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东西放在寄存处,沐子归没有什么东西,只是路上帮忙拿着那个装着两个书包礼品袋,而那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则是放在白晚风的背包里。
寄存处冰冷的铁箱上有一小片暖黄色的阳光,打开的时候,顺着阳光还能看到浮在空气中的灰尘。
他们放下东西以后到了二楼。
阳光在木制的地板和实木书架上形成一片暖黄色的通路,还能看见在那里面因为外来者的脚步而扬起的浮尘。
两个人各自去找自己所需要的的习题教辅。
嘎吱——
这一声在安静的二楼里实在太过明显。
沐子归回头看去。
白晚风把书架一旁的梯子搬过来,正踩着梯子往上拿一本放的很高的教辅。
他拿下那本教辅拍了拍上面的灰,翻了两页,兴许是注意到了在旁的视线,他偏头看向沐子归,无声地问:“怎么了?”
沐子归摇了摇头:“没有。”
我只是觉得,连光都眷顾你。
白晚风把映在他身上的那片光影衬得很美,暖黄色的光在他的皮肤上有一种陶瓷般温润的质感,隔着朦胧的浮尘,仿佛能让流年岁月都为之沦陷。
可惜时间不对,如果他们在一起了,沐子归一定会不顾一切亲吻他。
没关系,目光会代替我吻你。
沐子归走到白晚风的梯子下面扶住梯子,抬头向上看。
白晚风低头俯视他。
两个人一起撇开了目光。
那是一个一触即离得吻。
在沐子归眼里,白晚风是逆着光的,灰蓝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就有无尽的落寞涌上心头。
在白晚风眼里,沐子归是顺着光的,脸上带着那种很温柔的笑意,就像清晨的阳光那样明亮。
就像清晨的阳光那样明亮,但是却染上了他的影子,像是白璧微瑕,那一点黑色的墨迹无限扩大。
白晚风垂眸,纤长的眼睫遮掩住灰蓝色的眸,把语文教辅随手递给他。
教辅被沐子归随手放在了桌上,他伸出另一只没有扶着梯子的手:“下来吧,我扶着你。”
“嗯。”白晚风很淡的扫了一眼他那只手上,手心里的深色疤痕,最后还是伸出手搭在那只手上。
沐子归的时候很好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指甲也被修理得很干净,但是那道疤痕在他的手心十分丑陋狰狞,破坏了整只手的美感,摸上去也是极为粗糙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晚风也对这只手很可惜。
“需要买九年级的复习资料吗?”沐子归微笑着问他。
“不用。”白晚风翻书的手顿了顿,斟酌片刻才说:“她们现在在看高一的资料。”
“真厉害。”沐子归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白晚风听到有人夸赞他的妹妹,有些骄傲地说:“那当然了。”
他们并肩下楼,在二楼楼梯口的窗户是开着的。
边上有一家花店,店里的花不合时宜地开着,开得鲜艳、开得馥郁,花香弥漫进了书店里。
忽是一阵风起,迷了白晚风的眼睛,他松了手,教辅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又被风胡乱翻了几页。
白晚风睁开眼,只见是满地的花瓣,还有几片混进书页间。
窗外是隔壁花店一位年轻的小姐操着吴侬软语喊着:“我的白玫瑰!”
沐子归从白晚风的发间揪出两片花瓣在手心:“我头上有吗?”
