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霓裳翩跹

“大小姐,那边的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吧?”凛冬问。

“嗯,所以我拿这破扇子遮着脸呐,你站到后面去,不要冒头。”高慬鸢道。

“是。”凛冬顺从地缩了回去。

高慬鸢默默地观赏了高愉鹭送花灯被拒的全过程,见她被拒以后目光仍不舍从在男人身上挪开,忍不住笑了。

忽而几声沉闷的声响,城门方向腾起了五光十色的焰火,天花无数月中开,花瓣如雨、如流星,炫丽多姿,仿若触手可及,却又转瞬即逝,不过前赴后继,渲染了漫天灿烂。

戌时已至。

原本离河岸很近的高愉鹭被一拥上前的人们挤远了,不自禁被天上繁花吸引,也不再去寻那倜傥的公子身影。

站在清河两侧的青枫和凛冬,虽互不相识,却不约而同地偏头,望向清河的西面。

江肇昀的视线还停驻在河对岸,高慬鸢已经注意到了。

是在看扇子吧?瞧这扇骨上紫褐色的斑纹,是上乘的湘妃竹不错,扇面一侧是写意山水、不失恢宏大气,另一面题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角落里还附了个“云”字。

她听见他的随从唤他“云公子”了,那这折扇想必是他平日里随身之物。

不过扇子刚才被撞折了一截骨,她做贼心虚,目光闪避。

“来了!”青枫一声提醒,江肇昀移开了落在高慬鸢身上的视线。

早上烟雨又强调了一遍:“今日不止是醉香楼第二年承办上元节的游船表演,亦是天机阁集会之日,阁主今夜一定会现身,大约还会传递一些紧要消息。”

而最近江湖上还有传闻:有人出黄金千两给天机阁,买一个宫廷秘闻。

焰火声小下来,清河中笛声先起,婉转悠回。

一叶缀满花灯的扁舟从西而来,舟上吹竹笛的男子长身玉立,绸缎的天青与前边摇双桨那位穿的红镶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打头阵那女人应该是醉香楼的老板余香,”青枫小声与江肇昀说,“姑娘们叫她余妈妈,三十有余了,这脂粉一涂、灯一照,倒是一点也不显老。”

江肇昀觉得没什么怪异,毕竟重头戏,一般也不会放在最开始。

小舟慢慢划走,余妈妈划着桨清走了河面上散落的花灯。

笛声远去,鼓声起,接着来的是一条不大的画舫,画舫上的彩灯从头至尾、逐个被点亮。

伴着鼓点,激昂的琵琶声渐起。船头、船中、船尾共六位美娇娘,都戴着半透的玫瑰色面纱、棉裙上也印了同色的牡丹,一双双纤纤玉手在琴弦上不停扫动。

“这颠城第一青楼果然名不虚传。”青枫赞叹。

江肇昀斜乜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画舫没有远去,停在清河桥东侧的水面上。

而第三条从河西过来的又是小舟,琵琶一曲毕,萧声起,独奏。

有懂乐理的人立马认出了这位是大宛最富盛名的乐师甄品,应是特意从栌城过来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江肇昀也认得他,“原来是甄公子。”

甄品此人不喜人家唤他先生,偏爱别人叫一声公子,好像这样就会显得更风流潇洒似的。

“这舟也破,舟上还无灯,就一个吹箫人,主子不觉可疑?”青枫凑在江肇昀耳边说。

“宫宴也不一定请得到他,全凭他心情。撑这场子他一人便够,兴许是前面的船拿绳牵着这舟,倒不怎么可疑。”

只能继续看下去。

第四、五艘画舫是一齐出来的。后头的前有琴、后有筝、中间舫舱隐约可见满载的管笙乐师;而前头的独一白衣舞女,蒙着透白的面纱,跪坐在船尾,低着头,水袖甩开在身前。

琴声一起,她抖了长袖,缓缓起身。

江肇昀盯紧了她。

舞衣单薄,更显出舞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管笙渐入,她身姿轻盈,踏歌而跃,脚上的铃铛也随之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她从船尾舞至船头,船头灯火更盛,更让观众大饱眼福,只见水袖朝两边挥开,那婀娜的身子带起长袖一道摇曳,是可谓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如此赏心悦目之景,青枫也连连赞叹,看得都快忘记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了。

