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变性咱好商量。

阳光从早晨的白色变成了现在的暖色,云被染成了浅紫色或水粉色,温柔得就像白晚秋此刻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会有种令人作呕的做作,但是放在她身上却是一种迷之和谐。

浅紫色的眸子像一汪秋波粼粼的湖泊温柔腻人,让人明知危险却又忍不住沉溺,然而现在,看似平静的湖泊底下正在翻涌沸腾——白晚秋很生气。

白晚风不吃早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把自己给饿坏了。

上次有人跟她说长得好看真的能当饭吃,这句话绝对是假的,不然她哥哥那张刷屏兰亭一中表白墙五年的脸,难道连一个馒头都不值吗?

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下,白晚秋身后,白晚童被对面那个唠唠叨叨的男生吵得受不了了,叫她:“晚秋他好吵啊,比上了年纪的孃孃还要吵。”

“什么!”白晚童对面的男生激动地大叫。

“晚童……她,不是这个意思。”白晚秋讪笑着解释。

“我就是这个意思。”白晚童说。

白晚秋捂脸。

她和白晚秋只是过来等哥哥一起回家,谁知道他是打哪来的。

楼上,白晚风收拾好书包往后看,就看到后门门框上倚着个人,沐子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经常上来串门,明天班后门的门框都要被他给盘包浆了,明天班的人看见这个“门框伴手礼”习以为常地打了个招呼。

“小学弟又来啦,今天来的挺早。”

闻言,沐子归笑答:“嗯,因为我们班老张出差了,没人拖堂。”

随即,他目光一转,正和白晚风对上,扬起一个笑:“学长,走吧。”

“诶,哪个学长呀?在座的人可都是学长。”林珂插科打诨:“别是你这一声想让整个高三的人跟着你走。”

“除了晚风,整个高三的人你哪个都可以带走。”林珂说着拉住了想要往后走的白晚风,抱住他的腰,“但他可是我们班的希望啊,明天我们还要抄他作业呢,你可不能带走他。”

抄作业这句话一出,插科打诨的人就多了。

“对啊对啊,我把马晋送给你,白晚风你得给我们留下。”

“不留下我们就抄不了作业了。”

“就是就是。”

这群人就是事儿多,追求高效高质量,会做的、重复的题型全靠抄,抄作业纯粹为了完成指标,只喜欢做新题型,还尤其喜欢搞竞赛题,之前还因为崩心态进过心理咨询室,又菜又爱玩已经是他们身上洗不脱的标签了,一群抖M的。

“林珂,撒开你的爪子。”白晚风木着脸道:“再抱着我,作业自己做去吧。”

林珂立马撒开他的狗爪子,可怜巴巴道:“作业……”

“明天给你留。”说完这句话,白晚风就和沐子归出了教室门。

直至他们离开,还有人在调侃:“唉,这每天放学准时接送的,要不是晚风性别为男,我真就怀疑沐子归是在追他了。”

林珂:“哎哎哎,瞧你这说的,小心被晚风听到了扁你啊。”

“啧,我就开个玩笑,不至于。”

……

教学楼楼下,白晚风与沐子归并排走着,突然,沐子归叫了一声:“学长。”

白晚风偏头:“嗯?”

“学校里整个高三的都是学长,你怎么分辨我叫的是你呀。”沐子归笑着问他,目光却止不住地看向他的腰。

从小没有长胖的资本,加上不爱吃早饭,白晚风腰莫约不过二尺,相对于这个年纪的男生瘦了太多。

白晚风没有注意到沐子归目光,只是垂眸道:“感觉你是在叫我。”

“如果不是在叫你的话,你岂不是很尴尬?”沐子归目光从他的腰上移回来。

“如果我不回答的话,那你岂不是更尴尬?”他抬眸看过去挑了挑眉:“不是吗?”

“那我以后能换个称呼叫你吗?”沐子归笑着说:“比如……”

“晚风?”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晚风停下步子,偏头看他。

斜阳穿过教学楼前香樟树的林叶间影与光交缠而下,星星点点的洒落在二人身上,忽是一阵风起带走了光与影。

这样喊完之后,他自己反而不自在了:“算了,还是别这么叫了,反正只要你知道我叫的是你就够了。”

“嗯。”

一下楼,白晚风就看着他两个妹妹在香樟树下等他,只是白晚童身边还有一个男生。

“哥哥。”白晚秋挥了挥手。

“哥。”白晚童也不再和那个男生拌嘴了,转头和晚秋一起朝他挥手。

“昨天晚上那群人要是再找你……靠!”那个男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就像是被雷劈了……可能更严重一点。

如果能动漫化的话,他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了灰色的石像,裂开,并且慢慢地风化成点点粉末。

白晚风没有管他,只是走到两个妹妹面前,微微俯身:“怎么了?”

