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瘸子！”莫尔拖着一具尸体从艾瑞拉面前经过，他戏谑道：“哄小孩儿挺在行啊，搁这儿开幼儿园呢。”他故意把“幼儿园”几个字咬得怪腔怪调。
艾瑞拉回敬了个白眼，“是啊，羡慕吗？要不要也来听个睡前故事，保证比听你骂脏话还助眠。”
“哈！”莫尔嗤笑一声，把尸体撂在旁边，溅起小片泥点，他从旁边的草叶里，捏起一只油亮亮的大甲虫。
“来来来，看莫尔叔叔给你们变个活的！”他捏着那不断蹬腿的虫子，作势就要往路易斯眼前凑，“小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勇士勋章’吧？送你了，别客气！”
路易斯吓得往后缩，小脸煞白，伊莱扎更是“哇”地一声嚎啕大哭，紧紧抱住哥哥，索菲亚也惊恐地看着那只扭动的虫子。
“莫尔！快拿开！”艾瑞拉想踹他，奈何腿脚不便，只能干瞪眼。
“啧，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什么……”莫尔撇嘴，随手把甲虫弹飞进黑暗里。
他耸了耸肩，正要再逗弄几句。然而，达里尔挡在了他和艾瑞拉之间。
达里尔脸上没任何表情，只是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哥哥。
莫尔动作一滞，不悦道：“干嘛？”
“够了，滚去干活。”
莫尔悻悻地哼了一声，眼神在达里尔和气得脸颊泛红的艾瑞拉之间溜了一圈，咂咂嘴，最终，弯腰重新拖起尸体。
“行行行，大情圣护着瘸子和小崽子们，老子干活去！”他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达里尔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艾瑞拉脸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少了刚才对莫尔的冷硬：“他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他顿了顿，又生硬地补了一句，“他没恶意，就是…蠢。”
艾瑞拉看着达里尔，刚才被莫尔挑起的火气，瞬间被抚平。
她脸上重新绽开笑容，无奈道：“我知道，达里尔。”她轻轻拍着怀里还在抽噎的伊莱扎的背，“没事了。”
“你哥哥他心地不坏，他只是不太懂怎么跟人，尤其是跟孩子们亲近。他的表达方式比较...特别。”
达里尔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微微怔了一下。他看着艾瑞拉正低声哄着伊莱扎，火光跳跃在她侧脸，给她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落在艾瑞拉那条明显不敢用力的右腿上。
“咳，”他清了清嗓子，“晚上想睡哪块地儿？我给你清出来，好搭帐篷。”
艾瑞拉低头，扫过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小脑袋，“嗯…让孩子们选吧！你们说，我们今晚的‘安全堡垒’搭在哪里最好呀？”
孩子们立刻被这个任务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小手指着不同的方向。卡尔想离爸爸妈妈近点，索菲亚觉得靠房车更安全，伊莱扎指着篝火说暖和，路易斯说应该背靠一块大石头。
“这里！”最后，他们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由卡尔作为代表，指着房车侧面的一块地方，“这里最安全！”
那里离篝火不远不近，有房车作为坚固的屏障，地面平坦，碎石也少。
“好！”艾瑞拉笑着拍板，看向达里尔，“麻烦你啦，达里尔。”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很满足能参与决策的感觉。
达里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径直走到孩子们选定的地方，卸下□□和箭袋，用脚踢开附近散落的小碎石和枯枝败叶，还有几块石头嵌在泥土里，他索性拔出插在靴筒里的猎刀。
刀身不长，锋利厚实，刀背带着便于劈砍的锯齿。这是他在丛林里求生的伙伴，此刻却用来为艾瑞拉清出一块安身之地。
他翻转手腕，用刀尖一点点撬松石块，再抠出来，扔到远处。
他每一次弯腰和用力，肌肉线条都在薄薄的衣物下起伏。
艾瑞拉坐在不远处，一边轻声安抚着情绪渐渐平复的孩子们，一边不由自主地看他。
孩子们安静下来，依偎在艾瑞拉身边，好奇地追随着达里尔的动作。
索菲亚小声问：“姐姐，他是在给你造房子吗？”
艾瑞拉莞尔：“嗯，他在造一个安全的‘小窝’。”
“艾瑞拉姐姐，你能给我们讲个故事吗？以前睡觉前，妈妈都会给我和哥哥讲故事的。”伊莱扎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泪，眼睛里盛满了渴望，还有对往日安宁的怀念。其他孩子也充满期待地看向艾瑞拉。
艾瑞拉盯着他们纯真却惊惧未消的眼睛，心里微微发紧。
在这个随时可能直面死亡的世界里，该如何向这些稚嫩的心灵解释离别和消逝？避而不谈，用谎言粉饰太平，只会让他们在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更加脆弱无助。
一个念头清晰起来。她把伊莱扎和索菲亚往怀里拢了拢，声音放得轻柔而舒缓：“好啊。姐姐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告别，也关于记住的故事。”
达里尔正弯腰，准备将最后一块碍事的石头踢开，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原本机械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这个故事，叫《爷爷变成了幽灵》。”艾瑞拉的声音在夜里流淌开来。
“有一个小男孩，名叫艾斯本。艾斯本最喜欢的人，就是他的爷爷霍尔格了。爷爷的怀抱总是暖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爷爷会帮艾斯本堆沙堡，带他看赛车，还会一起在看一场无聊的电影时，打着呼噜睡着......”
