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晚风走出考场见到沐子归的时候,他恍惚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昨天周思蕴口中的dog,也就是沐子归,穿着一中的校服站在他的面前,身材修长挺拔,面容温和俊美,手上抱了一捧红玫瑰,乌亮的眸子注视着自己。
“沐子归?”白晚风看了一眼手机,再看看他。
沐子归怎么会在这里?
沐子归笑得温和,叫他:“学长。”
但是他这句“学长”却被另一个尖叫掩盖了。
“晚风!”
白晚风微微一愣,走到走廊边朝楼下看去。
楼下,林珂用有些破音的声音,神经质地喊:“晚风!”
他背后那群戴了口罩的明天班人举起牌牌:“牛逼!”
林珂:“晚风!”
“第一!”
林珂:“谁是我们一中的希望!”
“晚风!”
林珂:“谁是在场的智商巅峰!”
“晚风!”
林珂:“谁是这次竞赛的第一!”
“晚风!”
“晚风牛逼!晚风第一!”
林珂指挥着所有人用海绵宝宝主题曲的节奏喊了好几遍,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那些被举起的牌牌,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天选之子,永远的神,第一预订,之类狂妄的词。引起周围骂声一片。
刚出考场的学生都被这场面吸引目光,围在走廊往下看。
“我操,一中排场可真大。”
“没办法,一中专出社交悍匪。”
“他们高三诶!怎么还这样搞来?”
“谁知道呢?这弥足珍贵的友情。”
谢敏他在栏杆上找了片刻都没有在楼下那堆人中找到余潇,激动地挥手:“哎呀!我们家小竹马呢!”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敏。”
谢敏回头,就看见一身校服的余潇站在她身后,把被微风吹乱的头发拂到耳后,露出一个笑容,把怀里抱着的那束向日葵递给她。
谢敏跑过去抱起向日葵,揽住余潇的肩膀。
“潇潇姐姐,等着看我的好成绩吧!”
“好啊,知道我们敏敏妹妹最厉害了。”
付乖扒拉着走廊的墙往下看。
马晋目瞪口呆:“你们疯了!是作业不够多吗?”
“付乖,马晋。”
付乖眨眨眼马晋一起回头。
周思蕴大概才刚刚练习结束,身上穿了件纯黑色的晚礼服,手上抱着两束向日葵。
她抿唇走过来:“祝你们一举夺魁。”
周思蕴没有再像曾经在白晚风面前那样装模作样的温柔,而是有点冷有点厌世的御姐风格。
马晋看呆了,这是高一时在新生面前演奏《杰奎琳之泪》的,还没有喜欢上白晚风的,自己最开始就喜欢的周思蕴。
付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向日葵,再看看白晚风手上的红玫瑰:“为什么我们的是向日葵,沐子归拿的就是红玫瑰。”
周思蕴一脸牙疼:“你们的向日葵都是卢老师准备的,唯独给白晚风的红玫瑰是沐子归跑了三家花店买的,很好看吧,知道要多少钱吗?”
付乖看着她一脸牙疼的表情,还是开口:“多少?”
