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大红色的喜服,也没有华丽隆重的仪式,十八岁的高慬鸢作为区区一名妃子,就像寻常人家的小妾,走侧门,入宫了。
凛冬和盛夏算是陪嫁的丫鬟,直接充当了随侍的宫女。
御前的总管太监祝允昌在百忙之中,将高慬鸢安置在了嘉瑞宫,同后宫其他妃嫔的住所离得不太远,都在大宛皇宫的西北侧,但离皇帝的寝宫德泰宫最近。
当然,没有皇帝的传召,高慬鸢不用去见他谢恩;而皇帝昏厥一次后,还没下过床,也不可能来嘉瑞宫看她。
她只是一张平安符,被贴在了离主人最近的地方。
慬妃入宫第三日,皇帝赏了几件小玩意儿。看着那些个圆珠润玉,高慬鸢顺嘴问了祝总管一声:“陛下好些了吗?”
祝允昌面露喜色,答:“回禀慬妃娘娘,陛下今日已经能早朝了。”
哦,高慬鸢想,原来自己这个平安符这么好用啊?怪不得要赏她了。
慬妃入宫第七日,皇帝江年的脸她是一次也没见过,倒是圣旨又接到了:升慬妃为慬贵妃。
也许是陛下的身体又好些了?毕竟祝允昌的嘴角比上次扬得还高。
哦,高慬鸢想,看来她这个平安符还真的挺好用的。
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是该去谢个恩——相府不太讲究繁文缛节,但这高墙之下、深宫之内,应是要的。
于是她就站在整座皇宫最金碧辉煌的重檐建筑前,候着。
等到祝允昌出来说:“慬贵妃娘娘不必谢恩了,传旨的时候陛下也交代过,可不是奴才说的客套话,真不必的。
等会儿下朝了,太子……哦不,该叫宁王殿下了,还要与陛下辞行呢,约莫也要不少时间。外头冷,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哦,也好。
“臣妾谢过陛下。”高慬鸢看了一眼重檐下庄严挂着的匾额,跪下叩拜,仿若那就是皇帝,做足了谢恩的礼数。
回到嘉瑞宫,高慬鸢站在院子里,视线落到西厢的一间屋子,随口问了一句,“盛夏又在屋里躲清闲呢?”唇边添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凛冬替盛夏感到羞愧,脸都红了,道:“嗐,定是又在看那些个话本。奴婢这就去叫她出来!”
“不必,”高慬鸢摆了摆手,“这会儿也没什么要吩咐的事。她最近牢骚都少了,本宫还清静些。本来在相府,她成日里二夫人怎的怎的,二小姐又怎么怎么她了……嗐,那才叫人头大。”
“是啊,”凛冬看主子全无责怪之意,放平了一颗心,“说起来,奴婢与盛夏两个下人,入宫以来,倒比在相府舒坦多了。”
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这宫里不愁吃、不愁穿,住的地方还比以前大,又有人帮忙一起洒扫,连讨人厌的二夫人和二小姐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能不舒坦嘛?
“那便好。”
“娘娘心情也好些了吗?”凛冬小心翼翼开口。
尽管主子就在丞相面前哭了一次、入宫以后就开始像个没事人一样,她还是有些担心。
高慬鸢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偶有一片薄云,也倏忽飘离了视线,云淡风轻。
她再看凛冬,只道:“其实,刚入宫之时也就是不甘心吧,现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本来,天机阁去年一整年的案子她也只翻了一小部分,没什么闲工夫去伤春悲秋;现下后宫无皇后、凤印又突然到了她手里,想是接下来还有的是事务繁忙……
“娘娘不难过就最好了~”凛冬笑起来。
“对了,”高慬鸢忽然想起来,她屋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但似乎少了一样,“凛冬……你可曾见过本宫的面具?”
“娘娘是问天机阁的面具?”
“是啊。”
“嗐,”凛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差点忘了,“奴婢怕旁人瞧见,出府的时候和奴婢自己的一起收起来了,奴婢这就给主子去拿!”
龙虎斗客栈门口,江肇昀悠闲地坐着。
他尚未回宫,本来预计二月初才能到颠城,就算紧赶慢赶,也不该提前半月就到了。
隔壁桌议论着:
“当今太子真的有龙阳之好啊?”
“那当然!要不是真的,怎么皇帝就废太子了?我跟你说呀,据说那废太子只喜男人,后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那还真是不能行啊!听闻咱们的老皇帝是不是都被气病了?”
“皇帝病不病那具体就不知了。反正他儿子多,废了一个、还有三个能上呢,最后到底选哪个、也不是我们能想的事!”
