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拿了钱,打算回房换块不那么显眼的包袱皮包了金子赶紧溜。
趁着拍卖的金主找上门之前。
虽然听说这冤大头还长得忒不赖的。
可再不赖,应该也比不上她家小玄子和帝岚绝吧?
夜昙公主的眼光早就被养刁了。
此刻,她的眼睛里只有金子,没有金主。
夜昙刚把钱包好,准备脚底抹油。
她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惊得她赶紧打了个死结,又将包袱狠狠地塞在自己身后。
“你……你谁啊?”夜昙看着进来的人——是个满头满脸都是痘疮的中年男人。
“小美人,过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男人一开口,嘴里散出很浓重的酒气,脸上的横肉也随之抖动了起来,
满脸的……疮让他整张脸更不堪入目了!
这就是她们眼里的……长得不赖?!
真是信了她们的邪!
夜昙哪知道这青楼里的话术。
为了哄那些清倌人,为了赚钱,有哪个会说恩客长得丑的。
有钱的那都是爷!
自那男人一进屋,身上的味道就熏得夜昙有点想吐。
“哎呀,哥哥~”她忍着恶心,开始模仿从那些花魁姐姐处学的皮毛,努力做出媚态,“你急什么呀~等妹妹先去沐浴更衣,再来服侍哥哥啊~”
说着,夜昙捏紧了身后的包袱,随时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必!”大汉向夜昙逼来,“哥哥怎么会嫌弃妹妹呢~哥哥等不及了啊!”说着,他伸出粗壮的手,要来抓夜昙。
夜昙一蹲身子,从男人的双臂空隙之处钻了出来,趁机打开房门,想向楼下跑。
“哇啊!”冷不丁的,她的头发被抓住了。
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失策了!
她原以为这人只是个肌肉发达的莽汉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练家子。
夜昙伸出右手,化出美人刺,向后刺去。
不想却落了空。
大汉闪过了身。
没想到这大块头还挺灵敏的。
夜昙当机立断,用美人刺割断了自己的头发,借着惯性往楼下跑去。
“让开让开!都让开!”
此时,正是青绿馆最热闹的时候,楼里的人很多。
为了争取时间,夜昙不得不跳上楼梯扶手,极速下滑。
在她身后的大汉就没那么麻烦了,直接推开正在上下楼的客人,径直追上来。
这一系列的变故,闹得青绿馆里人仰马翻。
夜昙专心致志地逃跑,时不时还掀翻几张桌子,制造更大的的混乱。
她径直从少典有琴身边跑了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伪装成竞价客人的玄商君站起来,飞起一脚,直接踢飞了追着夜昙的大汉。
他很生气!
自己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再加上之前那么多次……他怎么能不着急!
这宝贝疙瘩可决计不能丢了啊!
不然他哪哪都没法交代。
不仅是因为对内侍的角色太入戏,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他都过不了自己那关。
每次都这样……所以就是她的问题!
总是到处乱跑!
虽然……他自己多少也有些责任。
看她对那块玉那么喜欢,自己拂了她意思,强行征缴了她到手的玉佩,便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根簪子打算送她。
因此耽搁了一些时间。
拿着糖葫芦回来时,街上连个人影都无,玄商君甚至怀疑自己又被耍了。
为此,他甚至先回了趟宫,结果朝露殿也没人。
能怎么办呢?
只能再回去魍魉城找。
平时他都不屑和这魍魉城中的人对话的,这会儿低声下气地问了好多人,也没问出个结果。
玄商君憋了满肚子火没处发。
……要是这里有神族就好了!
少典有琴下意识在魍魉城寻找神族的踪影。
不成想,还真就给他找到了。
他有些惊讶,却也没时间细想。
拖了暗卫的福,很快就找到人了。
担心过后……就更生气了!
特别是得知她居然待在这里有名的青楼!
