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姝捧着装订整齐的星象记录,站在太子殿外的石阶下,指尖还残留着琉砂晶笔的微凉。内侍进去通报时,她悄悄理了理月白色宫装的裙摆——刚才整理记录时沾了点墨渍,虽不明显,却依旧让她有些不安。毕竟面对的是处处刁难她的星曜,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成为被斥责的理由。
“进来吧。”殿内传来星曜冷淡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星姝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走进殿内。太子殿的陈设比星轨司华丽得多,案上摆着墨沉石雕刻的星盘,墙挂着南琉全图,连地砖缝隙都嵌着细碎的琉砂晶,在日光下泛着淡紫微光。星曜坐在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枚琉砂晶印章,目光扫过她手里的记录,语气带着审视:“都整理完了?没出错?”
“回太子殿下,臣妹已核对三遍,去年与前年的西域商道星轨误差也标注清楚,暂无错处。”星姝躬身递上记录,指尖微微用力,确保递出去的姿态恭顺。
星曜接过记录,随手翻了几页,目光停在“晶砂纯度八成五”的标注上,眉头微蹙:“这标注倒是详细,看来你母妃的旧笔记确实有用。”话里带着几分讥讽,却没再挑错——他本想找些疏漏罚她,可星姝整理得太过周全,连当年矿场多雨的细节都补充了,实在无从发难。
“能帮上殿下就好。”星姝垂首,不接他的话茬,免得再生事端。
星曜将记录扔在案上,发出“啪”的轻响:“行了,放这吧,你退下。”他语气依旧冷淡,却没再刁难,星姝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臣妹告退。”星姝躬身行礼,转身往殿外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太子。刚走出太子殿,她便松了口气,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殿内的压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香包——那是她前几日特意做的,月白色的软布上绣着极小的琉晶宿星点纹,里面装着她调的安神香,还混了一点细磨的琉砂晶碎,本想找机会送给月尘,没想到今日先派上了用场,至少握着它,能让她稍微安心。
为了避开宫人,星姝选了御花园的小径走。此时正是上午,御花园里的桂花全开了,细碎的金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空气中满是清甜的香气。她走得很慢,偶尔弯腰捡起一片落在肩头的花瓣,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心情也舒缓了些——刚才在太子殿的紧张,总算慢慢散去。
可这份舒缓没持续多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伴随着锦书的声音:“长公主,您慢些走,这路滑。”
星姝心中一紧,想转身绕开,却已来不及——星璃带着锦书和两名宫女,正从前面的桂花林里走出来,恰好与她撞个正着。
星璃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裙摆绣着金线桂花,发间插着白玉桂花簪,看到星姝,脚步顿住,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哟,这不是我的好庶妹吗?刚从太子殿出来?怎么,又去给太子殿下献殷勤了?”
星姝停下脚步,躬身行礼:“长公主安好。”她不想与星璃纠缠,只想尽快离开。
可星璃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香包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腰间挂的是什么?”
星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轻轻按在香包上:“回长公主,是臣妹自己做的香包。”
“香包?”星璃伸手,一把扯过香包,捏在手里翻看,手指用力,香包的布料被捏得皱起,“月白色的布,还绣着星点纹,里面装的是琉砂晶吧?”她凑到香包前闻了闻,冷笑一声,“果然是琉砂晶的香气,你一个罪妃的女儿,卑贱如尘埃,也配用琉砂晶做的东西?”
香包被星璃扯得生疼,星姝想抢回来,却不敢动作,只能低声道:“长公主,这只是普通的香包,臣妹……”
“普通?”星璃打断她,手一扬,香包被狠狠扔在地上,淡紫色的琉砂晶碎从香包里掉出来,散落在青石板上,像一颗颗破碎的星子,“卑贱之人用的东西,也配叫普通?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母妃私通太监被赐死,你却还敢用南琉的宝贝琉砂晶,简直是丢尽皇室的脸!”
香包落在地上,布料沾了泥土,里面的安神香散了出来,与桂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却没了之前的清冽,反而透着几分狼狈。星姝看着地上的香包,指尖微微颤抖——这香包她做了三天,研磨琉砂晶碎时怕磨得不够细,反复碾了十几次,绣星点纹时怕绣错,每一针都格外小心,因为月尘说过她调的安神香好闻,她想做个香包让他带在身边,可现在,却被星璃这样糟蹋。
“还不快捡起来?”星璃抬脚,差点踩在琉砂晶碎上,锦书连忙扶住她:“长公主小心脚下。”星璃站稳后,目光更冷,“怎么?不敢捡?还是觉得委屈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更别说用琉砂晶了!”
周围路过的宫人看到这一幕,都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开,没人敢停下,更没人敢上前帮忙。星姝知道,在这宫里,没人会为了她得罪长公主,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想去捡香包,可刚蹲下身,星璃忽然上前一步,狠狠推了她一把:“谁让你捡了?这么卑贱的东西,你也配碰?”
