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
才出站口，他们随即就被迎面而来的两个壮实男人拥上一辆贴满黑膜的SUV接走了。
透过车窗能看得清渐行渐远的火车站，只是外面看不见里面。还是第一次有这待遇，柳琉竟有种执行秘密任务的错觉。
“叶队，这是做什么？”
不过听起来杨黎似乎和她一样不知道这茬。
“节目组希望调查秘密进行，一旦被外界知道有人在录制中出事，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回答他的是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黑色的短袖T恤，齐刷的板寸，从后视镜中看着他，“他们的原话。即便叶队找了好几次他们的负责人，仍旧说不通。”
不难听出男人带着隐约的怒气。
“忘了介绍，於海生，我们队的，”接着他的话，叶欣瑶也是一脸无奈，“开车的是计展，今年才加入的刑警队。杨队，你们知道了。这位是崀州刑警队的心理学顾问，柳琉。”
一来在车上不方便，二来时间紧急，省去客气寒暄，稍稍点头算是彼此就此认识。
接着，叶欣瑶直接进/入正题：“正如海生所说，我们与节目组其实交涉过多次，但最终还是现在这个结果。他们唯一的让步，就是答应让警方派人监控整个节目的录制，但是只能两个人。”
因为林珞的尸体出现在崀州，所以由他接手了这个案子，略一思量，“所以我们，”杨黎指了指前方，“是去录制节目地方？”
叶欣瑶点头，忽然顿住，扭头冲他眨了眨眼，“呃，不是我们，”脑袋微微一侧，“是你们。”
也许是过于震惊，杨黎的背影有刹那僵硬，下一秒，“开什么玩笑？她是会取证还是现场勘查？而且即便有授权，经过她手的证物能成为呈堂证供吗？”
严肃得近乎是在严厉质问，尤其是那回头不掩嫌弃地一瞥——柳琉不禁抿紧了唇。
不过，“那里不是案发现场，只是调查用不着会取证和勘察。”显然，叶欣瑶虽有被他的态度吓到，但也不是完全没准备。她继续说道：“况且，让柳琉去是厉警官的建议。”
这锅甩得几乎直接让杨黎闭了嘴，“她也不会防身术，万一遇上点麻烦我还要抽空照顾……”
“那只能麻烦杨队抽空了，不然厉警官那边也不好交代。”对答如流，叶欣瑶忍着笑意，“再说，我也认为柳顾问会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杨黎皱了下眉头：“理由？”
“因为他们认为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个不像警察的警察。”於海生一口气说完，朝着车门重重地砸了一拳，末了，“啥节目啊？都闹出人命来了，还跟在那摆谱？不是我说，播了也没人看。”
“海生。”叶欣瑶沉下了声，警告他。
“叶队，”转过身，一张黝黑的脸庞方正年轻，此刻却透着不满，“说实话我也不明白，咱警队那么多人，为什么厉警官非得让一个外人，啊，那个柳顾问，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外人……”
话出口才觉失言，於海生连忙解释：“我只觉得要不像警察的警察咱警队也能找到，没理由让你去冒这个险，万一有啥事的，你说对吗？”
叶欣瑶叹了口气。
“我懂。”不大不小的一声，却是最后排的柳琉。她看着他们，神色淡然：“我也不想来，这得感谢你们叶队，哦，还有厉警官。”
眼见於海生本就跟牛眼似的眼睛越瞪越大，以及叶欣瑶无奈地回头，和杨黎往车窗缓缓靠去的动作。她咧了咧嘴：“当然，要我不参与也很简单，只要你们中的一个人能做到一件事。”
“什么事？”於海生问她。
“保持微笑。”
面对可能潜藏的犯罪嫌疑人，数位顾虑太多不愿积极配合的管理层，一群不明真相的工作人员，还有某些趾高气昂缺乏礼貌的人。
“你们就是上面派来的警察？”
柳琉瞥了眼悬着巨大水晶灯的天花板。
“这个节目由我负责，郑总让我给你们安排一个，方便你们调查的地方。”男人靠坐在铝合金折叠椅，白色立领POLO衫下同色悠闲裤，赤脚套着双白色帆布鞋，“不过我的助理告诉我，这里基本上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所以只能临时把道具库腾了出来。一来按你们的要求临近演职人员的房间，二来地方大也方便办公，离路由器近网络好。就是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介意？”
分明他们站着的，倒觉得坐着的那人才是居高临下。
杨黎笑了笑：“不介意，麻烦你们了。”
“那好，那么就让那谁先带你们去房间……”
“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要麻烦裴导。”客气地打断，杨黎扫了一眼墙上的宣传海报。
“你说。”
“如果有人问起，麻烦对外宣称我们是节目组找来的工作人员。”提醒他，是因为临下车前叶欣瑶怀疑这个节目的导演，也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裴影，会故意透露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毕竟，他也属于反对调查的，启霄娱乐管理层之一。
“工作人员？”裴影不由笑了起来，“这个似乎有点难度。两位是会服装、道具，还是化妆？总不能让两位去搬箱子吧？”
所以才这个态度吧。杨黎暗暗叹气，面上不露声色，说道：“我看到你们在招聘保镖。”话出口，只见裴影明显一愣。
