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被星兽的血液浸泡,变得松软,呈现出棕红色;埋在庭院废墟下的植物,只要沾上一点血迹,顷刻间灰飞烟灭;浓厚的血液漫过废墟,不少机甲零件被腐蚀,变黑,变软,慢慢蜷缩。
星兽失去头角,痛苦而愤怒地咆哮着,棕黄如铜铃的眼珠掠过“朝歌”,紧盯着半跪在地上的“天秤”。
这里的地势不平整,星兽在高处,言旗驾驶“天秤”守在低处。
血泊越来越大,越来愈近。
中央驾驶舱里,她有条不紊换上短刀,目光通过“天秤”的眼睛,和星兽对上。一种复杂的情绪漫上心头。
“天秤”的核心芯片只能提供三发能量炮,两发能量炮毁去一个角救下尚岸和岩。
从破裂的屋檐看到修好的“朝歌”,她按住最后一发能量炮,以备不时之需。
星兽受到挑衅,巨大的愤怒冲垮它的痛苦,身体越疼,越刺激它。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四条腿越走越快,没几步就跑起来,拐个弯拉远距离,冲向“天秤”。
由言旗感知力操控的机甲迅速举起伤痕累累的左臂横在胸前,剩余的能量全都给右臂的能量炮充能。
躲在不远处观察情况的尚岸,看到这幅情景,脸色“唰”一下变了。
他还记得上一次遇见天秤是在修理铺门口。
店老板提过一嘴,“天秤”的核心芯片被人打爆了。这次“天秤”能放出能量炮,他以为是安装好核心芯片,现在看来,应该是用某样东西代替核心芯片,给机甲本身补充能源。这股能量不足以支撑“天秤”击杀这只星兽。
更何况,“天秤”的左腿还出现问题,一直没站起来。
尚岸快速爬下检修台,直奔“朝歌”。
岩走到他身边,连衣角都没拽住,只听这孩子念叨着:“不对,‘天秤’肯定会出事,它应该还没修理好。”
岩满头雾水:“什么不对?哪里有问题?”
没有回答他,尚岸径直爬上“朝歌”的中央驾驶舱。
随着主系统启动,“朝歌”胸口半个太阳的图案亮起,两柄长刀从袖口弹出。它缓缓迈开步子,从检修架上走下来。
岩着急忙慌爬上检修台,大声呼喊:“你去哪儿?你给我下来!等等……”
星兽后腿一蹬,甩开四蹄,开始加速冲刺。伤口流出的血液撒了一路,不少血滴飞到半空中,打出破碎的血花,落在两边。“朝歌”旋转双刀,筑起两道屏障,挡住落到自己和老爹身边的血滴。
“尚岸,尚岸,你想做什么?那个畜生的目标是‘天秤’,你去做什么?”岩追在后面大声喊着,也只能看尚岸驾驶“朝歌”收刀,跑向“天秤”。
此时,星兽也已经冲到“天秤”面前,一口咬上左臂。
言旗趁机提起短刃,捅向它的脖子。
脖子上的皮甲上布满细碎的晶状体。刚挨上刀片,晶体就迅速结冰变色。
“当”一声,短刃擦着晶体表面触及内层,拔不出来。
星兽不松口,死死咬住“天秤”的左臂,四蹄使劲蹬地,两三下就把“天秤”推出数十米远;“天秤”左膝盖的护甲碾碎进松软的红土里,右脚深深陷进去。
言旗用自己独特的感知力代替核心芯片,填补“天秤”缺失的能量。
土壤中蕴含的毒血侵蚀她的感知力,痛如针扎。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折断短刃,直接抓住星兽背上的晶体,发力上举。
被攥住的晶体突然炸开,无数蓝色溶液顺流而来,从机甲手臂的破烂缺口浸入。
毒血侵蚀感知力的剧痛刺激了言旗的大脑,一瞬间,她眼前发黑。
“天秤”停滞的片刻功夫,星兽趁机挣脱束缚跳下来。它愤怒地咆哮着,扭头撞向胸口的天秤图案,那里是核心芯片的位置。
就在这时,横刀夺面。
星兽受惊,猛地向后跃起。
“朝歌”跨到言旗面前,长刀横卧,护住自己,另一刀直接插向汩汩流血的断角。
言旗闭上眼缓了缓,等脑子不那么晕,她打开中央频道,提醒尚岸:“星兽的皮甲很硬,不要硬碰硬。”
熟悉的声音在空中传播,尚岸听见了,他改插为挑,想刺瞎星兽的眼睛。
岩挂在检修台的支架上,地上都是毒血。辨认出熟悉的声音,他三两下爬下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松软的红土里,从翘起的零件上取下他之前藏好的工具包,再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走向“天秤”。
尚岸一刀落空,刀刃擦过星兽的头,割下一条深深的血痕;星兽发出痛苦的嚎叫,竟然一口咬上“朝歌”砍过来的另一刀,直接把刀刃吞进去。
“朝歌”抽不出自己的刀,另一把刀砍不开星兽的皮甲,只能任由这畜生一步步把它和“天秤”往土里推。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它推进土里。快松手!”言旗被压在后面,又急又痛。
她能感受到“天秤”右脚的护甲也碎了,感知力流出来,落在毒血里。
尚岸步步退,步步都想稳住脚步,抽回自己的刀:“我知道!这把刀是我老爹打造的,不能毁在这畜生手里。”
剧痛和下落感慢慢吞噬言旗的理智,从星兽变回人类的虚弱感乍然涌上来,一并裹住她,她慢慢闭上眼睛;就在这时,一支银色小箭擦爆空气,从耳边呼啸而来。
一簇毒血从星兽的眼睛喷射出来。
小箭没入深处,星兽脸上有一个黑黝黝、不断冒血的窟窿。
陈玉驾驶“枫临”,站在千里之外的山丘上,远远望着同时回头看过来的“朝歌”和“天秤”。
“警告,警告,检测到强烈的生命力。”机甲自带的智能程序发出警告。
前方的“朝歌”中央驾驶舱里,尚岸也收到同样的示警。
两人打开侦测系统,发现旁边一侧的黑土地上竟然长出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无数鲜花眨眼间生长、盛放,透着一股诡异的美感。
通过“天秤”的眼睛看到这一切,言旗的脑子懵了一下。
禁区里生活着星兽。有星兽在,那地方可谓是人间地狱,生命收割机,但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这里是安全领域!
