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绝阵·梦中梦

少典有琴的毕生之志是除魔卫道,护佑苍生。

所以,他闭关修炼,为神族修补归墟,九死不悔。

他率领天兵,诛杀了祸乱沉渊的东丘妖女,离光夜昙。

他返回天庭后,便将这个消息禀告了父帝。

父帝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深夜。

蓬莱绛阙。

少典有琴独坐在正殿。

按理来说,神族顺利诛杀了妖女,他应该觉得轻松才是。

但他就是感觉,整件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少典有琴记得,自己的十重金身,是在奔赴归墟之前修成的。

可是他当时究竟是怎么练成的,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真是由于十重金身的功法过于玄妙,所以他才记不起来吗?

还有自己的本命法宝,虹光宝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莫不是在归墟中一起损坏了?

他盯了一会不远处那蓝白相间的书箧,走过去打开了它。

那法卷上的批注,是他自己的字迹。

但是自己用过的法卷不是还放在上书囊吗?

莫非是飞池翰墨拿错了的?

飞池和翰墨,

母神,清衡和紫芜,

还有三清……

自己刚醒来那天,他们的态度很是奇怪。

但现在又都恢复了原样。

仅仅只过了一天,他们的反应却又和之前完全不同。

正在此时,飞池进来向他禀告,到了布星的时间。

少典有琴此时才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想了快一个时辰。

他不再想了,起身前往观星台。

夜空之上,北方玄武之尾的危月燕不知所踪。

天机星也成了长尾彗星。

只是,这星辰异动,本也是自然之数。

它们也和万物一样,会爆炸,会陨落,会消失。

他记不起来这星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就只能先施了个法,又将那彗星换了回来。

天葩院是回蓬莱绛阙旁边的必经之路之一。

少典有琴不由自主地在天葩院前驻足。

里面还是一样,没有侍者。

这院落本是闲置的,至少在他闭关之前是这样的。

但现在侧殿却多了一处膳堂,只是大门紧闭,又像是荒废了许久。

太奇怪了,天界人人吸风饮露,怎会需要膳堂?

次日,炛兲突然来跟他述职,说父帝要把他调回九霄云殿了。

他便让飞池与翰墨去安排文书的交接事宜。

但炛兲到底是什么开始跟着自己的,他也不记得了。

每天晚上,他都会做梦,梦到那东丘妖女。

离光夜昙。

她一直在对他说一句话。

“有琴,我是你的娘子。”

她会天界法术,也会自己的独门剑术。

难不成他是去凡间历情劫了?

可是历劫归来那些神仙,都有下界的记忆。

只有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难道是因为受了归墟混沌之气的影响吗?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是他的娘子。

大约只是心魔而已。那她会的那些天界法术就可以解释了。

可若她真是他下界历劫时的娘子,自己却杀了她……

他夜夜都从这噩梦中惊醒。

醒来之后,蓬莱绛阙的内殿里还是很安静,呼吸可闻。

——————

清衡和紫芜都说自己没有去过凡间,他也只能暂时相信。

但梦中这女子……

少典有琴悄悄地开始调查起她的身份。

东丘狂族,离光夜昙,是地脉紫芝双花花灵之一。

那么,另一个花灵呢?

东丘之事的来龙去脉究竟为何?

他听到自己在质问父帝。

这个从前他一直崇敬的人。

父帝这些年,都为四界做了些什么呢?

一时间,他有些怔怔。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来。

少典有琴觉得,这样的父帝,真的让他觉得很陌生。

他一直以为,父帝为了四界苍生,殚精竭虑,也一直都以他为傲,为榜样。

所以,他愿意为了父帝,为了苍生,成为一把剑,无怨无悔。

可是,父帝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他真的很失望。

东丘之事是冤案。

那么,离光夜昙……

也是他冤枉了她。

是他不由分说杀了她,能怎么补救?