“……是，我们是在找保镖。”不过他很快承认，同时话锋一转，“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委屈两位了。”
不甚在意地扯了嘴角，得到回答杨黎也不想多待，“那么，”他看向裴影身后带他们进来后就默不作声的青年，“麻烦你们了。”
裴影敷衍地笑了下，却在目送他们即将打开宴会厅大门时，突然出声：“等一下。”
杨黎转过身，才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柳琉。而她，头也没回。
见杨黎望来，裴影移开了视线，“忘记说了，你们可以调查，但是未经艺人本人许可，还请不要骚扰他们。”顿了顿，“希望你们能够保持距离，避免被好事的人拍下照片，对你们的工作对艺人都不好，不论男女。”最后四个字，缓慢而又隐晦不明。
眉心微蹙，杨黎犹豫着是否要告诉这位裴导，再这么下去彼此浪费的时间可能更长。
“没问题。”小声，却足够这间屋子的所有人都听见。
杨黎低头，对上一双狡黠的眼眸。转念间，他顺着她的话：“裴导放心，我们绝不会在未经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接近对方，不论男女，包括所有人。”
“同时，也希望裴导遵守约定，”依然是轻柔小声，她转过身，笑意盈盈，“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是您的保镖，私人保镖，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错愕，一闪而过。裴影终于从那张折叠椅上站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什么私人保镖？！我没说你们……”
“那我们就以警方的名义保护您？”柳琉歪头瞧着他。
“不需要。”想也不想地回答，几步上前，裴影瞪着她，又转向杨黎，“管好你的手下，我说过，这里由我负责。”
“我们事先也说过，这是人命案，请你们配合。”
“为什么配合？要怎么样配合？人又不是死在这。”说这话的时候，裴影稍稍压低了声。
“一个人没了性命，你们还录得下去？别人笑得出来，身为导演和知情者你笑得出来吗？”杨黎寸步不让，直言道，“纸包不住火的，等节目播出，是不是还要和着人血馒头嚼上两口你们才乐意？”
“林珞，是擅自离组，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为什么会死，难道为此就要我来承担这一切的后果吗？”双手叉腰，裴影怒火中烧，“你们知不知道，耽误一天工作，公司要赔多少钱吗？林珞能承担吗？你们警方能承担吗？”
身高差不多的俩人隔空对峙，似乎谁也不会妥协。
“我们当然承担不起。既然如此，事关一人死亡一人失踪，我们也不方便在这里打扰贵节目组，还请裴导，和所有人员移步刑警队再一一询问。”
红丝绒地毯，白色帆布鞋，深色套装，气定神闲的女人，文绉绉地插话仿佛事不关己，酒红色的长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
视线再次落到她身上，此时多了份凶狠，“你们想威胁我？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一边附和，柳琉一边从外套口袋摸出张名片，“给，崀州市刑警支队投诉电话。”好似怕他看不清还高高举起，这还是她从杨黎桌上摸来的。
“……你们，不是来调查的吗？难道不怕回去交不了差？”压低了声，裴影瞥了眼紧闭的门隙。
柳琉退后一步，退至杨黎身侧，“纠正你一点，警方查案不是为了交差。”收起笑容，她的面上呈现的是不亚于旁边那个男人的严肃，“就像你明知继续录制节目一定会碰到很多阻力，包括警方调查，但你仍然坚持，为什么？我猜，不仅仅为了交差。而且，这是你自从首部电影成功后再次执导，为什么却选择综艺节目？”
一抹措不及防闪现眼底，裴影来不及恼羞成怒，却先说出：“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谁愿意没事干来拍这种东西？”
“裴导。”助理连忙阻止。
但显然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为时已晚。
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身后不远处，宴会厅正中悬挂着的那盏华丽又刺眼的水晶灯，明明没有摆动却感觉摇摇欲坠。
直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林珞的死与我无关。”
他们没有动作，和方才的神情如出一辙。
“真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冷静下来，裴影多了份无奈，“其实，我是赞同警察调查的……你们爱信不信。虽然上头考虑的种种因素不是毫无道理，但，最开始，我真的是，赞同的。”
杨黎与柳琉对望一眼，问道：“为什么后来反对？”
裴影抿住了唇。
反倒是他的助理开了口：“裴导，警察都来就别瞒着了。”
杨黎看向助理：“怎么回事？”
“小聂……”
“林珞失踪前，我们收到了恐吓信。”
“原来的导演，也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