周思蕴默默比了个数:“我两个月零花钱。”
付乖:“……”
沐子归把手上的红玫瑰递给白晚风:“学长真厉害。”
白晚风抱着那束红玫瑰,肩并肩站在沐子归身边往下看,风拂开他鬓角的发,他嘴角挂着淡淡地笑。
“晚风!这么大排场,感觉怎么样?”谢敏露出微尖的小虎牙朝他笑。
白晚风:“……感觉有点社死。”
“嗐,他们也是在用洪荒之力喊了,大老远跑到这里,还能喊得这么起劲。”谢敏笑着往下看。
“对了,所以说你们是怎么出来的?”白晚风偏头问沐子归。
“王老师和卢老师带我们出来的。”沐子归指着坐在一颗巨大雪松树下的两位老师。
卢漱玉张开双臂朝他们挥手。
他们几个人围在这边也朝她挥手。
“学校会同意?学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容了。”马晋组织好措辞。
沐子归和余潇都顿了顿,相视一眼后,沐子归开口:“卢老师要做一场手术,希望在手术前大家聚一聚。”
“……”
四下寂静片刻。
“割阑尾吗?”谢敏僵着嘴角笑了一下:“看她那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
卢漱玉是他们的班主任,在学校里最常见到的就是她,他们当然知道卢漱玉哪里不对劲:呕吐,腹痛,消瘦,体重下降……
“是胃癌么?”白晚风皱起眉看向雪松树下那个和王老师聊天的他的班主任。
“不知道……”余潇叹了口气:“我们一半打听一半猜的,哪能有个准数呢,卢老师不想让我们知道,等会表现的高兴点。”
根本不用提醒,明天班的这一群演员笑得和花一样。
谢敏见到卢漱玉惊呼:“老班啊!你背着我们内卷了是不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哪里瘦了?我明明就这样。”卢漱玉仰着头,被吹得高兴,感觉鼻子都被吹长了一截。
王老师在旁边笑着说:“行了行了,你们卢老师请你们吃饭,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啊。”
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要留在这边集训的周思蕴,明天班的人都去了。
“呜呼!”
“卢老师最好了!”
“老班,我爱你!”
—
两个理科老师定的包厢出奇的文艺,包厢整体是带着暖意的米黄色,墙上挂了装饰性的芦苇帘,墙角摆了几盆贵重的兰草,进门时对着门还放了一扇印着花鸟的屏风。
王老师以学生不能喝酒为由,要了几瓶橙汁和可乐,明天班的学生为了看着正常,象征性的抗议了一下。
卢漱玉笑着拍了一下声音最大的林珂:“臭小子,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林珂捂住自己的脑袋:“酒桌游戏,当然是喝酒才好玩。”
卢漱玉翻了个白眼:“你那些酒桌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没意思。”
“那你说一个有意思的。”林珂说。
“那我就说了哈,行酒令版知识点接龙。”卢漱玉阴恻恻地笑:“就是选择这个房间里任何一样东西,背出和其相关的知识点,包括但不限于诗词和公式,如果接不下去就站着吃饭。”
明天班玩得花的原因找到了——老师以身作则玩得花,学生有样学样玩得花。
林珂沉默片刻,礼貌询问:“嗯……请问文科和理科什么时候杂交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你就说敢不敢玩吧。”卢漱玉一脸“我就是在用激将法,你跳不跳吧”的表情。
林珂思考了一下,看看其他人,最后点头:“玩,但第一个你来,做个示范。”
“行,我来就我来,给你们来个高难度的。”卢漱玉根本不需要想,拿筷子指着一旁屏风上的月亮,张口就来:“π等于3.1415926。”
在场的人忍住不笑出来。
林珂无语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给我来个大的,结果你……说好的高难度呢?”
卢漱玉真诚道:“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背到小数点后100位。”
“我也可以啊,我初中为了装逼,还背到了小数点后150位呢。”林珂还隔空cue了一把白晚风:“晚风,你当年背到多少位了来着?”
白晚风淡淡抬眸,真诚道:“250。”
“……”卢漱玉:“你在骂我?”
“晚风是说他当年背到了小数点后250位啦!”林珂拍大腿。
“……”卢漱玉沉默过后举起右手比了个六:“36÷6,除了六,还是六。”
林珂认可的点头,转头又道:“所以你得再来一个。”
卢漱玉再次张口就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林珂:“……”
林珂:“哇,真高难度啊。”
卢漱玉不管他,双手抱臂道:“赶紧的,接。”
林珂也拿筷子指着屏风上的月亮,“C=2πr。”
“……”卢漱玉默默无语,“好像你的就很高难度一样。”
林珂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他们神仙打架就算了,诸神黄昏关我什么事。”
卢漱玉笑着摇了摇头:“行吧下一个。”
马晋指着屏风上的月亮,张口就来:“S=πr?。”
付乖指着屏风上的梅花:“梅花碱性花卉,遇石蕊试纸变蓝,遇酚酞试纸变红。”
“月亮绕地球公转,平均周期为27天。”
“梅花,完全花,自花授粉。”
……
接下来就是一片“花前月下”,直到大半张桌子轮过去,谢敏站起来。
谢敏是数学天赋型选手,你让她做题,她偶尔也能150分考出来,但你要她突然背诗背公式,她是真不行——更何况大半张桌子过去,有关立体几何的公式已经被用完了。
于是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她的小竹马,在她语文课代表的小竹马的比比画画、眉来眼去下半晌才憋出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敏,这不是诗。”余潇痛苦抱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才是。”
谢敏讪讪:“你就不能挑句简单的吗?”