艾瑞拉描绘着祖孙俩温馨的日常生活，孩子们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沉浸其中。
达里尔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他半蹲在原地，盯着艾瑞拉的侧脸，眉宇间悄然柔和，艾瑞拉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浸润了疲惫紧绷的心绪。
“可是有一天，”艾瑞拉压低音量，“爷爷死了，他突然倒在了大街上，再也不会醒来。艾斯本不明白，死是什么？他只知道，爷爷不见了。家里来了好多穿黑衣服的大人，他们把爷爷装进一个长长的木头盒子里，埋在了教堂后面的墓园里。”
孩子们的表情也跟着黯淡下来，索菲亚往艾瑞拉怀里缩了缩，卡尔抿紧了嘴唇。
伊莱扎问：“爷爷是像那些怪物一样吗？”
“不一样，亲爱的。”艾瑞拉立刻否定，她轻轻抚摸伊莱扎的头，“艾斯本的妈妈说，爷爷变成了天使，爸爸说爷爷会变成泥土，然后就慢慢地消失。可是艾斯本并不相信爸爸妈妈的话。”
“有天晚上，艾斯本躺在床上，爷爷回来了，爷爷坐在艾斯本的橱柜上，瞪大眼睛看着黑暗。”艾瑞拉的声音带上了神秘，冲淡了悲伤的气氛。
“艾斯本又惊又喜的说，爷爷？你在干什么？你不是死了吗？爷爷说我也以为我死了。艾斯本觉得爷爷变成了幽灵，爷爷不信，他按照书上说的，穿过了卧室的墙，又穿了回来。原来，爷爷真的变成了幽灵。”
卡尔兴奋地问：“爷爷能穿墙？那他能穿过怪物吗？怪物抓不到他吧？”他的小脑袋瓜立即把故事和现实联系了起来，带着小男孩对超能力的向往。
艾瑞拉被卡尔的问题逗笑：“没错，幽灵是抓不到也咬不到的哦。”
“可是，”艾瑞拉话锋一转，“爷爷不想当幽灵。他告诉艾斯本，他感觉不对劲，他好像忘记了在世时，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他想起了那件事，他就可以真正地离开。于是，爷爷和艾斯本一起飘过爷爷以前的家，穿过镇子，他们回忆了和他俩相关的事：一起在花园里挖了一个大坑种树，一起钓大鱼，还有去游乐场坐过山车……每一次回忆，都像点亮了一颗星星。可是，爷爷还是想不起来他到底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孩子们也跟着着急起来。
“爷爷到底忘了什么呀？”路易斯忍不住问。
“别急，”艾瑞拉眨眨眼，“在一个特别特别圆的月亮升起来的晚上，爷爷坐在艾斯本的床沿。爷爷说，艾斯本，我想起来了。”
艾瑞拉停顿了一下，让期待感达到顶点，才开口：“我忘记对你说再见了，我的小艾斯本。”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爷爷和艾斯本说，你要乖一点（但也不用太乖），他们还说好了要时不时想着对方（不过，不用一直想着）。最后，艾斯本在窗口，目送爷爷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
故事讲完了。孩子们的脸上没有了惊恐，取而代之的是懵懂和忧伤的平静。
索菲亚吸了吸鼻子，“爷爷没有忘记和艾斯本说再见。”
“所以，你们看，”艾瑞拉擦掉索菲亚的眼泪，“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和爱的人分开，就像爷爷那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休息，但只要我们记得他们，记得那些一起笑过、一起做过的事，记得他们对我们的爱和说过的话，他们就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就像天上的星星，一直都在那里亮着，给我们勇气和温暖。”
“记住，就是最好的告别，也是最好的拥有。不用害怕说再见，不用害怕面对死亡和离别，因为爱和记忆，会帮我们跨越所有的距离。”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伊莱扎甚至小声说：“那我以后要记住妈妈烤的饼干味道…”路易斯也低低地“嗯”了一声。
达里尔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艾瑞拉，直到她的目光抬起，越过孩子们的头顶，撞进他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
他感觉自己被烫到了，迅速低头，掩饰性地一把抓起地上的□□。
自己竟然跟个傻子一样，盯着她看了那么久？太不正常了。
达里尔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弩臂，试图找回熟悉的掌控感，但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慌乱的心跳。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冷空气涌入肺腑，稍微压下了那股让他无所适从的燥热。
重新蹲下身，这次的动作比之前更快、更用力，徒手将最后一点浮土抹平压实。
终于，那块地被彻底清理干净。
达里尔站起身道：“好了。”
他的目光只落在艾瑞拉的膝盖，不敢再往上移半分。
“太棒啦！”艾瑞拉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谢谢你，达里尔！”
我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你们听过嘛？[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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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记住，就是最好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