“今天先回家吧。”白晚秋微笑着回道,又仔细打量起和她哥哥同行的人。

察觉到妹妹的视线,白晚风扶着白晚秋的肩,对沐子归介绍道:“这是我二妹妹,白晚秋。”

“另一个是我小妹妹,白晚童。”

复而又对着两个妹妹说:“这是沐子归。”

然后目光移向刚刚和白晚童斗嘴的男生,眼神淡淡的,只是他刚要开口就听到那男生喊:

“哥,嫂子……”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了几秒晚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妹”余毒发作,扑上去大骂一句:“你大爷的在喊谁呢!谁是你哥了?谁又是你嫂子了?给我把话吞回去!”

“晚童!冷静!”白晚秋抱住白晚童腰死命往后拉。

自从八年级白晚童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趴下一米八八块腹肌麒麟臂骚扰白晚秋的某校外社会哥后,一中扛把子的名声就传遍了兰亭一中,还被众多清澈又……单纯,只专注于学习的中二期好学生,亲切地称为校霸。

果然,也只有初中的中二少年会对“校霸”这样的人物有滤镜了。

言归正传,沐予明口出狂言的事情,白晚秋自有方法让他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是明面上还是不要起冲突比较好……

“难道……”沐予明还是没有缓过神来,看到她们这个反应,还没有眼色呆愣愣地反问:“……不是吗?”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现在就把他的牙打碎了。

心里默默起草满清十大酷刑的白晚秋脸上笑眯眯心里mmp地松开拉着白晚童的手,白晚童雄赳赳气昂昂要上去拼刺刀。

眼见着她们要统一战线剑指沐予明,危急关头白晚风凉凉看了她们一眼,轻易将两个未成年刑事预备役扼杀在襁褓里。

“……”白晚风又冷眼看沐予明,虽然他没指明是叫谁,但是那个“嫂子”无疑是在叫他的,那他的哥哥是……

“沐予明,你乱叫什么。”沐子归很轻地提着他弟弟的耳朵拉过来,“道歉。”

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沐予明很可怜,但是发现动静的稽查部是不会关心你可不可怜的。

“那边是高中部的吗?打架的那个叫什么名字。”远处值班的学生会成员走过来。

“初中的,没打架。”白晚风简单概括。

“校牌。”这位学生会成员几乎是鼻孔朝天地面对他们,让人很想往他的脸上来一拳。

“晚童,校卡拿过来。”

白晚风一句话,白晚童立马乖乖掏校牌,结果她的校服口袋没有校裤口袋也没有,最后还是在白晚秋的校裤口袋里摸出来的。

“九年级的……”那个检查人员看了他们递过来的校牌,真的是初中的,感觉有些跌面子,于是随口胡诌乱扯:“白晚童,谈恋爱扣五分。”

“……”

眼睁睁看着妹妹把秋季校服脱下来绑在腰上,白晚秋木着脸问道:“她和谁谈恋爱了?”

这位小哥,你要是不好好回答,就真的要打架了。

那位鼻孔朝天的检查人员看了一眼白晚风,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说:“你说呢?”

“……”

靠,打吧,反正综测分够扣。

忽然一个纸团从远处形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给他来了个黄金爆头。

“可闭嘴吧你!”来人是个理着平头的男生,而刚才的纸团则是他手上的文件随便团吧团吧形成的。

“章珛,这波天秀。”沐子归打了个招呼。

这位章珛是高二明天班的纪律委员,也是秘书处副部长,立志要干掉现在的正部长的那种谋权篡位型副部长。

“学长……”刚刚还鼻孔朝天的检查人员现在突然就变成了小绵羊。

呸,欺软怕硬。

“他们是兄妹!亲的!早恋,早恋,早你大爷的早恋哟。”

“当年我们九个部门为了抢他差点没打起来!学生会到现在还流传着他的事迹,稽查部更是人均毒唯!你们部长没有跟你们说过吗?你一来就得罪他,等你们部长把你剁碎了喂鱼吧!”章珛这语速叭叭叭的,边上的人都要听愣了。

