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一天？”

“嗯，由启霄娱乐出资与夏城电视台合作的，请一些明星过一天素人的生活。虽然是真人秀节目，但也不是直播，一周前开始录制。”

会议室中，对于自己的来意和他们的死者，叶欣瑶正在做简短的汇报。

“林珞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启霄今年新签的，没什么名气，公司本想借着真人秀送他出道。可就在节目录制的第五天，他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节目组联系他的经纪人，电话也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

说到这，她望向杨黎，他似乎有话要问。叶欣瑶没等他开口，径直道：“杨队是不是觉得奇怪，协查通告发出好几天，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来确认林珞的身份？”

杨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叶欣瑶露出一丝苦笑：“因为你们给的照片，我们不敢确认。别说我们，拿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看了，他们都无法确定就是林珞。所以，昨晚我找了庚队，让他帮忙找一下白法医。”然后就出现在了这里。

难怪白浩今天什么话都没跑得那么快，平时还要唠两句。杨黎倒也不生气他知情不报，相反大致能猜出什么原因。

“杨队，对不起，这事没跟你事先商量，也是我求白法医先不要跟你说。”叶欣瑶歉意地看着他，“你知道么，直到刚刚我亲眼看到尸体才敢真正确认，他就是林珞。”

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对一个刑侦人员来说，确认死者的身份不是简单的一眼，更多的是反复确认和核查，最直接有效的便是DNA。

而数据库没有林珞的DNA信息。

“他的家人呢？”杨黎问道，“报了失踪案后没有提取他们的DNA？”

“林珞是孤儿，他的养母一年前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现在住在养老院，养母有个儿子，就是汤子行。”一口气说完，叶欣瑶有些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

然而汤子行失踪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在场的所有人都理解那种面对案子没有进展的焦虑，和疲惫。

短暂的沉默后，叶欣瑶稍稍恢复了精神，“刚才进来前我听到你们说，你们要查美容院和健身房？”重新提起他们未完的话题。

杨黎思忖了一下，决定暂时撇开汤子行的失踪，“你看过尸检报告了吗？”只针对眼下林珞的死亡，他调整了姿势。

没有意外，叶欣瑶点头承认：“很详细。”

“本来我也是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作出的猜想，既然流浪人员常去的地方找不到线索，那按照死者的身体情况，美容院健身房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你来的时候，我正愁真要查的话，全市那么多美容院健身房，死者的消费能力会是多少？”从小宋手中接过手机，杨黎瞥了一眼关上了页面，因为他现在多了别的考量。

话锋一转，“但是你来了，死者的身份得到了确认，我觉得我们这块应该在原来设定的方向继续查下去。”定定地看着她，杨黎似乎话中有话。

叶欣瑶略微一想，立刻会意：“就算要查美容院和健身房这条线索，也不是在这里，而是在……”

“夏城。”

晚饭是在一家不错的小饭馆里进行，庚熠买单，杨黎作陪。

宾主尽欢的间隙，叶欣瑶忽然提起了一个人：“听说厉警官的徒弟回来了？”

身旁和对面的两个男人举着筷子，都一脸茫然。但很快，杨黎先反应过来，搁下筷子，去拿茶杯。

庚熠后知后觉地醒悟：“哦，你说柳顾问啊。你不提，我也不常遇见老厉，都快不记得柳顾问是他徒弟了。”

叶欣瑶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柳顾问？她真来这给你们刑警队做顾问了？”

“怎么，老厉没跟你说？”庚熠一脸的不信，“好歹他也教过你，也是一个警队的，不会不告诉你吧？”

“出发前提了一嘴。你知道的，厉警官虽然嘴上不愿多说，但我知道他还是挺挂念他这个徒弟。回来这么久也不见她回去看看她师父。”说这话，叶欣瑶不是出于嫉妒，相反，这也是她来崀州的另外一个目的。

刚入警队时厉炎曾带过她，也教导过她一段时间，但由于厉炎的工作性质经常各地跑，叶欣瑶之后便跟着另一位老刑警一起办案。当然，老刑警后来成为她真正名义上的师父。而她则习惯尊称厉炎为厉警官，毕竟她现在看到厉炎还是会有些畏惧他的眼神，严肃却能洞穿人心。

柳琉不一样。提起她，厉警官更多的是瞪眼和叹气，偶尔忍不住对着邮件骂上几句。总之，所有的温和、严肃都被抛开了。

拉回思绪，叶欣瑶摇摇头，然后问道：“今天我怎么没看见她？她没来上班？”

筷子落在菜上，庚熠朝对面抬了抬下巴：“这你得问杨队。”

摩挲茶杯的手不可见地顿了下，无视对面调侃的眼神，杨黎望向一旁：“她去上班了。”

叶欣瑶一愣：“啊？我没……”

“她去奶茶店上班了。”

***

恰逢周末更显商业街不同往日的热闹繁忙，那些个饭店、食品店、奶茶店尤为人多。

随着午后的阳光明媚，温度也渐渐升高，不少游玩的人开始点起冰镇的饮料。若不是还穿着薄外套，倒令人产生夏天已经来临的错觉。

见到柳琉，她正笑意盈盈地接待排在前的顾客。慢条斯理地询问，熟练地敲击收银机，扫码、给单，“请任一挑选您喜欢玩具，然后一旁稍等，饮料好了会叫号”，以及，“下一位”。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喊着一周多来已成习惯的台词，没心没肺没惊喜没意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两杯冰柠檬茶，一杯七分糖，一杯无糖。”