其实,得了信后,玄商君一大清早就乔装来了青绿馆。
然后就看到夜昙在那混得风生水起。
……亏自己还担心了一整夜!
气得他!
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于是这两日,玄商君便一直相当低调地泡在青绿馆内。
他觉得自己都快被那香气熏出毛病了!
结果就听说了晚上要竞价的事。
……
由于玄商君没钱,只能静观其变。
看到她站在楼上,那副眼冒精光的样子,他相信……离光夜昙一定会有后招的。
看着夜昙进了房间,玄商君正打算尾随那竞价成功的客人去截胡某公主时,又被几个花痴的妓女缠住。
好容易摆脱了那几名女子,夜昙就从房里冲出来了。
这会儿居然还对他视而不见!
真是白担心她了!
“离光夜昙!”
少典有琴心头火起,冲着夜昙的背影喊道。
“咦?”夜昙停住了脚步,自言自语道,“这声音还有点熟悉啊?”
还有点熟悉?!敢情是完全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过来!”
“啊……”夜昙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家内侍。
对方正一脸生气地盯着自己。
“喔。”被他的气势震慑到,夜昙慢慢挪过去。
“你什么人!”此时,被少典有琴踹飞出去的大汉居然挣扎着站起来,“这美人是本大爷我买下的!”
“我是她兄长。”面对质问,少典有琴还是解释了。
但声音异常冷淡。
“夜昙。”
“干嘛?哇啊……”夜昙的双脚突然离地了,“你干嘛!”
玄商君伸手将人夹在怀里,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口冲去。
“站住!”
老鸨在后面拿着文书跳脚。
“愣着干嘛!给我抓住他们!”
可末流妖族怎么追得上神仙。
“文书不要了?”夜昙转过脑袋,看着玄商君。
“没必要吧?”少典有琴不以为然。
“魍魉城不是法外之地吗?”难道还讲什么文书吗?
玄商君还有些余怒未消。
毕竟自己又打了没什么格调的一架。
来到街上,确认没有追兵后,他才放下了夜昙。
“下次再不会带你出来!”
“我又不用你带!哼!”这种程度的威胁,夜昙自是不放在心上的。
这次青楼之旅更让她确信,不管在哪儿,自己都一定是最闪亮的那个角儿!
“小玄子,你看我这身怎么样?”夜昙十分心大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裙,完全忽略了对方难看的脸色。
“怎么样怎么样?”她甚至还原地转了个圈。
“你手怎么了?”玄商君瞥见了些异样。
“……没怎么呀!”
夜昙连忙把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杆,一脸“我厉害吧,快夸我”的表情。
她真的是!
“手给我看。”
“……”
“我数一二三……”
“嘁……”夜昙瘪瘪嘴,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给你看就给你看!”
“怎么弄的?”全是血痕。
“就是练琴磨的啦……”她不是拿学琴当借口把所有娘子都访了一遍嘛。
“小玄子我跟你说”,没等人开口责难,夜昙迅速转移话题,“现在本公主可是青绿馆最年轻,最具有潜力的花魁娘子~”
“你看我这脸,这头发,美不美?”
“还美呢!都没头发了!”
玄商君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夜昙公主好歹注意一下仪容。
“哇啊!怎么这么短了!”夜昙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骄傲的表情瞬间凝固。
刚才削太多了!
她当即哭丧着脸,开始揉剩下的头发。
“我的头发啊啊啊——”
玄商君冷哼一声,拿出打架时候忍住没掷出去的簪子,替人将散发挽成小髻,随后便拂袖而去。
“哇啊——”
夜昙干嚎了一会,睁眼时候,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她摸摸脑袋,对那簪子的长短粗细都很满意。
不错,这质感说不定还能当个暗器用~
“哎呀你别走呀!”夜昙赶紧追上去拉人袖子。
“小玄子~~”
“哎呀商郎~商哥哥~好哥哥,你就原谅我吧~”经过三天两夜的青楼特训,夜昙撒娇的能力倒是抵达及格线了。
简而言之,对付玄商君已经够用了。
“谁是你哥……”玄商君没好气道。
他哪有这么调皮的妹妹!
