陪徒弟收拾完碗筷,慢悠悠走进来,敲敲门板。
“小言,今天可以结束了,你下来休息吧。”
“我还不困。”言旗停下手里的活,瞄一眼操作板上的时间。22:17,再晚一点,江兰兰就要锁门睡觉了。
她默默把东西收拾好,调整升降台,边降落边说:“膝盖那一块我搞明白了,明天就能好。”
陈工走过来,接过她的包,放到助理机器人的托盘上,又重重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明天是开学第五天吧?你天天泡在我这,学校的课业怎么办?”
他有些担心小言会被退学。
听前几天一起过来的其他几个学生说小言和他们还只是预科班的,预科班,自从联邦稳定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他们这些学生还要考核才能正式入学。
小言这天天泡在店里的,课程一个都不听,过几天怎么通过考核留下来?
“学校那边没事,我想先修好机甲。”言旗不关心学校的课拉下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已经想好了退学后开一家零件售卖店,收入能混口饭吃就行,再从图书馆下载一点机甲设计和维修方面的书,自学,平时找点活做一做。在这里生活下来肯定不容易,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她现在争分夺秒修机甲,一是蹭一蹭陈工的手艺,有不会的能请教一点是一点,二是沾点军校生的便宜——修理铺子售卖的零件和检修费,对军校生打六折。
“还是学业为重。万一耽误你,叔我也不安心呐。”陈工忧心忡忡道。
他真觉得小言是个好苗子,人吃苦耐劳,对机甲的空间认识也有基础,进入学校学习,指不定毕业还能留校,大有作为,现在耽误在他这个小店里,多浪费啊。
言旗洗干净手,脱下店里的工作服,换上自己的校服,走过来:“不耽误的,叔,实话实说,我不想在军校学习,我想出来开一家零件店,就像你这样。”
陈工被她这话逗笑了:“哎哟,咋,还想和叔抢生意呢?”
“我怎么敢抢,我这三脚猫水平还是一清二楚的,从学校出来先来叔这打打下手,好好沉淀几年,能不能独立出去还不得看叔的意思。”言旗心里门儿清。
漠平军校这个跳板是够不上了,陈工人好心善,他的手艺倒是有机会学一学。
看她态度坚决,陈工恨得牙痒痒,自己家的小兔崽子想上学学不进,这倒好,想退学!
“小崽子,真以为你没人管了能耐了!”
“这不是还有叔你管我吗。”言旗哈哈大笑。
陈工叹气。预科班怎么来的,他心里门儿清;看到小言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更觉得心酸。
小丫头估计是接受不了家里人都走了,心里落差大,想不开,觉得上学没必要,自己一个人,能活着就好。他得想办法扳回来。
“我们这有个驼铃古道,你听说过没?”
“听说过。”言旗脸色不变,心说何止听说过,她还去过呢。
“那片戈壁从地图上看,像条蛇,蛇尾巴上有个‘淘市’,能低价找到不少好东西。你要是真想开零件售卖店,可以先去那里见识见识,有钱的话,买几个零件回来休整一下,或许能给你的机甲用一用。”
说起机甲,陈工转念一想,觉得奇怪:“你都不打算上学了,还费心思修机甲干什么?养机甲多耗钱啊。”
言旗仰头看着有些破败的“天秤”,胸口闷闷的:“我的机甲是借来的,要还回去的。”
还能还回去吗?
陈工没说这话。他担心刺激到小言。
“挺好挺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陈工拍了拍言旗的背,送她出门,看她跑回学校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才关店锁门。
“老爹,你怎么喜欢这假小子啊?”陈工的儿子从后房过来喊他回去睡觉,看见他俩亲亲热热的样子,心里不忿:“我今天白天看见她跟个疯子似的摸机甲,咦~说不定脑子有问题,怎么会有人喜欢摸机甲?”
