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姝坐在琉月轩外的竹林边,指尖还捏着那枚泛着淡蓝微光的琉砂晶碎片——是白天从香包里倒出来的,时玦留下的信物。晚风卷着桂花的香气吹过,她刚缝补好的香包放在膝上,月白色的布料上,重新绣好的星点纹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白天被星璃刁难的委屈还没完全散去,她本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料到身后会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夜里风凉,怎么不多穿件衣裳?”月尘的声音带着几分温和,手里拿着一件墨色披风,是北墨尚衣局做的,边缘绣着细巧的墨沉石纹样。他走到星姝身边,将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肩头,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星姝瞬间放松了些。
星姝抬头,见他身着常服,腰间只束着简单的墨带,少了几分太子的威严,多了些寻常男子的温和。“殿下怎么来了?”她轻声问,将那枚琉砂晶碎片悄悄收进袖中——这是她藏了多年的秘密,连画屏都未曾细说。
“听画屏说你今日受了委屈,”月尘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远处的皇城角,“知道你会来这里散心,便想着陪你走走。对了,皇城东北有一处观景台,夜里能看到最完整的星河,要不要去看看?”
星姝愣了愣,随即点头。她在南琉多年,竟不知还有这样的地方——想来是宫人怕她乱跑,从未提及。月尘起身,伸手想扶她,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指尖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道:“小心脚下,竹林里的石子多。”
两人并肩往东北方向走,宫道上的琉砂晶灯已亮起,淡紫色的光透过晶块洒在地面,形成规整的六边形光斑,像一串连贯的符号。走到观景台时,星姝才发现这里竟铺着一层细薄的琉砂晶碎,踩上去轻轻发亮,像走在细碎的星子上。
观景台临着皇城的高墙,前方无遮挡,抬头便能看到漫天星河。与寻常星空不同,今夜的星河格外清晰,淡紫色的星光被琉砂晶的折射拉成了细细的光带,纵横交错,像有规律的脉络;最亮的银河区域,星点排列成类似星点纹的六边形,泛着极淡的蓝光,偶尔有流光划过,不是流星,而是琉砂晶反射的月华,形成转瞬即逝的光痕,像未来世界里流动的数据链。
“这里的星河……和别处不一样。”星姝轻声感叹,抬手伸向空中,仿佛能触到那些光带。
月尘望着星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墨沉石带扣:“南琉的琉砂晶能映星轨,这里的地势高,晶砂碎又多,便把星河的纹路显出来了。北墨看不到这样的景象,北墨的星空更沉,像墨沉石矿脉般厚重。”
两人沉默了片刻,晚风带着微凉的水汽吹过,星姝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那披风上带着淡淡的墨沉石气息,让她想起月尘之前送的伤药,心里暖了些。这时,月尘忽然开口,语气放得极轻:“星姝,你在宫里这些年,有没有遇到过……真正给你温暖的人?”
星姝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袖中的琉砂晶碎片上。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小时候有过一位……浣衣局的杂役,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总穿灰布衣裳,袖口沾着琉砂晶的粉末。”
“杂役?”月尘有些意外。
“嗯,”星姝点头,声音轻得像落在星河的光粒,“我五岁那年,被太子殿下的侍女推下荷花池,是她跳下来救了我。她没说什么,只给了我一片像花瓣的琉砂晶,让我握在手里,说‘星星会浮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晶片能让水有浮力。还有一次,我七岁生辰,长公主的伴读在糕点里加了寒凉草药,是她偷偷在糕点上洒了桂花蜜,让我尝出苦味没吃,事后她只说‘老鼠偷吃了有毒的糕,已经毙了’,却没提是为了护我。”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六面体琉砂晶碎片,放在掌心——碎片在月光下泛着淡蓝的微光,表面刻着极细的星点纹,形成一个完整的六边形,边缘光滑,不像天然形成的晶块。“她走的时候,给了我这个,说‘要是遇到解不开的难处,就对着它念“星星护我”,我会找到你’。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宫里的人都说,没见过这样一位杂役,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月尘凑近看那枚碎片,指尖轻轻碰了碰——碎片微凉,蓝光似乎更亮了些,纹路像极了星轨司星图上的符号,却更规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这信物很特别,”他没有多问,只道,“或许她只是换了身份,在某个地方看着你。”
星姝把碎片收回袖中,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但愿吧。殿下呢?殿下生命里,应该有很多给你温暖的人吧?”
提到这个,月尘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望着星河,语气带着回忆的温情:“父皇和母后待我很好。母后手巧,每年入秋都会给我做墨沉石纹样的护腕,里面缝着暖玉,说‘墨沉石定序,暖玉定心’;父皇不像国君,更像师长,我小时候总缠着他去墨渊矿场,他会教我认墨沉石的矿脉,说‘矿脉有规律,像星河的脉络,守住规律,才能稳住时序’。”
他顿了顿,补充道:“北墨的帝后不像南琉这样多规矩,父皇和母后总一起在御花园看星象,母后会给父皇剥桂花糕,父皇会给母后指北斗七星,宫里的人都说,北墨的安稳,是因为帝后同心。”
星姝听得入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帝后,南琉的星衍与苏氏虽相敬,却少了这份温情。“殿下很幸运,”她轻声说,目光重新回到星河,“这样的温暖,真好。”
“你也会有的。”月尘看着她,语气认真,“不管是宫里,还是将来……别的地方,你值得被温暖对待。”
星姝的耳尖微微发红,没有接话,只望着星河。夜风吹过,空中的光带轻轻晃动,那些六边形的星点纹仿佛在缓慢移动,形成连贯的轨迹,像某种隐秘的符号。“殿下觉得,这星河像什么?”她忽然问。
月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吟片刻:“像北墨墨渊矿场的墨沉石矿脉,有规律,有脉络,每一颗星都像一块墨沉石,稳稳嵌在时序里。你呢?”
“我觉得它像……有生命的脉络,”星姝轻声说,“那些光带像在流动,又像在传递什么,就像……那位杂役姐姐留下的信物,看似普通,却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月尘没有深究,只笑着道:“或许星河本就藏着很多秘密,但这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情,这个世上还有很多更迫切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对了,我驿馆里还有一坛北墨带来的桂花酒,是母后让我带来的,说南琉的桂花酒虽好,北墨的更醇厚些。要不要随我去小酌一杯?夜深了,喝点酒能暖身子。”
星姝抬头看向月尘,他的眼中映着星河的光,温和又真诚。她想起白天的委屈,想起此刻的星河,想起他一路的维护,最终轻轻点头:“好。”
月尘见她应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们走吧,驿馆离这里不远,路上还能再看看这星河。”
两人并肩往观景台外走,脚下的琉砂晶碎轻轻发亮,身后的星河依旧铺展在夜空,光带流动,星点闪烁,像一幅藏着密码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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