江肇昀却眯起了眼,忽然道:“她不冷吗?”虽然他不知道跳舞的技法,但是女子的步法、姿态,怎么也不像没练过轻功的。

欢呼声、鼓掌声一时四起,但见舞女飞身下河,长袖在水面上撩拂过,她脚尖轻点了水,随即旋着双袖,悬升于空中。

青枫这才明白主子的意思,穿得那么单薄,却没有一丝瑟缩之意,点水、腾空,每个动作行云流水,浑若天成,这舞女必是个高手,十有**就是天机阁的人。

江肇昀愈发聚精会神。

舞女回落到船上,双手忽垂,轻巧晃动了几下,长袖断去了一大截。

“那船上是有刀吗?”青枫睁大了眼睛。

“大约是鞋尖有刀。”江肇昀神色如常。

那白衣再次翩翩起舞,还向空中抛出一物,小巧的绣囊系了七彩的长穗,似逆行的流星,飞入高空,渐隐在黑暗中。

刹那间,诸多黑衣蒙面人从清河两岸的暗处跃身而起。

青枫慢了一步,身旁的一袭白衣已经腾空。

也许江肇昀不是反应最快的,但眨眼的工夫,他已在所有黑衣人之先,抢到了东西。

只是他的白衣太瞩目了些,不好再回到人群中。而青枫朝着他的方向挤出人群,他早已飞得无影无踪。

距表演结束可还早着呢。高慬鸢望着那远去的白色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折扇,不禁扯动了嘴角。

她心道:这人倒是挺有意思,是为了抢东西来的话也不换身衣裳,不是为抢东西来的话倒是直接把东西带走了。他是不知道自己相貌卓越、任谁看一眼都不会轻易忘却吗?

围观表演的普通百姓虽然惊呼,但也只觉得那是个事先安排好的小插曲。船上的舞女依旧从容不迫,曲子换了一首接一首。

余香手持撑蒿又划了个竹筏回来了,配着甄公子的箫声,唱起了直戳人心的小调。

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琴笙和鸣,所有观众自觉噤声、聚精会神,这里才是今晚表演的**。

舞女提着灯烛再次飞身下河,她轻轻一点,河面上就亮一盏花灯,歌唱完,游船两侧绽满了雅致的粉莲。

又是雷动的掌声,接着所有乐师合奏。

舞女袖里还揣着不少小玩意儿呢,她开始随机挑选有缘人送礼。不少孩子得了纸包的饴糖欢呼雀跃,还有男子因为得了梳子而红了脸……

立在前排的人机会要大得多,比如高慬鸢,等候多时,得了一块帕子。

江肇昀只身回到暂居的龙虎斗客栈,点了灯,也不等青枫回来,拆开了抢回来的战利品——绣囊。

“平王殿下!”青枫忽然推门进来。

江肇昀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噤声的动作。

青枫立刻闭了嘴,关好门,凑到主子身后。

江肇昀专心拆解着绣囊中的纸卷,目不斜视,随口一问:“没有人追来吧?”

说到这个,青枫还郁闷呢,来的时候不是说就看看嘛,也没说要抢什么东西啊,怎么就直接上了?得亏是轻功好。

“虽然没有,但殿下不怕被人认出?”

江肇昀不以为意:“认出就认出吧,认出又如何?”手上的纸卷虽小,但卷了多层,又折了多次,解起来费了些工夫。

青枫语塞,可能就算被知道他提前了大半个月从燎城回了颠城,也没人敢治他的罪。

而整张纸完全呈现在面前时,江肇昀的脸色变了。

与方才在路上的冰冷全然不同,他真正怒时,抿紧的唇会呈一种别扭的弧度,而目光极灼,像是要将纸烧穿似的,狠声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站在他身后的青枫不用仔细看也知道,不就是画了个猪头嘛?还建议说:“殿下可要把纸放在水里或者用火烤看看,说不定是密信呢?”

江肇昀闭上双眼,低叹一声。随后又拎起那张纸,仔细端详,分明就是普通宣纸无疑。

他想了想时辰,转头问:“表演一般要到几时?”