本来他还觉得紫芜挺顽皮的,但跟她一比,那简直是模范公主了。
有紫芜这样乖巧的妹妹,自己真的该烧高香了!
“那不刚才你自己在青绿馆说的啊!可不能赖皮!”
夜昙毫不介意认个内侍当哥这件事。
她本就不在乎外人眼光。
“还青绿馆!”不长记性是不是!
“我跟你说啊,做人不好太清高的,否则容易打脸!”
“喂喂!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见人不搭理自己,夜昙伸出双臂,拦住少典有琴的去路。
“……公主,你究竟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啊?”玄商君没好气道。
“……危险么……是有那么点吧?”夜昙低下头,用脚尖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她自然知道,若被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围攻,就算她有心反抗,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可她这一生的遭遇,有哪次不危险?
她总觉得,凭自己的聪明才智,不会真落到那步田地的。
离光夜昙的人生,充满了盲目乐观。
“你……”玄商君还想再耳提面命一番。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啪——”的一声。
“你看啊!”夜昙跳起来。
“看什么?”玄商君下意识转头。
不远处,飞溅的火花在空中舞动。
金红色的火焰粗犷中带些细腻,若生命的脉搏。
那狂野的火束,似燃烧的诗篇。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夜昙有些看愣了。
“这什么呀?”
“这是……”若是一般的娱乐活动,玄商君还不一定知道。
但这个他刚好知晓。
“每年年初,工匠开业前会搭好花棚。再于花棚的北方搭一神棚,选定吉日,到本县老君庙、火神庙中献上各种祭祀品,随后举行祭祀仪式。入夜始打花。打花前,也需在神棚内祈求神灵保佑安全。”
“这些场地多由道士提供。他们也会组织笙、箫、管、笛、丝竹、锣鼓等乐器,为工匠们助兴助威。这原是炼丹道士祈福禳灾、驱邪镇宅的法事活动……”
玄商君看向夜昙。
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花火,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说来也怪,玄商君心中的怒意和埋怨好似也随着绚烂的火焰,凭空消散了。
这世间到底有万般趣味……
她一个小姑娘家,被吸引也是寻常。
“……公主,我们回家了。”
“……喔。”
少典有琴想了想,还是牵起她的手。
他可是不敢再放了。
“明明是女子,你为何会对秦楼楚馆如此感兴趣啊?”见夜昙似乎也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基本消气的玄商君还是忍不住疑惑。
“人家就是,没见过,所以想看看嘛……”
“那……看够了?”
“差不多吧……我跟你说啊,这青楼的女子也都好缺爱啊!”
“什么意思?”玄商君拧起好看的眉毛。
要说“爱”,他自己也不是很懂。
但这世间既有大爱,自也一样会有小爱。
就如这万家灯火。
“就是她们都还挺可怜的啦!”夜昙噘嘴。
“那……你想不想救她们?”少典有琴想了想自己在馆内乔装的两日,也生了些管闲事的心。
“……救不了所有人吧?”
“全部都赎身的话……”夜昙扳着手指,“那要多少钱啊?”
那可是销金窟!
把她的小金库都掏空了估计还差得远呢!
她只是想玩玩而已,可没想大放血啊!
“傻瓜,你真打算付钱啊?”玄商君轻描淡写地说着无比危险的话。
“我发现……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夜昙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就算是在魍魉城,钱……还是要付的啦!”
“那你的钱够吗?”玄商君见夜昙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纠结要不要买下那些妓女,计算着能杀多少价。
“???”
“我是说,你欠帝岚绝那些钱还清了吗?”
“我早就还清了!”夜昙叫起来。
现在她的老千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还钱那不是轻轻松松?
“那他答应你的钱给了吗?”