星姝没防备,被推得坐在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钝痛,手撑在地上,指尖刚好碰到一颗琉砂晶碎,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抬起头,看着星璃居高临下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轻蔑,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长公主,您太过分了!”就在这时,画扇提着食盒快步跑来,食盒里还装着给星姝带的琉砂晶糖糕。她看到星姝坐在地上,香包散在一旁,立刻放下食盒,扶起星姝,“姑娘,你没事吧?”
星璃见画扇赶来,脸色微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宫的事?”
“奴婢是御膳房的画扇,”画扇扶着星姝站稳,语气虽恭敬,却带着几分硬气,“姑娘只是路过,长公主何必这般刁难?若是让国君知道了,怕是会责怪长公主失了皇室气度。”
这话戳中了星璃的顾忌——她可以私下刁难星姝,却不敢让星衍知道,毕竟星衍虽对星姝冷淡,却也没允许旁人随意欺辱。星璃冷哼一声,指着地上的香包:“这卑贱的东西,不许捡,就扔在这里,让宫人踩烂!”说完,她转身对锦书道,“我们走!”
看着星璃的背影消失在桂花林后,画扇才松了口气,连忙帮星姝捡起香包,拍掉上面的泥土,又捡起散落的琉砂晶碎,小心翼翼地放回香包里:“姑娘,您没事吧?刚才可吓死奴婢了,还好奴婢赶来得及时。”
星姝摇了摇头,只是尾椎骨还在疼,她接过香包,指尖抚摸着被捏皱的布料,声音有些沙哑:“多谢你,画扇。”
“跟奴婢客气什么,”画扇凑近星姝,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对了,李公公刚才让奴婢给您带句话,说‘离宫吉兆’的星象已经备好,让您耐心等,别因为小事乱了心神。”
星姝握着香包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李忠的话,意味着帝后的计划还在推进,她的隐忍并非没有意义。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乱的。”
画扇扶着星姝,帮她拍掉宫装上的泥土:“姑娘,我们快回琉月轩吧,这里人多眼杂,免得再遇到麻烦。对了,奴婢给您带了琉砂晶糖糕,还是热的,回去您尝尝。”
星姝被画扇扶着,慢慢往琉月轩走。桂花的香气依旧浓郁,可她却没了之前的心情,只觉得腰间的香包沉甸甸的——那里面不仅是安神香和琉砂晶碎,还有她对月尘的一点心意,虽被糟蹋,却依旧珍贵。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包,忽然发现刚才被星璃扯过的地方,星点纹的绣线断了几根,露出里面的月白布底,像一道小小的伤口。
“我自己来吧。”星姝接过画扇手里的食盒,脚步渐渐稳了些,“你还要回御膳房,别耽误了差事。”
画扇知道星姝不想让她担心,便点头:“那奴婢先回去了,您有事就让画屏来御膳房找奴婢。”
看着画扇离开,星姝独自往琉月轩走。路上,她忍不住打开香包,倒出一点琉砂晶碎,放在指尖——那碎晶在日光下泛着淡蓝的微光,比普通的琉砂晶更亮些,是时琉玦留下的那枚碎片磨的,她一直舍不得用,这次做香包才放了一点。指尖碰到碎晶,忽然传来一丝极淡的温热,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她皱了皱眉,又把碎晶放回香包,重新系在腰间——或许是天气太热了,她想。
回到琉月轩时,画屏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姑娘,您怎么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星姝摇了摇头,走进殿内,坐在椅子上:“没事,就是在御花园走得慢了些。对了,画扇给我带了琉砂晶糖糕,你也尝尝。”
画屏接过食盒,打开一看,糖糕还是热的,却注意到星姝腰间的香包皱巴巴的,还沾了泥土,指尖还有一点红痕,显然是受了委屈。可她知道星姝不想说,便没多问,只拿起一块糖糕递给她:“姑娘,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星姝接过糖糕,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琉砂晶的清冽,让她刚才的委屈消散了些。她看着殿内的调香工具,琉璃紫的研磨器还放在桌案上,里面还残留着一点琉砂晶粉,忽然想起昨夜教月尘调香的场景,他专注的眼神,温柔的语气,让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拿起香包,轻轻放在桌案上,打算晚点重新缝补一下,再把里面的香换了——不管星璃怎么刁难,这香包,她还是想送给月尘。指尖再次碰到香包上的琉砂晶碎,那丝极淡的温热又出现了,这次她看得清楚,碎晶上泛着一点淡蓝的微光,像星星落在上面。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只当是琉砂晶在日光下的正常反应,没再多想,继续吃着糖糕,目光落在窗外的竹林上——那里的竹叶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安慰她刚才受的委屈。
殿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琉砂晶灯的光晕开始变得明显,淡紫色的光透过窗棂洒在桌案上,落在香包和调香工具上,将它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星姝放下糖糕,拿起针线,开始仔细缝补香包上断了的绣线,每一针都格外小心,像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贝。她知道,只要再等些日子,等“离宫吉兆”的时机到了,她就能离开这座充满刁难的皇宫,到那时,或许就能不用再这样隐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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