白晚风瞧了瞧,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落下三四片白玫瑰花瓣刚好落入书页间。
翻开的教辅里,几片白玫瑰花瓣下是一句诗——
今朝许弗共余生,但可淋雪作白头。
下一秒,书夹着玫瑰花瓣合上。
白晚风的手很白,拿起暗红色书封的教辅时,有一种对比到极致的美感,沐子归直盯着他的手看。
“走吧。”白晚风捡起书朝楼下走去。
“嗯。”沐子归随手把花瓣塞进校服的口袋里。
在多年以后沐子归依旧记得,那天浮沉在光影中的灰尘,那天风里带来的花香,那天吴侬软语的喊声,那天巧合的一场白头。
最后习题和教辅的钱是白晚风付的。
“中秋节礼物。”
“谢谢学长。”
沐子归也不争,拎起袋子,到寄存处拿了东西和白晚风出门。
外面的天是橘红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人间烟火气,街道上空落落的,连影子都带着落寞。
“学长,你等一下。”
白晚风看他离开去转角处的花店。
少年身量很高,皮肤也白,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周身包裹在夕阳温暖的柔光里,而少年本身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十七岁的年纪,笑容永远是最真诚的。
少年微笑着和花店里的老太太攀谈,旁边的年轻姑娘略带羞怯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一转不转。
地上家养的鸽子啄了啄他的鞋底,又扑腾着翅膀飞到电线杆上,和几只麻雀一起歪头看着行人匆匆忙忙。
“咕咕。”
秋天的傍晚不像清晨凉爽中带着一丝寒意,秋天的傍晚是温柔干燥的空气中还隐隐有着饭菜柴火香。
过几天秋分过了,秋天就过半了,兴许有的人人生里就并没有“可爱又温婉的夏天”这个选项。
白晚风想着,裹了裹外套,似是很冷一般。
老太太拿了支红玫瑰给沐子归,她身旁的姑娘赶忙给她套上衣服。
“月夕秋分前,多为是非年,今年怕是不好了。”老太太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抱怨着。
沐子归笑了笑:“不会的。”
他拿着红玫瑰去找白晚风。
“给你。”
白晚风一愣:“我?”
傍晚的玫瑰花瓣上似乎还留着清晨的雾气,微冷的馥郁的香气与白晚风身上的气息很像。
十七岁的沐子归送给了十八岁的白晚风,人生中第一支玫瑰。
那也是白晚风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支玫瑰。
他接过玫瑰:“谢谢。”
两个少年的影子,在夕阳下互诉爱意。
影子的主人,却在下一刻分道扬镳。
—
沐子归回家,只看一眼就知道爸爸在书房处理文件,妈妈大概还在开会没有回家。
他轻叹一声,把东西收拾好,进了厨房。
沐予明躺在床上,心血来潮拿手机翻译中的论坛,看着白晚风那一届,奖学金、三好学生、年级前十等等名单里永远也少不了他的名字,除了中考体育垫底和几次缺考以外,他几乎把高中能拿到奖学金拿了个大满贯,好像绑定了什么不拿全额奖学金就会死系统一样,简直不是人!
他忽然想起来成绩一直压自己一头的白晚秋,和一挑八不带怂的白晚童。
好吧,一家子全是魔鬼。
嗯?又一个没有白晚风的名单,又是缺kao——嗯!提前招生名单!
是白晚风那一届没错啊!哦,这是第二批,人家学神绝对是第一批……操!人呢!
“哥!”沐予明跳下床,惊叫着跑下楼,丝毫没有分给刚刚从书房出来的父亲一个眼神。
刚处理好文件出书房的宁致远:“……”
刚刚是有一阵风过去吧……
“怎么了?”沐子归递给他一杯水。
沐予明咕咚咕咚喝完了。
“好了,有什么事吗?”沐子归问他。
“……我,我好像忘了。”一杯温水下肚,他连想问什么都咽下去了。
沐子归无奈:“那你想起来再问吧。”
“哦……哥你做什么呢?”
“蛋炒饭,卖相不错,不知道好不好吃。”说着,他掀开锅盖,露出锅里金黄的蛋炒饭,“不好吃的话只能点外卖了。”
他们家平常只有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在,又不请保姆,时常只能点外卖过活,三年五载嘴里没一点新鲜菜,沐予明方圆百里的外卖都要吃吐了。
于是为了他的肠胃着想,当机立断尝了一口蛋炒饭,竖起大拇指:“好吃的。”
“子归,予明,你们点外卖了吗?”宁致远刚下楼梯就见餐桌上四碗炒饭,他的脚步顿了顿。
“老爸,吃饭了!”沐予明拿了四双筷子出来,见他还愣着,忙大喊。
“嗯。”
餐桌上依然很安静,他们都习以为常。
咔哒——
门开了。
父子三个看过去,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回来了。
沐青雅,知名企业【沐氏商贸】的CEO,前有军政家庭的母亲,三代儒商的父亲,后有北美财发的哥哥,以前是沐家皇太女,现在是商界铁娘子,虽然财力干不过某夫山泉创始人现首富,但也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寡头家族企业,黑金卡、白金卡、萨维卡对她来说都是零钱,福布斯榜上有名,人生处处叠buff,不管在哪都说的上话。
当然了,同时她也是兰亭一中校长宁致远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
虽然在她小儿子毁了她一副名家真迹之后,她就不太想承认自己有两个儿子了。
沐青雅女士如往常一般打开家门,发现灯是亮的……
嗯?