按天规,冤杀他人者,应全部黜籍,不能再担任任何神职,并需要对被冤者做出弥补。

他已经写好了辞去神君之位的书辞,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管父帝会不会答应,这事本就是自己做错了。

错杀一人,也是错。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

作为神族,作为皇长子,那些应尽的职责,他自然也会去尽。

只是这弥补……

东丘之人万年前就已经全部都……

清衡曾对他说起,东丘一族,尚余一人。

少典有琴便让清衡去打听,东丘遗族有些什么要求。

若他能做到,那便满足她。

清衡回来以后告诉他,苏栀提出的要求是要父帝死。

唯有这个要求,他不能答应她。

但他会请求父帝下诏罪己,为东丘一族正名。

他要弥补的还有离光夜昙。

离光氏……

自己只能去人族向她的父亲请罪。

少典有琴来到人族皇宫,却被告知,人族的皇帝去了沉渊,因丧女之痛,至今未归。他只好先留下书信致歉。

——————

内景之中。

夜昙尝试过唤醒少典有琴。

他看上去像是在做梦,却怎么都叫不醒。

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梦,但那梦一定不是什么好梦。她一边尝试用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一边继续叫他。

就在夜昙快要抓狂之际,她突然想起了危月燕。

就用危月燕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好了。

——————

少典有琴躺在床上,他还在做梦。

他看见自己穿得……穿得有些不成体统,还在和一个女子对拜。

他们是在凡间,是在拜堂。

那女子对他说,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她只拜他。

从此之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是……

他无意识地干呕了几声,胸口如同堵了千斤巨石一般,逼得他皱起眉头。

终是微微睁开眼睑,那眸色里却无一丝神采。

母神,清衡,紫芜,还有三清,飞池,翰墨。

所有人的都在瞒着他。

他们都知道,说出真相的后果会是什么。

“有琴,你感觉怎么样?”霓虹上神自然知道他这几日越来越憔悴,很是担心,已经在他的床边守了许久。

少典有琴的脸色唇色,皆是洁白如纸。他看了看手里紫色的危月燕,挣扎着起身。

“母神,求母神集霞族及天界其他各族之势,将父帝交予雷霆司议罪,按天规律法处置。”

这是大逆不道。

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谁敢审判天帝的。

只要君王还是君王,他的过错,至多不过罪己诏,清君侧,打龙袍,便能揭过。

他跪下来求她,朝着天后重重磕头,大有她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意思。

天后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

“有琴,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可再过度伤心伤神了。”

母神到底是心疼他的。

她曾几次在九霄云殿下跪,就只是为了救他。

可自己终究还是要让她失望的。

——————

闭关之前,少典有琴还只是个孩子。

他不懂父亲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只看懂了他眼中最为明显的那种情绪。那是忧虑。

他问过自己的师父,师父告诉他,父帝是在担忧归墟。

师父神陨后,父帝眼中的忧色并未随他的死而褪色。

因为,归墟可能还会在某一天异动。

到时候,还有谁可以去补归墟。

在他心里,父帝的修为也和自己的师父一样,高深莫测。

若是到时候没有人站出来,是不是父帝就要去补了?

他不想看到再有人像师父那样,在归墟身死魂消了,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可若是神族再没有人能去补那归墟,真到了归墟异动那天,混沌之气四溢,不光四界生灵涂炭,父帝,母神,清衡,紫芜,他们都一样,要承受这灭顶之灾。

偶然之间,他在九霄云殿门外听到父帝在和母神争吵。在他的记忆里,母神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说过话。他听到,母神说什么都不同意让自己和清衡成为下一任修补归墟的候选人。