“什么钱……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
“嗯……要是加上那笔”,大概够了?
要是不够的话,大不了就让老鸨等等,等她赚了来。
夜昙摸了摸下巴,“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
“要不拿个秘密什么的……威胁她?”少典有琴看向夜昙,为她出谋划策。
他不信她这几天什么都没打探到。
“好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夜昙跳起来。
居然和自己一样奸诈……啊呸,是聪明!
于是乎,夜昙拉着少典有琴又回到一片狼藉的青绿馆中。
老鸨刚看见她,就面露凶光地扑上来。
一副要将夜昙剁吧剁吧的样子。
“等等,我有话要说。”夜昙用一个手势止住了冲上来的老鸨,“麻烦妈妈把各位姐姐们都叫过来。”
“也就是说,本姑娘要收购这里。”夜昙一把将银票拍在了桌上。
聚集在大堂的一种女子们当场哗然,随即开始交头接耳。
“为何?”花魁娘子侧目看她。
“可不是为了帮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哦!”
“只是低价收购一间我觉得不错的青楼罢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卖给你?”旁边的鸨儿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就凭你……在给四界的达官显贵拉皮条~”夜昙亮出了茶话会上打听到的杀手锏。
“就是不知道那些贵女的家里知道了你们绑架……还胁迫……啧啧,还会不会容你继续开下去咯?”
“……那又如何?”她在魍魉城混了这么久,可不是被吓大的!
“信不信我去告诉……”夜昙转了转眼珠,扯出一面大旗,“告诉玄商君!”
“玄商君?”鸨儿惊疑不定地看向夜昙,“你认识神族?”
这小丫头怕不是在虚张声势吧?
“当然!”夜昙神气兮兮地从自己衣襟掏出块腰牌,“本公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离光青葵是也!”反正狐假虎威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熟门熟路!
“若你不答应这笔买卖,我这就去告诉我未来夫君,你们居然把算盘打到未来天妃身上……你们让神族皇长子泛了绿光,啧啧……不知道……神族会作何反应哦?”夜昙笑嘻嘻的,说得事不关己。
本来也不关她事嘛!
“……”
“……”
玄商君和老鸨同时无言了。
不是,自己怎么就突然满身绿光了呢!
少典有琴忍不住扶额。
这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也就她想得出来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老鸨终是一脸肉痛地签了买卖契约。
不然能怎么样呢?她的馆子完全可能被一锅端!
“你们这批人,念到名字的,我不要了”,夜昙背过手去,装出一副自以为的大金主模样,“本姑娘要招一些新人,所以……”她转过身,冲一众女子们挥了挥手,“你们走吧。稍后,卖身契和遣散费都会发给你们。”
“!!!”
———————————
玄商君望着渐渐散去的众女背影,神色很复杂。
“她们可能并不会感谢你。”他没有从那些女子脸上看到解脱的喜悦。
与之相对的,居然是茫然更多些。
常言道,救人救到底。
可她们却并不高兴。
他们做的……对吗?
少典有琴有些恍然。
“我知道!”夜昙点点头,无所谓道,“我也不是为了让她们高兴才救的。”
“我就是为了自己高兴!”
她知道有些人其实不想走,所以也做了些筛选。
愿意走的就走,愿意留的便继续做生意。
“行了,咱们回吧?”
“嗯。”
“咦?”
“怎么了?”
“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夜昙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什么?”
“哎呀!”她大喊一声,拍着手。
“我书!”
“我书还没买!”
“……”
这时候两人终于记起来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小玄子,你快带我去啦~”
说罢,她便抱上人手,将玄商君拖出了青绿馆。
————————————
“哦对了!”才走出没几步,夜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伸手在胸前捣鼓了几下,掏出来一支笔,扔给少典有琴,“送你的。”
“哪来的?”玄商君下意识接住。
他把玩了一下手上的毛笔。
不是什么珍稀的品种,但也算是上品的羊毫。
“馆里的姐姐们送我的。”拿了他簪子,想着自己也该礼尚往来一下,她便临时决定送这个。
“……”本来,他是不会收别人用过的东西的。
何况还是妓女的东西。
玄商君看了看夜昙。
……看在她的面子上就收了吧。
谁料夜昙下一秒就说出了一句让他想要捏紧拳头的话。
“希望你以后好好学习,不要只会打架!”