众人哈哈哈。
谢敏恨恨地站起来观战。
看着自己的课代表第一个出局,卢漱玉不满地找茬:“你们过分了啊,我就不信你们还能‘花前月下’。”
听了卢漱玉的话,白晚风沉默片刻后,说:“也是能的。”
然后指着屏风上的梅花,吐出一口酸诗:“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卢漱玉:“……”
“哟,哪来的一股腻味呀?”一个女生笑着说:“不过晚风念情诗的时候真的太苏了,要不是和他同班这么久,知道他是个什么鬼德性,我都要对他下手了。”
马晋听见这句话心里想着:用得着你下手吗?我们班都有人得手了。
沐子归停顿片刻,拿筷子指着屏风上的月亮,目光却笑盈盈地看着白晚风,说:“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卢漱玉再次:“……”
花前月下都有了,只有卢漱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过了好几轮以后,花前月下能用的都用完了,于是开始新赛季。
十几个赛季过去后,由于明天班30个人,29个都是纯理科生,所以有关理综的知识点渐用渐少,除了几个刷超纲题的变态,和某个弃文从理的傻der,其他人都渐渐倒下,不少人退赛站到旁边观赛。
值得一提的是,谢敏虽然在第一轮的时候被第一个淘汰,但是她的语文课代表小竹马撑到了诸神黄昏后期的神仙打架,甚至还拿墙上用做装饰的芦苇帘单独开了个诗词赛季。
随着卢漱玉以上厕所为借口的认输,和马晋大脑供血不足背错物理知识点的失误,付乖在说完“可乐加牛奶会沉淀出碳酸钙”后也弹药告罄,只得默默起身退场,将赛场留给他们。
场上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余潇,白晚风,沐子归。
一个弃文从理的傻der,一个刷超纲题的变态,和一个运气好得实在太夸张。
余潇面无表情指向墙上用作装饰的芦苇帘:“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应该不需要我背完吧?”
白晚风一边扫视着房间,一边说:“不用。”
“要不我还是背一下吧,给你拖延一下时间。”
“不用,我知道你会背,语文课代表。”
眼见房间里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给他对的了,白晚风心一横,耍赖把筷子对准桌上的冰桶,说:“今朝许弗共余生,但可淋雪作白头。”
下一个就是沐子归了。
但沐子归最后只含笑望着白晚风,轻声道:“白头无以解相思,遇君何作上平签?”
说完又举手投降后退:“我认输。”
林珂一拍桌子笑起来:“诶!认输了认输了!沐子归下场!晚风和余潇进入决赛圈!”
马晋根本没眼看。
林珂,你兄弟都已经被人拐走了!你还在这里争什么输赢啊?
余潇和白晚风相视一眼。
余潇面色淡淡地拉过一旁的谢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Wow~”
“芜湖!青梅竹马!青梅竹马!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赛高!”
“Well well well.”
“哈哈哈哈,厉害厉害。”
一旁吃饭吃得正香的谢敏一脸懵逼:“什么?”
被青梅竹马造成精神伤害的白晚风默默对余潇比中指,木着脸说:“我真是谢了。”
白晚风认输。
“呜呼!余潇牛逼!文科战神!明天班语文之光!打败白晚风的那个男人!”周围的人欢呼起来。
余潇笑了一声,对白晚风伸出友谊之手:“不介意吧?”