如果他们家一定要有一个人去补的话,那就自己去吧。

清衡还小呢。

——————

玄境。

少典有琴本来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出关的。

三百多年了,他还没有练成十重金身。

所幸归墟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异动,他还有时间。

他还得再练。

只是飞池突然来报,说父帝命自己出关。

飞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既然这是父帝的命令,他也只能遵从。

——————

出关之后,父帝用来迎接他的,不是对玄境那一千五百年岁月的关怀,而是突如其来的法力测试。

他练就了九重金身,论修为已经能够击退父帝,这显然让父帝感到开心。

只是他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少典有琴觉得,一千五百年的时间果然还是长了些。

父帝和他,都回不到从前的时光了。

后来,父帝让他娶天妃,教天妃,都是为了神族在四界的威严,他都明白。

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想想自己作为皇长子的使命,到底还是接受了。

他知道,自己与人族公主的婚约,是父帝用来维系人神之谊的。

自己死后,清衡作为继承人,还可以继续迎娶霞族或是其他族裔的名门贵女。

由他来和人族联姻,这样做,对神族是最有利的。

于是他便答应下来,这总归也算是人尽其能,物尽其用了。只是他心里,到底还是对这人族公主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死后,她要独守空房,寂寞一生。

归墟之时,他也只是单纯地希望,能以一己之死,换得自己的家人,青葵公主,还有四界苍生平安。希望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因这混沌归墟而牺牲了。

凭借欲念神识复活后,飞池告诉他,父帝曾于九霄云殿下达御令,阻拦昙儿、清衡和紫芜去救自己的请求。

他只觉得五味杂陈。

在父帝心里,天界荣光,四界之首,远比他这个儿子要重要得多。

所以,纵是雷霆加身,他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九霄云殿上,父帝大骂他是逆子,又在背后给了他一掌。

他不恨父帝。

他公然叛离天庭,按天规是要削神籍,剔仙骨的。

父帝的这些处罚都不算重。倒不如说他已经很走运了,仅仅这样就能换来和爱人相守,换来余生的自由。

但他还是对父帝越来越失望。

父帝不但不肯放过二位公主,派出天兵大肆搜捕他们,甚至还不惜与沉渊厉王一道,囤兵人族皇宫,以此威胁他们,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随后他又出尔反尔,于聚灵灯中暗设法阵,又逼得青葵公主于东丘自尽。

从此,地脉紫芝花灵再不能威胁神族。

如今,父帝更是设计他,让他杀了自己的爱人。

昙儿……

昙儿永远不会去开启归墟。

哪怕她因为身不由己,导致归墟再开,自己也不会杀她。

要不是父帝……

父帝……

呵,在他的眼中,他们个个都是逆子。

只有始终听他的话,他才会对自己展露笑颜。

父帝,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恨你呢?

我虽怨你如此对我,恨你设计逼死青葵公主,除我记忆,又让我杀了挚爱,却……还是不愿与你刀兵相向。

天帝之言行,事关四界与苍生,本也是该按天规律法处置的。

只是这还不够。

最终动手的那个人,到底还是他。若他能够坚定一些,就不会……

昙儿就不会死。

不多日,雷霆司就将判决结果传告了整个天界。天帝下诏罪己,昭明东丘之过;又下退位书,其次子清衡将为下一任天帝。

————————

是夜。

少典有琴先去了观星台。他布好了万千星辰,又将那闪烁着紫色光芒的危月燕重新送回夜空之中。

希望你能一直,在天璀璨。

随后,他便独自一人,去了雷霆司。

这几日,他一直在整理归类公文,处理之前积压的天界公事。

飞池、翰墨见他如此,像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是他走到哪儿,就跟他到哪儿。

——————

前几日,少典有琴已经找过清衡,将自己负责的一些机密事务,一一告知于他。

“兄长……”清衡看着他疲惫的神色,欲言又止:“兄长千万保重身体,天界诸事,都还要仰赖兄长。”

“清衡,以后这些事情全都要你来做了。”

如果他没有复活,现在这些事情也是要由清衡来做的。

忙完了公事,他便起身离开。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其实,这天界本就是缺了谁都可以的。