陌生人似的脸这才有了些表情，“无糖？这位客人，无糖可难喝了，本店建议七分或五分糖，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问得恳切又认真，那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真为顾客着想。

“不用，就七分和无糖。”

“好的，请稍等。”

看着只用一秒就果断放弃劝说，敲下收银机的人，叶欣瑶噎住。

“这是您的小票请收好。您可以在这里选择任一您喜欢的玩具。”柳琉指着旁边一只白色的塑料筐，笑容可掬，“选好后，您在旁边稍等，饮料好了会叫号。”

叶欣瑶瞥了一眼那个放着许多小玩具的塑料筐，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只猴子，走向一边。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她已经开始接待下一位顾客。

不及巴掌一半大的毛绒猴子，有一条比它身体还长的尾巴，一爪握着一根香蕉，一爪举至头顶像在抓痒，脑袋上是个铁质的钥匙扣。白皙的手指穿过钥匙扣，猴子被拎到了半空，晃晃悠悠，明明没有嘴表情却仿佛在嘲笑她。

嘲笑她，不去查案，在这花费一个小时等一个人下班。直到那个人踱着四方步，慢吞吞地朝她走来，而没有选择视而不见调头走人。

“冰都化了。”

来人在她身边坐下，中间隔着一杯没开封的柠檬茶，和一只猴子。

“我以为至少三小时。”一边说着，叶欣瑶一边拆了吸管插/进柠檬茶，递给她。

接过柠檬茶，柳琉看了眼杯身上的标签：“无糖的好喝吗？”

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叶欣瑶撇了下嘴：“苦死了。”

“都跟你说了偏不信。”柳琉摇头，喝了一口柠檬茶后，才问，“怎么有空来崀州？”

稍一停顿叶欣瑶便明白，“杨队没跟你说？”

“说什么？”

回忆了最近杨黎的几乎不归，和自己的晚起晚归，俩人几乎连照面都打不到，柳琉想不出他有什么事要跟她说的。

“我们现在在查的案子……”

话未说完，柳琉蹭地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店长只给我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

“等等，你一点都不好奇吗？”叫住她，叶欣瑶大声问道。

谁知，柳琉无谓地耸肩：“好奇害死猫。”

“一个人死了，另一个失踪。”这一句叶欣瑶说得很轻，但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她知道她懂。

但她不知道，“每天都会有人死，生活还在继续。”残酷而又现实，柳琉望着那双清澈不掩怒火的眼眸，“你们只是在做你们该做的，而我只能做我能做的。我需要工作，还要生活。”

“所以，你明知有一个人可能危在旦夕也要视若无睹？”接着她的话，叶欣瑶既生气又无奈。因为，他们的确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无条件参与破案。

嗤笑溢出唇角，柳琉看着她：“如果我够崇高可能早死了。叶警官，为死者伸冤是你们的工作。”

不是她的。轻轻叹气，“抱歉，耽误你工作。”叶欣瑶拿起那只孤零零的猴子，“对了，杨队让我转告一声，这段时间他会比较忙不回去了，让你出门回家都锁好门窗，注意安全。”

柳琉看了她一眼，敷衍地点头，转身抬脚要走又被叫住——

“我今晚回夏城，杨队也一起，你有什么话需要转告吗？”

“没有。”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只是在迈出一步前，她又回头，微微蹙眉，“你还不走？”

你就真一点都不好奇或者关心吗？——到嘴边的话被咽下，叶欣瑶忽然想起了厉炎的话，舌头迅速打了个弯：“局里决定由杨队带队调查这个案子，他不告诉你也许是怕你担心。”

意外地回答，柳琉不禁失笑：“这和我……”

“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打断她，叶欣瑶暗暗攥紧了钥匙扣，“但是你也知道，凶手在暗，警方在明，谁都无法保证能否顺利破案，亦或者，能毫发无损。至于杨队，你也了解，不破案他不会罢休。”

微笑着，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好一会，“叶队，你是在试图PUA我吗？”

“不，我只是希望至少出发前，你能关心一下借你地方住的那个人。算不上PUA，只是出于关心。”故作无所谓，叶欣瑶学着她的样子，挂上淡淡的笑容，“顾局也说，如果杨队一个人去的话会不会有危险。”

笑意收敛，柳琉沉声道：“有什么危险？”

“杨队判断凶手已经回了夏城，就在死者认识的人之中。”

“所以呢？”

“所以，他要进入节目组，参与接下来的录制。”话至此，叶欣瑶索性实话实说，“既要保证节目进行，还要防范凶手察觉，在那么多可能的嫌疑人中间，你觉得他有几分把握？就凭那硬/邦/邦的性格？能破案吗？”

没想到柳琉露出不赞同：“我相信他能破案。”就是至于那个什么节目的，能不能顺利就不敢保证了。但是，与她无关。

想通这点，柳琉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行吧，我上班去了，你慢走。”

这是又回到了原点？白费口舌？！叶欣瑶不敢置信，情急之下，话脱口而出：“凶手给死者留下了一块钱硬币。”

脚步顿住，她回过头，迟疑了一下：“……怎么确认是凶手留下的？”

“没有指纹。”叶欣瑶吸了口气，“我们在失踪的那个人留下的外套口袋里，也找到了一块钱，同样没有指纹。”包括外套的主人汤子行的。

“一块钱，硬币？”呢喃着，柳琉的眉头正渐渐靠拢。

叶欣瑶提着的心却稍稍放下：“如果你仍拒绝，我……”

“为什么是一块钱？”

陡然的提问令叶欣瑶愣了愣：“什么？”

“为什么是一块钱，还是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