这是还在记恨那夜踢馆的事。
“!!!”什么叫只会打架!!!
对了,她失去了之前的记忆,目前好像是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文化,只是武学出色。
“公主,我会的……远比你想象得要多。”玄商君的语气隐隐透着一股咬牙切齿。
自己理该让她明白些!
夜昙一无所觉。
她还在掏衣襟。
“还有这个~这个也给你”,夜昙又掏出来一小盒香粉,打开盖子闻了闻,“这个……荔枝味的,我觉得很好闻,你也可以抹一点。”
她也知道光送笔多少寒掺了点。
“多谢公主。”少典有琴有些无奈,“你为何突然送我这些?”
“我就是想送!”夜昙耍无赖道,“难道送礼还要找理由吗?”
“……公主若真想赏些什么的话,不如买些酒。”
“干嘛”,夜昙凑上去,贱兮兮道,“你想喝啊?”
“给你擦脸!消毒!”
之前追她的那个大汉满头都是疮,像是个有病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她。
清洁咒得等今夜她睡熟了,再给她用上几遍!
于是,夜昙带着人又逛到小吃街,买了酒,又买了点水果。
“吃点?”她兴冲冲地跑过来,递过来几段甘蔗,“这个水果我以前都没吃过,你也尝尝~”魍魉城就是会有很多特产。
玄商君接过来,却没有放进嘴里。
“你吃啊!很甜的!”夜昙砸吧砸吧嘴。
“试试嘛~”
“来不来……”
“嗯?”
“……打一下?”玄商君掂了掂手里的甘蔗。
没一个男人能拒绝又长又直的木头棍子。
“干……嘛……突然说打架啊?”夜昙有点心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估计没走几招就不行了。
“不是说我只会打架嘛!”玄商君还是记仇的。
“你怎么这样!”
夜昙将咬剩的甘蔗往地上一扔。
“你怎么能打女人!”
“我是要教你武功。”玄商君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何况他根本还没动作好嘛!
怎么就变成打女人了!
“再说了,你哪里就女人了?”
玄商君挑眉。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被年龄束缚住,可是不行的!”
夜昙摇摇手指,又握紧成拳。
“而且我一定会长成大美女!”老鸨都认证了!
“那就更不能乱跑了!”玄商君决定用上鼓励教育。
“万一有人觊觎你的……咳咳……美色”,少典有琴说得有些心虚。
“……但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想嘛!”夜昙凑到人耳边叽咕叽咕。
“所以说不上谁占谁便宜的!”
“!!!什么歪理!”少典有琴惊了。
“铁杵磨成针嘛,哪里歪了!”
“……”面对过于奔放的公主,玄商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
闹了大半日,回宫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了。
等玄商君把夜昙公主弄干净,塞进被子时,大约已过了子时。
夜昙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怎么了?”少典有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用手探伤她额头,“发烧了吗?”
“没有。”夜昙摇了摇头,“可能就是有点着凉?”
她脸上,手上还有点痒。
“好痒啊……”夜昙挠挠手上伤口,又挠挠面颊。
“咦?这里好像有一个包?这会儿还有蚊子啊?”
“别去挠!”手被少典有琴捏住,“留疤怎么办?”
“……喔。”只要不是脸上也无所谓吧?反正她身上也有不少。
“你这包……真是蚊虫咬的?”
玄商君伸手捏人脸颊,细细盯了一会儿。
光洁的脸颊上肿了个疙瘩……他难免开始胡思乱想。
“……你老实跟我说,那个人他到底有没有碰你。”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碍于面子。
他得问个清楚!