她猛地后退几步!
抬头一看。
这是我家呀?
有这反应其实也不怪她,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夫妻一直都是分居两地,她不是满世界出差,就是都呆在京城总部,也就这两年重点发展江南经济建设,可以以公谋私不时来江南和他们团聚,加上丈夫日常007,家里基本上没人会为她留灯。
她再次打开门,一进门,沐子归就端了杯温柠檬水过来:“妈,喝水,把高跟鞋脱了。”
“妈,郭做的巧饭敲好次!”
沐青雅看了一眼贴心的大儿子,再看一眼一边吃饭一边喊的糟心小儿子。
都是自己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行,我尝尝,走吧子归。”
沐青雅高兴地吃着蛋炒饭抱怨:“我今天回来看灯亮着,还以为有贼呢。照平常你们爷仨早出去吃饭了,留我一个人随便打发一顿。”
“好好吃饭吧。”沐子归无奈。
餐桌上很融洽,但沐予明竟然生出一丝别扭。说真的,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平常安静到冷清的餐桌。
叮——
沐予明拿起手机想看消息一解锁,就是第三批提前招生录取名单,他仔仔细细看完,硬是没有白晚风的影子。
他想起来他要问什么了!
“哥!为什么白晚风那一届提前招生没有他呀。”
“嗯?什么?”沐子归一时没反应过来。
沐予明把手机怼到他哥脸上了都,沐子归看了看沉默。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提前招生约等于中考保送,是一般不会出事。
三次提前招生分别按照九年级上册期中和期末,九年级下册期初的考试成绩,参考七八年级期中和期末成绩,以及月考成绩决定人选。
校内和外校被选中的人可以直接进入兰亭一中高中部。
沐予明这么在意的原因就是好奇和八卦。
白晚风是谁?
初中三年,每一次!每一次!大小考试,只要他参加,谁能考得过他?如果提前招生名单里没有他,那就出了大问题了。
“嗯?白晚风?是那个孩子吧。”
“老爸,你知道?”沐予明八卦地看向父亲。
“年级第一嘛,知道。”宁致远喝了口茶:“提前招生名额是他自己放弃的。”
沐青雅擦了擦嘴:“这我知道,你们老爸找了整个年级组的老师去劝他,哎,致远,他对你说了什么啊?”
说起白晚风,沐子归很来兴趣,只见他爸一脸无奈。
“他说……”
少年人站在他对面,面色淡淡的,语气似乎还带了一丝狂妄:“这机会让给别人吧,我不需要。”
“我和阿楠会一起进明天班的。”少年人眼里的笑意,像是要将人淹没一般,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机会让给别人吧,我不需要。”
话音刚落,沐予明就出声道:“白晚风那个时候这么狂的吗?”
宁致远:“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是个有本事的。”
“他也的确是。”说完沐子归就把自己的碗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然后上了楼。
少年在夜里把白玫瑰从口袋里取出来,夹进诗集与他的爱意一起。
—
宁致远带着眼镜看手里的资料,半晌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鼻梁。
沐青雅跟他夫妻这么多年,看他这么一个动作,就知道他心里有事儿。
“怎么啦?”沐青雅把手里的项目资产协议书放下。
“记得今天说过得那个白晚风吗?”宁致远温和地笑了笑:“我感觉他和我们家有缘,莫名有点慌。”
“有缘?”沐青雅打量了一下他。
“可能他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在我调任之前我就见过他。”宁致远似乎在回忆,“还记得你之前想让子归学编程吗?”
“这又跟子归有什么事啊?”沐青雅不解。
“子归那时候一天八个班,哪有时间啊,我就随口一提,没和你说清楚,但是你那个时候出差,直接买了一套编程的教材邮给我。”宁致远叹了口气:“我刚拿到书随手放车里,就去巡查那边的小学,然后我巡查的那所小学出了点事。”
“总之,最后是我送他回家,然后……”
1.文中“今朝许弗共余生,但可淋雪作白头。”是原创诗,由于文中需要,可能会被当作古诗用,整首诗会在后期出现。
ps:平仄音和韵脚都不对,但我也只有这水平了,对不起。
2.文中“月夕秋分前,多为是非年。”是谚语。
也有另一种说法叫做“月夕秋分前,必定是灾年。”
因为中秋是按照农历,秋分是按照公历,所以有时候他们的前后顺序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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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虚假的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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