一想起那张脸上的表情,小屁孩儿脸上显出嫌弃的神情。
“你还抱怨上了?嫌这嫌那的,我指望你继承我这门手艺,或者当个机甲单兵,你哪一点做到了?”陈工一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居家机器人适时递来一根木棍,陈工抄起就打。
*
言旗照常卡在江兰兰熄灯前进宿舍。
江兰兰还没睡,耳朵里带着熟悉的装置,坐在书桌前复习光脑上的听课笔记。她每天晚上都会把白天的笔记复习一遍再睡,耳朵里也总塞着那个装置。
言旗轻手轻脚收拾东西,她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淘市’看看,说不定真能找到好东西。
江兰兰突然转过来问:“言旗,你机甲修好了吗?”
言旗“嗯”了一声,有些疑惑:“修是修得差不多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听说漠平星有个地下赛场,打比赛能挣钱。”江兰兰收起笔记,摘下耳机上的装置,收拾桌面,准备睡觉。
言旗也加快速度。
这种营利性的赛场不罕见,当今时代就是机甲为主流,由机甲衍生出了各式各样的行业。
“你缺钱?”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
江兰兰是从其他大星转学,冲着联邦对偏远小星招生帮扶政策过来的。和其他人相比,她家底殷实,平时独来独往惯了。
“你修机甲花了多少?陈叔不可能坑你了啊,是他家那个臭小子捣蛋?”
“陈叔?”江兰兰愣了下,转而意识到她是在说修理店老板,连忙解释道:“钱,我不缺。是因为考核,机甲单兵系需要实战考核,通过考核的人才能正式入学。好久没练了,我想练练手,打几场比赛热热身。”江兰兰时不时瞄一眼言旗的神色变化。
言旗身上有种让人怜爱的气质,也很容易和身边人交好,之前的陈玉是这样,现在的陈叔也是。江兰兰扪心自问,现在她俩合住一间宿舍,言旗对卫生和作息都能把握住分寸,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但有分寸的人,对边界线拿捏得更到位。
江兰兰有些忐忑。
言旗现在最缺钱了。每一分钱,都是她以后开店的启动资金。
“没问题,什么时候走?”
紧跟着,她补充道:“我陪练不贵。”
“一场比赛两万可以吗?这边的赛场有单人对抗赛,可以自主选择对手,也可以押注,要是赢了,押注的钱也全都归你,我不要分成。”
“叮”,二十万到账。
才几天,江兰兰不声不响就把学校外赛场的规则都摸清楚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
“嗯。相信。”
言旗看着账上的数字,心里热热的。她很佩服江兰兰的果敢。
江兰兰好像还有话没说,一直盯着她看。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她还得继续收拾东西。
钱得赚,“淘市”也不能放弃!
江兰兰小声询问:“你觉得今晚可以去吗?”
今晚?
这个点!
自从上次有学长醉酒红灯区,这几天学校戒严,夜半三更,进来容易出去难。
言旗看着账上热乎乎的二十万,于心不忍。怎么可以拒绝这么上进的女孩子,还是这种一点都不过分的要求!不就是熬夜嘛,她年轻力壮,熬得起,打一剂营养液就好了!
大约二十分钟,两人收拾包袱,鬼鬼祟祟溜出宿舍。为了不在系统里留下马脚,两人一致决定跑过去,从学校到赛场,也就十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就到。
校门口警卫室的监控室,张克冷眼瞧着光屏上两个人影慢慢消失在黑幕里,冷笑一声,随即打开光脑,叫来还在禁闭室受罚的几个小子。
“老师,你找我们?”四个人畏手畏脚站在墙角,悄悄拿眼睛看张克。
张克冷冷地飞过来一眼刀:“我不好看吗?”
他的语气怪怪的,加上这种逼近审讯的氛围,把四个人吓了一跳。
四人齐齐摇头,没几下又感觉不对,赶紧点头,想想又不对,互相看看,都没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恨不得脑子打结,眼睛一闭才好。
但事实是,张克老师更生气了。
他抓起桌上的文件,挨个扇一下:“看都不敢看我,我跟你们说话你们看地面是吧?啊!”
“没有,老师,我们敬仰你……”
张克打断彭昱的话,从兜里掏出四条机甲项链,丢给他们:“拿好自己的机甲,替我去赛场抓几个人,办得好,她们就替你们关禁闭。”
替我们……不就是放我们一马吗?
这么好!
四人眼前一亮,齐刷刷抬头,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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