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姝是被一缕淡冷的墨香唤醒的。
意识回笼时,首先触到的是身下柔软的羊毛毯,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再往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是月尘身上的“墨琉香”,混着墨沉石特有的清冽,还有枕边琉砂晶灯散发的淡紫微光,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腹部的伤口立刻传来钝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这声轻响立刻惊动了守在床边的人,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就覆上了她的额头,带着急切的温度:“阿姝?你醒了?”
是月尘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带着点未消的沙哑,显然是守了她很久。星姝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先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再看到他锦袍上沾着的墨沉石灰——是之前矿场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换。“殿……下……”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刚出口就被自己的沙哑惊到。
月尘连忙起身,从桌边端过温好的墨沉石茶,茶碗是沈玉做的,边缘磨得极光滑,不会硌到她。他小心地扶起星姝,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端着茶碗,用小勺舀了些,吹凉了才递到她唇边:“慢点喝,别呛着。”
茶水流过喉咙,带着墨沉石的微甘,缓解了干涩。星姝喝了几口,力气稍缓,目光下意识往月尘怀里扫——她记得矿场遇伏时,把真实产量记录紧紧攥着,现在却没摸到。“记录……”她急得想坐起来,伤口一扯又疼得皱眉。
月尘连忙按住她,指尖轻轻揉着她的后背安抚:“别急,记录好着呢。”他从床头拿起一个墨沉石笔筒,是谢临送的那个,表面刻着极小的“月”字暗纹,他拧开笔筒,从里面取出用油纸包好的记录,递到星姝眼前,“我藏在这里面,墨沉石能隔绝气息,没人能找到。”
星姝看着那油纸包,边缘还沾着点她的血渍,眼眶忽然热了。她伸手想接,月尘却先一步打开,指着上面谢山的签名:“你看,谢山叔的签名没被换,后续只要找到谢山副手,就能戳穿月昊的假账。”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之前府里楮皮纸被换、香包被动过,我已经把旧纸都烧了,换了带水印的新纸,香包也重新让晚月做了,不会再给月昊可乘之机。”
星姝的指尖轻轻划过记录上的墨迹,忽然抬头看向月尘,眼底满是歉疚:“都怪我,非要自己去矿场,差点……”
“不怪你。”月尘打断她,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带着薄茧却格外温柔,“是我没早点跟上,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前我总想着护着你,却忘了你也有自己的心思,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不再让你一个人冒险。”
这话像温水浸过心尖,星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的跳动,忽然想起矿场里他替自己挡刀的模样,还有昏迷前他喊她的声音。“殿下,”她轻声说,“我不怕冒险,我怕的是……怕的是我护不住记录,怕我拖累你,怕你像父皇对母后那样,被皇权算计。”
月尘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抵在她发顶:“不会的。我和父皇不一样,谢氏和我是母子,也是君臣,但我和你,只有彼此。谢临叔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会盯着矿场的账,月昊想栽赃,没那么容易。”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你信我吗?”
星姝用力点头,指尖攥紧他的手:“我信你,从在南琉驿馆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信你。”
两人正说着,书墨端着早点进来了,是晚月刚做的琉砂晶桂花粥,还有一碟墨沉石粉糕。“殿下,姑娘,”书墨把食盘放在桌上,笑着说,“晚月姑娘说,这粥加了辰时的琉砂晶碎,姑娘喝了能补气血;粉糕是皇后娘娘让送来的,说殿下也爱吃。”
月尘扶星姝坐好,拿起粥碗,用小勺舀了些,吹凉了喂她:“慢点吃,粥还热。”星姝张嘴,清甜的粥里带着桂花的香,还有琉砂晶的微脆,是她熟悉的味道。她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对月尘说:“殿下,矿场那两个拦我的蒙面人,他们腰间好像有二皇子府的墨味,和上次偷纸的林三身上的一样。”