——————

雷霆司里,少典有琴抬手施法,招来万千天雷。

诸法之中,唯雷霆者,为天地枢机。

雷乃天之号令,其权最大。天地人三界九地,一切皆属雷可总摄。

雷法为先天之道,以本身五脏之气化为五雷之神,以气合气,以神合神,聚合五行之气为五雷。

———————

夜昙脱出红砂阵后,很快回到了停放马车之处。

只是,马车内没有人。

她隐约感到一个方向传来了不同寻常的法力波动。

定睛一看,那方向隐约有金光闪烁。

她定了定心神,便朝金光处赶去。

那起阵的紫衣女子见离光夜昙居然自觉自愿地进入金光阵,自然不会阻她。

这金光阵中宝镜发出的阴阳光芒,均是威力巨大,她是势在必得。

夜昙不敢贸然出手摧毁宝镜。

被困于阴光之人会瞬间入梦,在旁人看来就如禅定一般。

这内景如同梦境,入梦者必须醒来,不然就会被困至死。

至于如何凭自己醒来,这就不好说了。毕竟,要从一个难以分辨真假的梦境里清醒,确实很难。这也正是此阵精髓所在。

倘若此时还有清醒的破阵之人,只有凭借奇门遁甲之术,进入被困阵中之人的内景,才能在他的梦里唤醒他。

为了躲避阵内四射的阴光,她必须算出生门;为了进入有琴的内景唤醒他,她还必须算出他内景中对应的时间,推算最容易唤醒他的时机。

这金光阵内外以及被困之人内景的时间并不统一,或快或慢,每个位置的时间流速都对应着九宫八卦,天干地支,计算起来很是费神。

夜昙好久不练数算了,这几重叠加的数算题,让她每日都算得很吃力。每次她去的时候,少典有琴还都在梦里做梦,叫都叫不醒,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她只能先将危月燕留给他,希望他看到后,能知道自己来找他了。

这次,夜昙好容易算明白了个大概,便再次进入少典有琴的内景。

她经过观星台时,看见了天上的危月燕,这个时候他应该醒着吧。

她施了个手诀,将危月燕收好,准备赶去蓬莱绛阙。

只是,夜昙转身刚好看见了少典有琴远去的背影。

她急忙追上去,没想到这一追,居然就追到了雷霆司。

“有琴,你怎么样了?”

没有回应。

———————

他看着她。

少典有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贪生怕死。

事到如今,你还在幻想着你没有杀死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誓言成了笑话。

“有琴,你到底怎么了?”

夜昙边问边背过双手去。她卷起袖子,拿美人刺刺向自己的手臂,迅速地刻了个字。

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手臂上缓缓流下。

姐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还会不会痛。

这些天,她也不知道究竟刺了自己多少下,两边手臂上都伤痕累累的,但唯有痛,才能让她在这金光阵中始终保持清醒。

他连表情都没变一个。

夜昙走近他。

“有琴,你不会又把我忘记了吧?”她踮起脚,捧着他的脸,说得一脸认真。

“昙儿……”

她脸上的伤……也是自己那时打的吧……

昙儿,对不起。

我没办法对着你说出这句话,也无颜求得你的原谅。

我只能在心里跟你道歉。

但道歉是没有用的。

他眷恋地望了她最后一眼,便要朝那万顷雷霆的中心走去。

这让夜昙有些措手不及。

“少典有琴,你疯了!你干什么!”她在后面边追边喊。

她冲过去时被那万钧天雷的余波撩着了,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该死,这金光阵玄之又玄,竟然能化无为有。这雷的威力和真正的天雷也相去不远。

被它劈到神魂就完了。

这动静让少典有琴止住了脚步。

“昙儿,你……怎么样了?”

即使眼前的她只是他的心魔,他也没有办法看着她,受他连累而身陷雷霆。

“昙儿,你别过来。我……“

他想说,他马上去陪她。

可是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没有这个资格。

———————

他到底要干什么!?

所以是他招来的天雷,要劈自己!?

夜昙终于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夜昙深呼吸了几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又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手。虽然她脸上的伤还没好,但此时夜昙哪里还能顾得上想这些。

“有琴,你看,我不是你的幻觉,我没有死。”

夜昙没想到,他竟是对着她笑了。

这笑容颇有几分自嘲之意。

他还是不相信。

“好吧,我死了。”夜昙见状,只好迅速换了套能让他相信的说辞。

这金光阵的阴面镜光有动摇人心之能。

他最深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是归墟吗?