“他碰了我的手。”夜昙回忆了一下,“应该还有脖子。”她指了指自己。
“那个……”
说起来那大汉脸上的确有莫名的疮,有点像……花柳症。
夜昙紧张起来。
“不会有事的吧?”
……要是变成那样满头包的样子,她得哭死!
“嗯……大概。”
放下心来的夜昙开始打他的手。
玄商君只能松开。
……脸的手感是一级的,还真有点不舍得放。
“多半是你火气太旺了,发的痘吧?”
“你说什么!谁火气旺!谁旺!”
夜昙抄起枕头开始砸人。
“说清楚!谁旺!”
“行了。”再这么旺下去,她就得成朝露殿巡夜的狗了。
“早点睡吧。”
玄商君伸手摸了摸人脑袋,以示安抚。
“……喔。”
结果都没有一个翩翩公子来英雄救美!
完全不像话本子里那样美妙!
“晚安。”
等她睡着,自己一定要再给她用十遍清洁咒!
————————
朝露殿里的日子说平稳也平稳,说不太平也不太平。
还是有零星的刺客想要来碰碰运气,了结人族灾星的性命。
不过都被玄商君预设的机关拦下了。
一两个漏网之鱼,也被他亲手擒住了。
期间,玄商君不是没有请青葵上表陈词,想破除人们对星象的迷性。
但,几乎没有效果。
玄商君有些不甘心,还是夜昙公主主动安慰的他。
“人生不如意事十**嘛,看开点看开点~”
“……”
这四界之中,到处都是无可奈何。
“咱们晚上也要学习啊?”夜昙缩了缩脖子。
自他家小玄子的上奏计划失败后,就更蹈厉奋发了,每日都督促她做功课。
“不然呢?”玄商君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你又没法上学堂,进度都赶不完……还是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夜昙疯狂点头。
好不容易有个免费先生,自己不要白不要!
晚上上的是天文课。
刚好他司星,布星也是星辰一族的职责所在。
“我们能看到的星星,其实很有限。”且不说整个宇宙,他们其实对自己生活的世界都知之甚少。
“传说,神族会有专门的人去布星。”他们每人都有负责的方位和范围。不过,就算所有的司星神仙加起来,也不可能控制整个宇宙的星辰。
“星星是神仙布的啊?!”夜昙猛地抬起头。
“这么说我出生那天的星象也是有神仙特别布的!?”
好啊!
这梁子结定了!
有朝一日,她定要把那个神找出来,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到底为何要与本公主过不去!”
“呃……”
她出日那年的星辰……非他所布。
此时,他倒是有些遗憾了。
不然给她布个不错的天象,应非难事。
不过……此处是一千年后,也许他还有机会?
“公主,今日我们先来认南方星空的星系吧?”
“喔。”
小丫头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星星的排列没有任何兴趣的事实。
她就是想知道害自己背负灾星罪名的神仙到底是哪个!
要不等青葵上天之后,托她打听一下?
“记住了吗?”玄商君解说完毕,看向夜昙。
“啊……”她看星星的时候就是放空的时候,可以思考人生。
因为,自然是一种不朽的冷漠。
现在兴趣爱好变成试题,多少有点不适应。
“嗯!记住了!”夜昙假模假样地点点头。
“请公主复述一遍。”她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走神了!
“……那个……”
“可是哪里不明白?”
“星辰的运行轨迹真的预示着吉凶祸福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玄商君想了想,复又开口。
“传书曰:宋景公之时,荧惑守心。景公惧,就召子韦问之。子韦说,若景公为善,则天祐之也。”
“然后呢?”
“传说,宋景公与子韦的一段对话,便使火星移动了位置,景公的寿命也得到了延长。”
“所以还是真的咯?”
