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是来问责的,这会儿高慬鸢倒又不忍心了。
原本住在丞相府她能听到不少国政大事,经常去心聊斋也能知道些,最近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会儿听江肇昀说着,不禁要问:“那烜城搞什么鬼?”
江肇昀眉毛轻挑,低笑一声,却变了张更冷肃的脸,“梁城半年前大旱,最近又开始打仗,只能先找离得近的烜城征粮,但和王却给朕闹什么要减免赋税,才减过一次,怎么又要减?!
烜城富庶,繁荣仅次于颠城,赋税本来也比颠城低,若是征粮、民怨定会有些,可归根结底,还不是烜城自己的官员贪污**?!”
“烜城竟然不肯给粮?”高慬鸢对江肇晗的印象又变差了,就算毫无兄弟情谊,但至少国家大义在先,不应该一致抗敌吗?
“已经两次了!”江肇昀微恼,两人都没有坐下,而他站着说话更显得肃厉,“在朕这里,不可能再给他第三次机会!”
他也想看看高慬鸢的反应,虽然在立储之试中,她给和王帮了倒忙,参与赌局也没买和王赢,但传闻中,她与江肇晗却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高慬鸢说:“烜城之事陛下按规矩严厉处置便是。但梁城战事刻不容缓,眼下就是花钱从各处征买些,也该先保证我军的粮草。
不如,本宫这里还有些银钱,陛下需要的话,后宫节衣缩食,也能凑出不少。”
江肇昀的面色立马就缓和了,不过前朝的事情还不至于劳烦后宫,便道:“母后不必担心,已有粮草运去梁城了。只是这烜城,朕不会轻易放过就是了。”
高慬鸢对烜城没有兴趣,江肇晗若是自作自受,自然不关她的事,她更关心,“那……梁城战事如何?恭王现在如何?”
“母后亦不必过于担心,冯大将军给四弟分了一支小队让他练手,首战告捷。”
“哦。”其实高慬鸢觉得,三年前千城关一役,骞遽死伤惨重,应是不敢与大宛硬拼的。
“那楯城的动乱呢?”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江肇昀已经跟她说了那么多了,她再多了解一些应该也不是不可以吧?
“据说是一帮子亡命之徒,楯城官府无能,方才已经通知郑大将军连夜点兵、启程去看了。”
高慬鸢点了点头。
江肇昀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问:“母后要在儿臣这里用晚膳吗?”
“噢,好啊。”高慬鸢这才记起自己的来意,被他绕了一大圈,那些事情他不都差不多解决好了嘛?
江肇昀遣了李召去通知御膳房备膳。人走后,他看了眼仍守在殿内的两个小宫女,道:“你们也先出去,等晚膳好了再和李总管一起进来伺候。”
高慬鸢不免尴尬,毫无血缘关系的太后和皇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像有些不妥……但纠结了没多久,她又想到:这不正是找玉佩的好机会吗?
“你来我这儿究竟想说什么?”江肇昀也不自称“朕”了,丝毫不顾礼数,直勾勾地盯着人,又走近她,不紧不慢,直至将不自觉连连后退的她逼到墙角。
“停!”高慬鸢伸手挡在他的胸口。她已退无可退,触到他的绸衣,料子甚是丝滑。像触电一样,她赶紧把手移开。
“江肇昀,你想干什么?”高慬鸢压低了声音,这殿内是没人了,可殿外还是有不少人守着的。
“母后还是先回答朕的问题吧。”江肇昀没有再往前,看见她低了头、两只耳朵泛了红,便将手撑在她脸旁,弯腰俯身,固执地要与她对视。
脸和耳朵是不能自已的红了,但高慬鸢的心眼还在。他的手一撑,被衣料挡住的玉佩正好露出来了,原来是个葫芦的形状,她蓦然一喜,眼下就剩字了,另一面是怎么刻的?
被完全无视的九五至尊忍不住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你究竟在想什么?”
“嗯?”高慬鸢嘴角的笑意顷刻消失,拍掉了他轻轻托在她颏下的手指,只说,“没什么。”
江肇昀复又站直,认真打量眼前的女人,偏生这人微微撅着嘴的时候,看起来更俏皮了。
伸手一揽,他将她拥进了怀里。
高慬鸢措手不及。天还未凉,衣衫仍旧单薄,那热度透过衣料传来,她差点要惊呼出声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回事呀?!……她只能压低声音说:“江肇昀,你放开我!”
“别动,就让朕抱会儿。”江肇昀将她抱得更紧,她身上依然是往日里清淡的花草香,不免让人沉湎陶醉。
兴许是风寒还没有好透,高慬鸢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急忙强调:“陛下,本宫是太后!”
“太后又如何?这里又没有旁人。”江肇昀平淡说着,将头搁在了她的肩上。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都别扭了几个月了,避嫌……又是避嫌……她分明为他挡了一剑,又画了那一幅工笔,断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心思吧?
“陛下,晚膳好了。”李召在门外喊了一声。
高慬鸢趁江肇昀略分神,使了劲儿,一把推开了他,跑回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江肇昀无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对门外道:“进来吧。”
李召带着拎膳盒的宫女们进来,问:“太后娘娘和陛下可要移步?还是就在这殿内用膳?”
江肇昀板着手,朝李召道:“就在这儿摆吧。”
“是。”
此时,高慬鸢一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道:
“陛下政事再忙,也不能冷落了后宫。皇后自不必说了,进宫这么久了;两位贵妃可是先帝走之前特地为陛下添的,陛下也要考虑考虑先帝的一番心意啊!”