在章珛的一顿输出下那人已经残血了。

“我要不要提一嘴。”沐子归看着战况开口。

“提什么?”白晚风偏头看他。

“被举报骂人要扣分,学生会双倍。”

此话一出章珛沉默片刻说:“举报就举报吧,你信不信整个学生会都站我这边。”

“我信,但是秀儿,你还去送文件吗?”沐子归提醒了一句。

“……靠!我的文件在哪里?”章珛瞪大了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检查的新生,双手捧起文件团吧成的纸团,交给他。

瞧把孩子吓的。

章珛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拿起纸团奔向团委。

那个检查的新生,止不住对白晚风鞠躬道歉。

白晚风看他这弯腰90度的阵仗,很想说这大可不必,但最后也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然后跟两个妹妹转身离开。

沐子归本来想跟上去,却被沐予明一脸惊恐地拉住:“哥!”

沐子归看了一眼弟弟,对前面叫了声:“学长。”

白晚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沐予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从上次沐子归在全家面前出柜后,沐予明就开始避着沐子归了。

虽然他不恐同,但自己亲哥是gay,想想就有点奇怪。

安静的家,安静的餐桌,他已经忘了上次和他哥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和沐子归碰面的情况很少,一般只有在家里餐桌上,但他们在餐桌上也并不多说话。

他这才发现自两年前他哥出柜后,他几乎没和他哥安稳坐下来聊过。

在学校一处花坛,他就坐在那忆往昔,像是缺了什么,像是本来浸在温暖的水中,却忽然反应过来应该呼吸,就在水里呛了口水,抬起头来却发现水外的世界满目疮痍。

“给。”沐子归买了饮料过来,坐在他边上。

“谢谢。”沐予明说着,接饮料的手却停了下来。

沐子归手上只有两瓶柳橙汁。

“……我想喝可乐。”

“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可乐。”说着把柳橙汁放在他边上。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安静的和平常一样,又好像和平常不一样。

他们兄弟两个就这样,背对着夕阳在香樟树阴影里,看着人潮来来往往。

“哥,你喜欢白晚秋的哥哥?”不知几许后沐予明开口。

不等他说话沐予明又挠了挠头:“你们不同班,一天到头见不了几次面,你是怎么追的他?总不可能是见色起意吧?”

想起他哥以前的性格……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你管我啊,我就是喜欢他。”沐子归笑着说:“不过我还还没有跟他表白,怕他接受不了。”

“不是,不表白揍嘛呢?干嘛怕他接受不了,你都已经跟全家出柜了,还因此跪了几天祠堂,哪个人能做到跟你一样傻——”沐予明在沐子归阴恻恻的目光下一拍嘴,改口:“不是,是有诚意。”

“沐予明,你这样的想法就很有问题。”沐子归假笑道:“我喜欢他是我的选择,为此付出并且承担后果是应该的,你不能因为我有所付出就认定他会喜欢我,也不能因此要求他喜欢我,否则这和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果然,他哥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除了中学二年级夏天(简称:中二期)长歪了一段时间,其他时间都十分克己复礼。

这就让沐予明很想818他哥中二叛逆的那些年。

“诶,你怎么又变得这么墨迹了?还记得你搬家前初二的时候,把隔壁中学的小混混给打残的雷霆手速吗?”沐予明说。

父亲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在几年前调到了这边,除非是逢年过节不然一般不回家,只能视频通话联系,小学的时候沐予明就很少在手机屏幕外见到他爹。

因为工作忙,母亲也很少管他们,在现实中见到母亲的几率甚至比和父亲视频通话还少,在他们还小的时候照顾他们的一直是保姆,

那天一直勒索他的社会青年终于确定他父母不会替他出头,开始加大对他的勒索。

花钱消灾什么的,只要没受伤就行,但是沐子归发现他被持续勒索了一段时间,于是拎着棍子把人给打残了。

因此沐子归被记了大过,也是那次,因为工作原因分居两地的父母同时到了学校。

直到八年级下册的时候,因为他犯的事情太多,母亲干脆就把他们送来江南,让他们相对而言没那么忙的父亲管教他。

“我那是为了谁啊?”沐子归瞥了一眼沐子归。

“我,但那也是他活该。”沐予明鼻子有点酸,喝了口柳橙汁,咬着吸管说:“当时我脚都崴了,最后还是你背我走的。”

柳橙汁被体温烫的有些热,热的柳橙汁是有些发苦的。

沐子归垂眸:“是吗?有些忘了。”

“那现在怎么着?连表白都不敢了。”沐予明撇了撇嘴。

“别说表白了,连打架都不敢了。”沐子归很浅地笑着:“你忘了上次有两个人因为打架被开除吗?”