“有琴,你没有错,归墟之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为什么他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又与那时候有些不同?

夜昙拉着少典有琴的手,不忘朝他笑笑,试图安抚他,一边在脑中疯狂思考着。

他到底是陷入了什么样的幻觉?

他的神色真的很不对,看得夜昙有点心慌。

直到此时,她才隐约猜出了他陷入了怎样的梦境之中。

为了确认心底的猜测正确与否,她需要再试探一下。

“虽然我是死了,但只要地脉紫芝残根还在,我就还能复活。”

“这是真的吗?”夜昙注意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

“是的。”

这真是太好了,她和青葵公主都能复活。

“有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他之前说过,愿意不死不灭,等到自己归来。夜昙自觉她已经稳住他了,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是很想。

可这是不可以的。他做不到。

他能承受割舍欲念修炼之苦,归墟被噬之苦。

可唯有这件事,他真的承受不了。

他是很自私,企图以一死来逃避这一切。

少典有琴松开了她的手。

夜昙脸上的笑容也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凝固。

——————

离光夜昙,你要冷静一点!

没关系的,别放弃!

“有琴,虽然,你……你失忆的时候失手……杀了我,但我不怪你。”

夜昙又抛出了下一个试探。

少典有琴,你还是在幻想着她会原谅你,还在给自己找借口。

不行,不能再和她说话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手,过于用力,流了血也浑然未觉。

夜昙看着他又要转过身去,急得要命。

他这么急着去挨劈,那一定是她刚才已经猜对了。

不然他终归会和自己说点什么吧,不管是否认还是疑问。

这大傻瓜!真以为那时候他杀了她。

怎么办,威胁他吗?如果他敢用雷劈自己,她就陪着他挨劈好了。

不行,有琴现在只当自己是他的心魔。

那到时候万一他们两个都被天雷劈死了怎么办。

说到底,这一切都要怪天帝那该死的闭念锥。

闭念锥……

对了,忘川水!

她之前储存下来拿来贩卖的忘川水还剩下最后一瓶,就放在乾坤袋里。

十绝阵中的金光阵,本来以有琴的修为,倾刻可破。但此刻他只是凡人,会神魂俱灭的。

相比之下,失忆只是小事而已,她大可以继续想办法让他记起来。

就算记不起来又如何,大不了就再让他爱上自己一次。

“少典有琴,既然是你对不起我,那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必须听完。”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了阴阳壶、忘川水还有九丹金液。

古人有云,酒之始为祭祀也。

“是你……错杀了我,那这三杯酒也算是你欠我的,你得陪我喝!”

夜昙边说边把酒杯塞给他。

“第一杯,我敬你,谢谢你为了我承受百道天雷,在九霄云殿上违抗父命,辞去神君之位,带我离开天界。”她从前只当这是他的戏言,不曾相信过。

“第二杯,我敬你,谢谢你在我和青葵是地脉紫芝双花花灵身份曝光的时候,还能够维护我们,愿意为了我,与四界为敌。”她那时怀疑过,他可能会为了归墟,舍了自己。

两杯酒喝完,夜昙有些急了。

该死的,怎么这忘川水还不起作用!

要不是这水是她自己灌的,她都要怀疑这是假的了。

“这第三杯,我们就再喝个交杯酒吧,也不枉这夫妻一场。”夜昙仍旧朝着他巧笑倩兮:“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咱们之间也算恩仇两相抵过了。”

她舍命救他,他却杀了她。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怎么可以……

听到这里,少典有琴终是忍不住,泪水恰巧滴落在这酒杯中。

“有琴,我爱你,所以,为你死我也心甘情愿”,夜昙上前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一并拥住,过去那个因她的离去而泣不成声的少典有琴。“别哭了”,她用手轻轻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离光夜昙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有琴,当初下界救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

这忘川水到底没辜负夜昙的期望。

那紧紧箍住她身体的力道慢慢减弱下来,少典有琴终是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夜昙连忙半拥住他。