青枫答:“听闻要到子时。”

江肇昀苦笑了笑,现在可还早,于是提着纸放到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燃成灰烬。

高慬鸢也没看完表演,收好帕子便带着凛冬回去了。

今夜,她拒绝了不少要给她买花灯的男子,却拾回了一把男子用的折扇。也是怪异,居然是这个从没听说过的“云”公子抢走了绣囊。

进府前,她提着“骨折”了的扇子问:“凛冬,这个哪里能修啊?”

凛冬看着坠下来的一小节竹片,想了想,外面做折扇的店铺倒是从没去过,但府里有东西坏了都是找一个人,便说:“要不大小姐问问康师傅?”

“唔,好吧。”

凛冬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进了府终于发现了,紧张道:“大小姐,这不是男人的扇子嘛?”

“我知道啊~”高慬鸢面不改色,十分坦然,“不过是我撞坏的,总要负责修吧。若是有机会再遇到它的主人,再归还好了。”

“可是……这要是让和王殿下知道……”

“你想多了吧!”高慬鸢拿折扇轻敲了凛冬的头,倒还挺称手。

“不说三哥哥不在颠城、不会知道;就是知道了,我与他既无婚约,又未私定终身,他管这闲事做什么?”高慬鸢说着话,手抚过装帕子的口袋,又道,“好了,先回屋吧,还有事要做。”

匆匆走进小院,却在自己的房门口遇到了拦路虎,高慬鸢眉头一皱,问:“二妹妹有事?”

“姐姐刚才去哪儿了?”高愉鹭微抬了下颌,目光犀利。

哎,高慬鸢暗叹,刚才逆了人群走了许久才甩掉的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她总觉得这个处处学她、又跟着她的妹妹烦人,勉强耐着性子道:“不就在清河边看表演吗?怎么了?惜鹭也平安回来了吧?”

“姐姐知道和王殿下什么时候回颠城吗?”高愉鹭在外头受了些气,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高慬鸢视线一低,落到高愉鹭手中没有送出去的花灯上,心里有了几分了然。再抬眸看人,淡然一笑,回得简洁明了:“不知道!”

高愉鹭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指着高慬鸢手里的折扇,咄咄逼人,“姐姐真的不知道吗?是不是殿下已经回来了?姐姐今日去见他却没告诉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高慬鸢颇感无奈,只想赶人。“二妹妹怎么又对和王殿下有兴趣了?方才不是要将这灯送给别人?怎么没送出去呀?哦,妹妹一直站在院里不冷么?要不要进姐姐屋里坐坐再好好聊聊你的事?”

高愉鹭噎了噎,心想这人居然都看见了?

不过她单手叉腰,昂着头,依旧盛气凌人,“不了!谢谢姐姐好意,妹妹这就回屋了。姐姐如果知道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烦请告诉妹妹一声。说好了,咱们公平竞争!”

说完就走。

高慬鸢看着那跋扈的背影,心想谁要与她竞争?又是无奈,进屋去了。

凛冬跟在后头,心里也感慨:这二小姐的脾气啊,一定是二夫人给惯的!大夫人不在这么多年,都敢欺负到大小姐头上了!

盛夏是原先就在屋内等人的,也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忿忿不平,仗义执言:“二小姐还真是喜欢和主子您抢东西呢!”

高慬鸢不置可否,只轻笑一声,把扇子递给她,交代:“盛夏,得空替我将这扇子拿去康师傅那儿问问,能修就修一下。”

“哎呀哎呀!”盛夏咧开了嘴角,一把接过了折扇,还放在鼻前狠狠嗅了嗅,道:“奴婢就说有什么香气呢,这是哪位公子送的啊?”

“你倒是比凛冬懂得多了不少。不过不是公子送的啊,休要胡说!”高慬鸢稍厉声。

“好好好~奴婢不说了。小姐好好休息,奴婢就先下去了,明日一定去找康师傅问问这扇子好不好修~”盛夏抿了嘴,但临走却不忘朝凛冬嘚瑟,抖了抖眉毛。

凛冬哭笑不得,对着她的肩膀拍了一记,“快走吧你!”

而盛夏走后,高慬鸢蹲下身,拿出帕子在火盆上烤了烤。

待四字显出:“子时三刻。”她松手,烧掉了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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