“啊,还要被开除?”沐予明有些疑惑。

“这也是分轻重的,情节严重态度不端的予以开除学籍处分。”

“那白晚童她还是校霸呢。”沐予明还记得上次白晚童把一个高二地给干趴下了。

“九年制义务教育了解一下。”沐子归无奈摇了摇头:“只要不闹太大,没有人举报,私下里小打小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我是不是也能混个校霸当当?”

“这话你敢跟爸说吗?”沐子归问他。

笑话,当然不敢了,他还不想被他爹逐出家门……虽然他们本来就随母姓。

这对随母姓的兄弟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和地聊过天了。

“子归,予明?”

这个声音从他们旁边传来,从那个方向走过来一个温和儒雅的男人,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发现那个男人是兰亭一中前几年上任的校长——宁致远。

两个男生瞬间站起来。

“爸。”

“老爸。”

这两年几乎就没有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聊过天的兄弟突然坐在一起聊天,他看着稀奇也走过来没什么架子地坐下。

“在聊什么呢?”宁校长走过来,很温和地问他们:“我怎么听见你们有事不敢告诉我呢?”

沐子归和沐予明异口同声:“没有。”

直接say no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见对方有开口的意愿,想等对方先找个合适的说法糊弄过去,然后自己再打个马后炮。

可是眼见着对方没有开口,沉默又不宜持续太久,于是意外发生了。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开口。

“校规。”“什么也没聊!”

“……”这对兄弟幽怨的对视一眼。

沐子归:你不是闭嘴让我说的吗?

沐予明:你刚刚不是不想开口吗?

看他们的神情,明显是怀疑对方是不是自己亲兄弟,会不会是当年抱错了?

但是明显没有,这对兄弟很平均的遗传了父亲的长相,不过哥哥看起来更像父亲温文尔雅,弟弟的话……有些跳脱,可能是因为更像妈妈。

而他们两个之间最相似的地方,就是那双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眼睛。

“怎么?不敢让我知道?行吧,我猜猜——”宁校长笑道:“是喜欢的男孩子女孩子吗?”

宁致远,人如其名,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人生中第一次想打孩子就是在沐子归出柜的那天,第二次是沐子归出柜后到沐家和宁家分别贵了两天祠堂后饿晕的那天。

对于大儿子喜欢男生这件事,宁校长的第一反应是打孩子,第二反应则是去查资料,毕竟如今这俩号,小号草包大号Gay,可以算是都废了。

但是在看到一众戒同所和各种各样不靠谱的疗法后,他沉默了良久,颤巍巍点火,抽完三支烟,调整好心态。

既然他儿子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一条不好走的路,那么他所能做的只有支持,就算反对也没有用,难道他反对,他儿子还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成。

他倒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喜欢男生就喜欢男生吧,总不能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就干预他的人生,他们自己关起门来把自家日子过好就得了。

他同样把那些资料发给了他的妻子,然后他远在京城的妻子直接抛开股东会议,给他打了个电话。

“姓宁的!你要是敢把儿子送到那里去,我们就离婚!我生的儿子,我不能看着他受苦。那是个什么东西你看不出来吗?别告诉我你知名大学毕业,连这点东西都接受不了!”

“沐子归是你亲儿子,他不是东西,不是,他是东西——靠!反正他不是你的附属品,他想喜欢男人就让他喜欢男人,如果被骂了受人白眼了也是他自己的锅!”

“他是我们儿子,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人,他都是我们的儿子,这不会因为他喜欢的人是男是女而改变,就得哪天他想去变性,他也是我生的。”

还是他后来好言好语对天发誓,他真的只是想劝她不要干涉儿子,才把妻子哄回来的。

但他还是觉得,他一大把年纪了,接受不了儿子变女儿。

沐子归笑着问他:“爸你要套路我们扣分吗?”

“老爸!你怎么能这样!”沐予明一听就不高兴了。

“哎,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宁校长委屈但是宁校长不说。

当天父子三人久违的和睦,以至于沐予明在睡觉前还想着明天要聊什么。

可是第二天看着清冷的房子,他又觉得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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