“还有一个故事。”少典有琴并没有直接回答夜昙的问题,“齐景公时,天有彗星。他想要举办祭祀,禳解彗星。他的宰相晏子却认为这一行为毫无益处。”
“他进言如是:天道不暗,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也?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益?”
“你的意思是……”夜昙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故事的用意,“假设天命是不可怀疑的,它就不会错下命令。那禳祭什么的就没有任何用处。如果禳祭是有用,那天命就是有错的,可以随便更改……”她也就可以不是灾星。
“就知道是骗人的!”夜昙开始马后炮。
“如果只是通过几句好话就增加了二十年的寿命,那如果说上百句好话,岂不是可以得到千万年的寿命?”
“大体不错。”玄商君对夜昙公主的悟性很满意。
“不过,天命其实无所谓对错,只是人的刻意解读空造了是非。”
“所以吉凶祸福的变幻……一点意义都没有?”不知为何,夜昙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自己这些年都是为了什么呀!
“也不全是吧。”但那套理论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那神仙到底为什么要去操纵星辰?”
“只是为了避免星星相撞。”玄商君耐心解释道,“星星若是相撞,余波恐怕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是吗?”夜昙开始晃脚。
知道自己不用当一辈子的灾星,她当然高兴。
“……所以公主……”
“干嘛?”
“你快背啊!”
“不要。”都知道星象不准了,她为何还要背这劳什子玩意儿?!
她又不傻!
“话说小玄子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啊?”
“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把时间用在你自己身上啊?”
他好像一直在帮自己。
“……”
她说得好像也没错。
毕竟难得来人间一趟。
夜昙盯了人一会儿。
都说人生难以周全,应该有所癖好。
她觉得,人的癖好,就该像被撕碎的纸片边缘一样——独一无二。
可是……他的癖好究竟是什么?
“哎呀,依我看,就别背什么劳什子星象图了!”
“那……做什么?”长夜漫漫,不修炼,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总不能泡一整晚的茶吧?
教她功课最杀时间。
“不如,咱们一起找些喜欢做的事可好?”
“……”玄商君以袖掩面,顿了半晌。
“也好。”
————————————
翌日。
“猜猜我是谁~”
夜昙把下巴搁人肩头,又拿手捂人眼睛。
还能是谁啊!
“公主,别闹。”
“在干嘛?”
“手已经好了吗?”
“差不多啦!你在吃提子?”
她看到他在桌上摆起了一列水果。
“诚如公主昨夜所言,发展兴趣。”
夜昙盯了一会儿桌上的一堆葡萄和一堆提子,终于看出些端倪。
“下棋啊?”
“不是……”
他是在玩沙盘。
虽说要发展兴趣,可朝露殿里什么都没有。
琴也没有,茶则差强人意。
没有沙盘,也没有棋子,最后他只能拿点水果充数。
“下棋!?”夜昙根本没听人说话。
“啊不要!你都要把我的水果给捏熟了!那就不好吃了。”
说罢,她拾起粒青提就往嘴里一扔。
“……”
他都还没说她把他的棋子给吃掉了!
“公主,这水果这么脏,你别吃了。”
“那你吃这个?”夜昙掏出随身小包袱,“这个新鲜!”
“又是帝岚绝给的?”
“对,你吃。”夜昙把东西往人面前推了推。
“这东西咱们宫里都吃不到的呢!”
“多谢。”
他知道能恢复法力,便不再抗拒。
“……下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为什么父皇和姐姐好像都很喜欢的样子?
“因为,那是棋盘上的战争。”既不用真的死人,又能够打得酣畅淋漓,自然有趣。
“又不是真的。”夜昙嘟嘴。
真的才好玩!
“公主,你要不要玩?”
“用我水果玩啊?提子和葡萄我待会就要吃完的!”
“呃……”这好像是不太妥?
“有了!”夜昙从胸口摸出一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
“就用这个代替好了!”
“这……怎么分黑白?”