白晚风随手一拍和他击了个掌,继续木着脸说:“介意,我吃了一嘴狗粮。”
“滚。”余潇笑骂道。
白晚风眼里带了点笑:“行了,屋里太闷,我出去透气。”
包厢里太闹腾了,白晚风不喜欢闹腾,也不想扫他们的兴,于是独自走出来。
他一出门就看到那个去上厕所的女生回来,眼眶红红的。
“怎么啦?”白晚风微微一愣,递上餐巾纸。
“没什么,我去厕所补妆的时候听到呕吐声了。”那个女生接过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应该是卢老师。”
白晚风垂眸不语:“……”
“别告诉班里的人了,他们知道了也会不好受的。”这个女生擤了擤鼻涕。
白晚风点头。
那个女生进门:“操,你丫才哭了呢,我只是补个妆而已,心机白莲妆懂不懂?”
白晚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却猛地发现窗户旁有人。
“老师……”
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赫然是卢漱玉。
她看起来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手上拿了一本书。
卢漱玉恍惚转头看着白晚风,扬起一个笑:“晚风啊。”
白晚风走到她身边才发现,窗户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面是一排内嵌式的书架和桌椅,卢漱玉刚刚因为坐在书架旁的椅子上被墙壁遮挡,所以白晚风才没有发现。
白晚风:“不回包厢吗?”
“不回了吧,让他们闹一闹。”卢漱玉笑得很温和,片刻后又问:“你们知道了吧?”
白晚风:“……”
“不是因为听见你们刚才的话。”卢漱玉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长是很好,但是我也不傻,你们又是打听又是猜的,我多少也能知道你们猜到了多少。”
白晚风靠在窗户上没有说话。
“而且你们演的也太烂了,谢敏光是在回来的路上都看了我百八十回。”
“林珂那傻小子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但是之前他们玩归玩闹归闹,总归不会在我面前提喝酒,毕竟我还是个老师呢。”
“还有付乖,她把我当做她妈妈的移情对象,现在我生病了,她恐怕是真的想到了她妈妈,这一路上都不和我说话了。”
“而且你也是。”
白晚风一愣:“我?”
“对啊,你。”卢漱玉笑得狡黠:“今天话少的可怜,也不和沐子归闹了,是根本没心思,还是吵架了?”
白晚风:“……”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卢漱玉笑着说:“我可不想活着的时候,只给你们留下棒打鸳鸯的印象。你放心,我就当没听到。”
白晚风也不知道为什么,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什么词也没有了。
卢漱玉只是看着他:“晚风,你别怕。”
白晚风感觉自己可能是傻了,不然为什么听不懂卢漱玉的话?
他为什么要害怕?
“总会有人不会离开你的。”
“总有人会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在的。”
“不要害怕分别,分别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卢漱玉看着白晚风迷茫的模样。
怕是连他自己都不尽清楚,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卢漱玉干脆就不说他听不懂的了:“今年的竞赛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比去年好?”
“比去年好。”白晚风顿了顿说:“去年因为沐子归连夜跑路,所以考试的时候状态不好。”
“但你还是第一。”
“题目比较简单吧。”
卢漱玉翻了个白眼:“这句话你敢对着马晋说一遍吗?”
“……算了,还是不搞他心态了。”白晚风善解人意道。
卢漱玉看着他,心中一阵酸涩。
1.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续传灯录·温州龙翔竹庵士珪禅师: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倾城之恋: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长干行二首: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2.本文原创诗完整为:
今朝许弗共余生,但可淋雪作白头。
白头无以解相思,遇君何作上平签?
ps:你敢相信?我至今才想起来要给它取名。
感觉“共余生”“共白头”“解相思”“相思雪”什么的都挺俗气的。
既然跟相思有关,要不就叫“无解”吧。
相思本无解之题,相爱本无赦之罪。
好像还是很俗?没关系,我喜欢,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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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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