江肇昀捏不准她到底是特意在宫人们面前装样子还是这就是她本来的目的,他刚才倒忘了质问她,她反而先来说他了?
顿时意兴索然。
“儿臣会考虑的。”他缓缓走去饭桌边坐下了。
而就在他坐下那一刻,高慬鸢看见他的玉佩翻过来了,有“昀”字的那一面清晰可辨!
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她故作深沉,“那么,陛下今晚准备去哪位娘娘宫里?”又对李召说,“李总管来,记下!”
江肇昀怒瞪高慬鸢一眼,见李召匆匆跑过来,才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想了老半天,根本哪里也不想去!再看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慬鸢,好吧,行!去!但也不会顺她的意!
“那便去舒美人那儿吧。”江肇昀语气冷淡。也是太后下旨的时候,他才发现,当初在梁城,青枫救下的那名女子,一直跟在军中做事,还随他回宫来了,名叫常舒。
高慬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算了,只要舒美人能诞下龙子,也不是不能提位分。
一顿晚膳食之无味,高慬鸢走后,江肇昀又批了好一会儿折子。
而他刚准备就寝,又被李召盯上了。
江肇昀冷声问:“李召,你到底是朕的奴才?还是太后的奴才?”
李召唯唯诺诺答:“奴才自然是陛下的奴才,但此事……确实已经记档了。”
“唉……”江肇昀长叹一声,“那便摆驾吧。”
往好的地方想,那毕竟有大哥被废太子的例子在先,他也确实不能一直不去后宫,走这一趟,能打破些传闻也好。
舒美人所居菊闲宫,在皇宫最西北的角上。
自她被封了位分有了住处之后,倒还没有当奴婢时过得好。
菊闲宫一向无人问津,直到今日。人心趋利避害,得知陛下要来的消息,下人们都积极了不少。
有人进来通秉,常舒忙迎了出去。
江肇昀在院子里就看见了她,只说:“进去吧。”
常舒一直感念江肇昀当年救助之恩,从在军中做工,到入宫,便是为了报恩。
寝殿空间不大,但还算干净,江肇昀在桌边坐下,常舒当奴婢当惯了,亲自端茶送水。
江肇昀索性遣走了李召等人,只留常舒一人侍奉。
“你葬了父亲之后一直在朕帐中?”
“是,”常舒侍立在一旁,一脸谦卑恭顺的模样,“奴婢无家可归,幸亏陛下当初收留。”
江肇昀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自己要抬头和她说话也有些累,便说:“你坐下吧,不必拘礼。”
“是。”常舒听话地坐了下来。
“这都封位分了,跟旁的奴婢也不一样了,”江肇昀叮嘱,“你机灵些,既是一直跟着朕的,那以后也只能听朕一个人的话,明白了吗?”
常舒看了一眼皇帝幽邃的目光,“奴婢省得,奴婢但凭陛下吩咐。”
她无依无靠,确实只能听主子的。只是还有件事她犹豫了一下,“就是……太后娘娘于奴婢也有救命之恩,若是……”
“怎么说?”江肇昀好奇起来,想到她可能的顾虑,便说,“你但说无妨。朕绝不可能让你去做对太后不利之事,你放心。”
常舒信任陛下,便道:“奴婢先前在宫里做工的时候还好。就是这被封了位分、住进菊闲宫之后,原来的姐妹们就慢慢变了。
有时候给奴婢馊了的饭吃,有时候又会把奴婢忘了,不给饭吃。幸好之前天气不冷,不然奴婢都没有保暖的被子盖……”
江肇昀皱起眉头,“下人们竟这样欺负你?”
“宫里的下人们都是自食其力的,奴婢本来与她们一样,却一朝成了美人,难免……”常舒想起那段委屈的日子,甚至还觉得不要这位分比较好。
“所以你去找了太后?”江肇昀问。
常舒摇头,“奴婢只是每日去请安,也不敢多说什么。是太后娘娘细心,特地叫盛夏姑姑来这里打点,旁人才不敢再欺负奴婢。”
江肇昀又想到那人傍晚还跟自己说要捐粮的事,心里的气莫名又消了不少。
常舒看皇帝的表情有变,心下有些诧异,但也不敢多问,继续说:
“奴婢听说,是太后娘娘去了陛下那里,陛下才说要来菊闲宫的。其实奴婢并不奢望圣宠,只要在陛下身边侍奉,报答当初的恩情便好。”
江肇昀不置可否,只说:“就算你很感激太后,但以后还是只能听朕的话明白吗?朕与你说的任何话,还有朕在你宫中做的任何事,都不准告诉旁人,明白吗?”
常舒垂首,“奴婢明白。”
江肇昀站了起来,负手又道:“圣宠你的确奢望不了,”他看着那床是真小,“你这儿还有旁的被褥么?朕今日睡地上。”
常舒愣了一愣。
被褥还是听说陛下要来,陌生的小宫女特地抱来了不少,她去木柜拿被褥,边说着:“陛下若是不想与奴婢同寝,那奴婢睡地上好了,陛下还是睡床上吧。”
“你要抗旨?”江肇昀威胁道,伸手讨要她手上抱的被褥。
常舒一噎,蹙着眉头又道:“那……奴婢给陛下铺好。”
真巧。更到这一章,我刚捐完粮,宠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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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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