“这有何难!看我的~”夜昙张开血盆小口。
“嘿嘿~”
现在,被咬掉一个角的是夜昙公主的棋。
“可是……人家没怎么下过……”她开始卖惨。
其实她平时也看过不少对弈。
因为这样就能和她父皇、姐姐有共同话题。
“那我让你十子,可好?”
“好~”
几局下来。
夜昙坐在一旁,正砸着石头,准备做棋子。
她一定要赢回来!
当然她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公主?”
“哼!”她头歪在一边,不去看人。
“不下了?”
“哼!!!”
某公主打算只用鼻子说话了。
都不知道再让她一下,气死她了!
他素日的棋风……是有些凌厉。
师父说,这是为了碾碎对方的心,如此便能胜券在握。
可是方才那几盘他真的已经尽量收敛了!
“公主?”
夜昙公主下不过,居然开始吃手边的棋子。
她边啃边将手里剩下的扔出。
玄商君熟练地接住,然后自觉地开始剥起来,又把它们放回到油纸上。
不对……这不是油纸!
“……我的画!”
玄商君这才发现包糖炒栗子的纸居然是他的画作。
“这哪里就是画了?明明就是涂鸦!”夜昙飞跑过去,将一堆栗子肉带着纸一起捂好。
“我……这……那不如公主您涂鸦一个?”他倒是想看看她的画工能有几何!
别的不说,她房间里那些乌玳的画,不就有好几幅都是他画的?
刚画好时,她还一口一个“好厉害”呢!
“哎呀,不要计较这些啦!”夜昙小手一挥。
“不就是画嘛!今天晚上,本公主带你去个地方!”
“……??”
于是,夜幕降临后,朝露殿的兴趣探索小组出发了。
目标是暾帝的朝堂。
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地摸进正殿。
“看吧,这一整面墙,就是本公主打赏你的画册!”
夜昙拿食指敲敲墙壁。
“行了,别客气了,画吧!”
“……”她居然是连颜料都揣来了。
“……”玄商君在夜昙身边蹲下,看着她兴致勃勃地调颜料。
“给。”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好辜负了。
少典有琴接了笔,起身对着宫墙若有所思。
壁画可是超高难度的。
“公主想画什么?”
“哎呀,随便画随便画~”
夜昙率先抹上一笔。
“让什么高贵的风格都见鬼去吧!”
“……也好。”
便纵情一回又如何?
笔触挥洒,线条飞舞。
小半个时辰后,整片墙面都花花绿绿了。
璀璨华美、丰润浓郁的色泽斑驳在一起,竟又奇妙的和谐。
方才,夜昙画了没多久就嚷嚷着累了,跑到一边。
这会儿,玄商君转头,才看到她正在那捣鼓离光旸的御座。
“公主,你看我画得……你在做什么呀?”
“做机关呢!明日定要让我父皇屁股开花~”她一早就盘算好了!
“……”玄商君想象了一下这画面,身子微微抖了下。
有这么个女儿……是快乐,也是折磨。
“公主,你觉得我这画如何?”他还是想知道她怎么看。
“嗯……总觉得很不一样啊……”夜昙摸着下巴。
“我还以为你又会画些梅花鲤鱼、风月芙蕖什么的。”
没想到居然是风格诡异的沉渊变相。
可沉渊画像一般都是黑白的,她从来没见过彩色的。
他作画,向来会藏些锋芒,把笔触收敛了。
不过,既然都在此作画了,又何必再遮挡隐藏?
“公主可喜欢?”
“嗯!”夜昙放下手上的活,跑到那面斑斓的墙前。
整个人都贴上去。
才不管会不会沾一身呢~
“我好喜欢呀!”
“下次咱们再来画吧!”她只觉今夜畅快无比。
“好……”玄商君话音未落,突然低头。
我想要活得欢喜一些!
那夜,流入耳畔的声音搅得他心绪不宁。
少典有琴看着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手。
公主,如今……你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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