……
七日了,这颠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依然是废太子之事。
不知是离宫太久,还是在宫中之时对旁的事情漠不关心,江肇昀倒是头一回听说兄长有这癖好。
他默默听着闲话,喝了一口茶,这茶不苦,只涩,没有香气,水里似是还有些怪味,实在难以入口。
回颠城以来,他喝遍了颠城的茶楼、酒家还有客栈,就属这里的茶水最难喝,可偏偏这里最为鱼龙混杂,是各类谣言、传闻、消息最全的地方。
青枫终于从醉香楼回来了。
江肇昀等来了人,不情愿地付了茶钱,又带着青枫去了一家清静的茶馆。
此馆有专门的包厢,而且茶也比较符合他的口味,幽香净淡,略苦、但回味尚甘。在认真品味了两口之后,方才的痛苦消散了不少。
他开口问:“烟雨有什么消息吗?”
青枫默然垂首,无奈摇头。
“那天机阁就真的那么难查?”江肇昀皱了眉头。
烟雨进醉香楼也有一年了。那地方,不仅是颠城第一青楼,也是天机阁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青枫不太会喝茶,径自灌了一杯,像喝酒似地将茶杯拍在桌上,道:“烟雨说了,她一个二级密使也不能有什么神通。每个密使都只有一位直属上级、只和那一人接触,最近也没有经她手的任务,所以没办法。”
江肇昀轻晃了晃杯中剩下的茶水,心里不免惆怅。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被天机阁耍了两趟,确实怪不得烟雨探不到消息了。
“唉……”青枫又叹,道:“天机阁三级以上的密使,只有被除名了,下头的人才有机会顶上。而且他们的规矩也顶奇怪,根本不像个江湖组织。什么?密使不得杀人放火、不得做伤天害理之事、不得掺和朝廷官府之事……”
江肇昀听得不由得嗤笑一声,“本王先前倒是差点要相信这些鬼话了。可是宫廷秘闻——废太子之事,叫不掺和朝廷官府之事?”
对于这一点,青枫倒觉得没什么。
他压低声音,直言不讳:“那这事说起来,对殿下您不是有利的嘛?而且天机阁也不是散布假消息。说起来,废太子那般样子,本来也不配储君之位。”
江肇昀的茶杯也被拍在桌上,杯中还溅出了几滴茶水。
他道:“话虽如此,但天机阁既有这越俎代庖的能力,就算与竞圣堂无关,那这幕后之人,也不容小觑。若不能为本王所用,恐怕迟早也是个祸害。”
大宛的天机阁虽然成立只有两三年,但发展壮大极快,还比骞遽的竞圣堂更神秘莫测。那竞圣堂背地里可是骞遽九皇子厉竞用来豢养杀手与死士的,就不知道天机阁究竟如何了。
青枫眯了眼睛,轻声道:“殿下应该不是在计较自己还打不过一个女人吧?”
其实烟雨盯了天机阁一年了,也就这一次的宫廷秘闻稍稍出格了些。
“谁说的?!”江肇昀拍了一下桌子,忆起当晚情景,忽然有些暴躁,“分明是那人使诈!”
“兵不厌诈啊!”青枫感慨。
“……”江肇昀陷入了沉默。
于是青枫又问:“殿下今日还去心聊斋看看吗?”
除了醉香楼,查天机阁的另一个突破口就是心聊斋了。
“去!”虽然江肇昀回到颠城以后,每日去集市街,心聊斋都关着,但他还是坚持每日去碰运气。
此“斋”位于集市街的最东面,是一个茅草为顶的木棚屋。作为天机阁公开对外的一个“窗口”,四级密使景逸偶尔会过去,替来访的普通百姓解解心惑、算算运程。
临近傍晚,几位妇人聚在了心聊斋门口。
“哎哟,景先生今日也没来啊?!”
“是啊,我儿子带了个姑娘回家来,说是非她不娶,我这还急着找景先生看八字呢!”
“你有我急嘛?我都等了景先生好几日了,我家那老不死的竟然在外面偷人!可气死我了!我也要找先生好好问问的!”
……
等妇人们四散开去,江肇昀走近了些。
心聊斋棚屋紧闭,窗沿上盖了一层灰。
想是今日也无缘了,他悻悻然,也欲离去。
而他一转身,却发现面前悄无声息站了位男子,身着朴素的天青色棉袍,戴着帷帽,一层黑色的罩纱下隐约可辨遮去大半张脸的银质面具。
“公子来心聊斋可是有所求?”天青色缓缓开口,音色温润而深沉。
猜猜他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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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天机可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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