言旗又惊又喜。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尚岸,这里就是安全领域。有个东西,找一找,老师说有个东西,只要毁了它,就能阻止禁区扩展开,所有人都可以出去。”关于如何禁区内的安全领域,C7811星能接触的资料太少。具体方法,她完全不知道,只能摸索。
尚岸眼前一亮:“你还能动吗?我配合你?”
言旗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再坚持几分钟应该可以:“你让开,把星兽掀起来,露出肚子。快!先把它解决。”
尚岸半点不含糊,直接把另一把刀塞进星兽嘴里;趁星兽挣扎的功夫,他操纵“朝歌”反手握住刀柄,向前跨一大步,露出护在背后的“天秤”,同时,右臂发力向上抡。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穿过双刀,看到双脚陷在土里已经有些弯曲、还在修理左膝盖的老爹,连忙大喊提醒:“老爹,那个血有毒!”
岩不听,坚持泡在红土里修理机甲膝盖。
尚岸气疯了,手握住刀柄向两边拉扯,用力把星兽的嘴撕开,恨不得下一秒将它撕成两条。
“天秤”更换右臂的武器,准备能量炮。
“警告,能量炮会导致力竭,机甲没有能量维持正常行动。”
“我知道。”
一滴冷汗从言旗额头落下来,虚弱感模糊了她的五感。
再拖下去,就算“天秤”还有能量,她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感知力操纵。每次变化形态后,强烈的虚弱感总会从后方搂住她,把她拖向深渊。
在能量炮蓄能的那点时间里,言旗注意到,随着星兽一脚踏进草坪,正上方的皮甲上,刚刚被她抓瘪的几个晶体时不时落下几滴液体,落在草坪里,立即开出数朵鲜花。
——这些液体不仅能解开星兽血液内部的毒性,还蕴含巨大的能量,能使万物复苏!
尚岸急疯了,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星兽,去救老爹,声音里充满暴戾:“天秤,快!干掉它!”
二人余光一扫,同时注意到飞过来的“枫临”。
似乎有所感应,尚岸疯狂用力按压刀柄,想硬生生将星兽撕成两半。
望着远处还在血土中的老爹,他眼睛红了。
“‘天秤’,不能杀了它,禁区的星兽还没清理干净,现在打破禁区,整个星球都会被禁区里没杀干净的星兽毁掉。”陈玉操纵“枫临”,打开公共频道,喊住两人。
话音刚落,熟悉的亮橙色能量炮喷射而出。
星兽鼓囊囊的肚子上烧出一个黑洞,血液和内脏一边流淌出来,一边被能量炮灼烧。
仅仅一炮还不足以要了星兽的命。
陈玉松了口气:“‘朝歌’,不要杀了它,留一口气……”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朝歌”从星兽的嘴里抽出双刀,反手两刀以肚子为切入点,直接把星兽开膛破肚,尸体被他扔在草坪和红土的交界处。
刹那间,禁区的空间扭转,引力错乱,大地摇动,天上的极光不断扭曲。
陈玉不得不改变方向,抢在禁区完全破碎前拽住“天秤”的手。
言旗躺在中央驾驶舱,心力憔悴。周围静悄悄的,主系统进入休眠。半梦半醒间,她忽然想起和陈玉一起跟随老师上课的片段。她隐约觉得自己刚刚好像遗忘了什么。
“老爹!”尚岸操纵“朝歌”慌忙走过去。
岩双脚陷进黑土,皮肉腐烂,小腿骨显而易见的发生了弯曲,他浑然不觉,哪怕大地摇晃,他也只是在仰头的时候随手抓个东西稳定位置,然后继续钻进“天秤”破碎的左膝盖里忙碌。
工具包挂在胸前,工具换了一把又一把。
“老爹,你上来,这土里的血有毒!”“朝歌”伸出手,挨着地面,一边小心翼翼地恳求,一边稳住身形。
老爹的职业病又犯了。
言旗是被吵醒的。那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第一反应是星兽暴起反抗,转念一想,被星兽攻击后应该是尖锐的嚎叫……
感知力耗尽,她没办法通过“天秤”的眼睛查看附近。
透过中央驾驶舱的舷窗,她能看到的只有扭曲的极光和极光下的草坪,汩汩毒血从星兽的尸体里涌出来。在毒血的浇灌下,草坪在渐渐腐朽,血泊渐渐扩大。
陈玉操纵的“枫林”站在她旁边,手持长鞭。
“朝歌”黑金色的手掌从侧面托着岩划过中央驾驶舱。
言旗打开操纵板,看到正在核心芯片处忙碌的岩,一眼就注意到那双弯成钩子的小腿。岩的胆小她早有见识,这地方能把他伤成这样又没要他命的,只有星兽的毒血。
他在替她修机甲?
禁区倏然破碎。
强烈的失重感将众人拉向地底深渊。
岩一咬牙,双手抓住机甲胸口的固定片,直接挂在核心芯片前。还还差一点,他就能把这个核心芯片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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