这下应该行了吧。

有琴,对不起。

不过这水,谁知道效果能维持多久呢,我相信你肯定能记起来的。

身体是存在爱的记忆的。

夜昙摸摸他的脸,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

夜昙早在闯阵之时,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对策,自己可以用傀儡之术将少典有琴换出来。

但前提是他必须先从梦中醒过来。

在他的内景中,凭他的修为,她做什么都会被他发现。

她数算也还不够好,没有办法准确找到内景中合适的时机,去跟他说明一切。

当他二人终于脱出内景后,夜昙迅速使了傀儡术,将少典有琴换了出去。

虽然,她也不确定金光阵外安不安全……

但夜长梦多。

外面,总归是比这阵里要安全,毕竟阵外至少不会让他神魂俱灭。

夜昙在闯金光阵之前,就已经向天界发出过信号,联络清衡和紫芜,让他们速速下来相助。

不管怎么样,一旦截教之人追杀他们这件事过了明面,即使他们要动手,也总要掂量一下。

此时的金光阵中,只剩下夜昙自己,她刚想如法炮制,也用傀儡术把自己也给换出去。谁知那金光大阵似是感应到了傀儡术的法力波动,已经发动了。

该死的!

离光夜昙还来不及破口大骂,就又被镜子的阴光照进了梦中。

————————

“姐姐!”夜昙睁开眼时,就看到青葵正穿着玄色的沉渊服饰,站在她面前。

自己这是在哪里,是在沉渊吗?

她跑上前去,想拉起青葵的手。

不料,却被青葵一把拂开。

“姐姐?”

“昙儿,我是因为你才被换了轿,你为何要如此草率地暴露身份,陷我于险境!“

“姐姐……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着急起来。

“昙儿,你一个没想到,就害得我差点葬送了性命。”青葵的样子很陌生,陌生得让夜昙觉得害怕:“说到底,都是你!是你自主主张,让帝岚绝在迎亲当日抢走我,才让我错嫁到沉渊。沉渊恶煞既残暴,又无礼。他们逼我喝人血,逼我杀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吗?”夜昙都快急哭了。

“你抢了我本该属于我的天妃之位,我的身份,我的夫君,你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让我原谅你?”青葵朝着她冷笑。

“姐姐,我……我可以还给你的。真的!我发誓,这天妃之位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不能没有姐姐。

“你说得简单。再说了,天妃之位容易归还。那玄商神君呢,你打算怎么还给我?”青葵嗤笑了一声,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姐姐,我会跟他说清楚的,我会跟他说,我只是贪图天妃之位,从来没爱过他”,夜昙急得语无伦次起来:“我……我还可以跟他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坏蛋,是沉渊的细作!我杀过很多人,我……我还想杀他,第一次见面我就想杀他了!”她还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去伤他的心。这事她最擅长了。

“姐姐,你放心,他会怨恨我,然后爱上你的。”

没有人会不爱离光青葵。

正当夜昙用自己的袖子擦脸时,她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美人刺所刻的一个字。

“假。”

这是幻象!

姐姐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那种讥嘲的表情。即使是自己暴怒之时,冲着青葵发脾气,还有一次次因为痛感相通而连累青葵时,她也从来没有真的生过自己的气。

在魍魉城,面对沉渊族的追杀,她还不顾性命,挡在自己面前。

姐姐绝对不会为了玄商神君,为了天妃之位来责怪自己。

夜昙迅速清醒过来,自然顺利地脱离了镜子的阴光。

随即,那镜中又迸出火焰,向她烧来。

呵,还真是没完没了是吗?真以为她离光夜昙是吃素的吗?

夜昙迅速裹上天光绫,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九龙神火罩。

此宝属于召唤型空间系法宝,可召唤出的器灵。

只要有外物从外面打破这个阵的结界,她自然就能出得去。

九条火龙随着夜昙的口诀自镜中穿出,那千万面铜镜也应声而碎。

那开阵的紫衣女子见情势不妙,早早的就走为上策。

夜昙是没工夫管她了。

她得马上去确认有琴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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