“我知道,”月尘点头,“书墨已经去查了,林三现在被调去外围,跑不了。等你好点,我们就找谢山叔对质,把月昊的假账拆穿。”
而二皇子府的书房里,月昊正拿着那封伪造的密信,眉头拧得紧紧的。琉砂晶灯的淡蓝光落在信笺边缘的琉晶纹上,他指尖划过第三瓣晶纹,总觉得哪里不对——南琉皇室的“回纹缠晶”绣法,每瓣晶纹的尖角都该有个小勾,可这一瓣的勾却浅得几乎看不见,像是没绣完。
“周五,去把二皇子妃请来。”月昊把密信放在案上,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他总觉得星璃绣的时候没用心,万一被皇帝察觉,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周五应声而去,没过多久,星璃就提着裙摆走进来。她穿着淡紫色的襦裙,袖口绣着琉砂晶草,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绷,上面是没绣完的南琉星轨纹——是故意做给月昊看的,假装自己刚才在做针线。“殿下找我,可是密信有问题?”她故作疑惑地问,目光落在案上的密信上。
月昊把密信推给她:“你看这第三瓣琉晶纹,尖角的勾太浅了,像没绣完,万一父皇看出不是南琉皇室的绣法,怎么办?”他的手指点在晶纹上,“南琉皇室绣晶纹,每个勾都要带点弧度,像琉砂晶的折射光,你这绣得太直了。”
星璃拿起密信,凑近灯前看了看,心里冷笑——她故意少绣的那针,果然被月昊察觉了,却没发现她另留的破绽。她面上却装作恍然大悟:“是我大意了,刚才绣的时候手滑,没绣好。殿下放心,我现在就补,保证和南琉皇室的一模一样。”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绣盒,里面装着南琉皇室特有的“星轨蓝”琉砂晶线,还有一枚细如发丝的钢针——是她从南琉带来的,针尾刻着极小的“璃”字,却被她藏在指缝里,不让月昊看见。她坐在案前,拿起密信,手指捏着针,动作轻柔却迅速,一针一线地补绣那处尖角。
月昊站在她身边,盯着她的动作,眼神里满是审视:“你在南琉宫里,常做这种绣活?”他总觉得星璃对南琉皇室的东西太熟悉,连绣法的细节都知道,怕她有二心。
星璃的针顿了顿,随即继续补绣,语气平淡:“母后以前教过,说皇室女子要会这些,不然会被人笑话。”她没提“青帷客”,也没提大主子,只把理由推到南琉皇后身上,既合理,又不会暴露身份。
补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星璃放下针,把密信递给月昊:“殿下你看,现在好了,勾的弧度和其他瓣一样,不会被看出来了。”
月昊接过,凑近灯前仔细看,果然,第三瓣的尖角多了个带弧度的小勾,和南琉皇室绣品上的一模一样。他满意地点头,却没注意到星璃补绣的线比其他线细了些——是她故意用了南琉特有的“琉晶细线”,在普通光下看不出来,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泛淡蓝微光,而这,是她和大主子约定的另一个暗号,万一密信被查,能让人察觉是伪造的。
“很好,”月昊把密信放回木盒,“过几日秦峰会上奏矿场减产的事,到时候我就把这密信呈给父皇,看太子和皇后还有什么话说。”他看向星璃,语气带着几分得意,“等扳倒太子,我就奏请父皇,让你做北墨的皇后,到时候南琉和北墨的矿权,我们各分一半。”
星璃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冷意,轻声应道:“全凭殿下安排。”她心里却在想,这封密信很快就会成为月昊的催命符,大主子那边已经有了准备,只等合适的时机拆穿。
“你先下去吧,”月昊挥挥手,“别让外人知道我们动过密信,免得节外生枝。”
星璃点头,提着绣盒转身离开。走到回廊时,她看到锦书站在阴影里,眼神里带着询问。星璃不动声色地往锦书手里塞了个小纸团,里面写着“密信已补,留意秦峰动向”,是要锦书传给凌霜的。锦书捏紧纸团,悄悄退下,星璃则继续往前走,裙摆扫过回廊的墨梅树,落下几片花瓣,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太子府西院时,星姝已经喝了小半碗粥,精神好了些。月尘正帮她整理枕边的琉砂晶灯,把灯调得更亮些,方便她看东西。“殿下,”星姝忽然说,“我刚才摸衣襟,时核碎片好像比之前凉了点。”
月尘愣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她的衣襟,果然感觉到一点微凉,却没多想:“许是屋里凉,别管它,你好好休息。”他不知道,这枚碎片的微凉,是在呼应星璃补密信时的琉晶线,也是未来时空的一点微弱回响。
星姝点头,靠在枕头上,看着月尘收拾食盘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格外安稳。她知道,不管月昊有多少阴谋,只要他们彼此信任,就一定能挺过去。而窗外的墨梅树,枝桠上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像在预示着,这场风波过后,总会有春暖花开的时候。
月尘收拾完,坐在床边,握着星姝的手,轻声给她讲北墨的趣事——说谢青小时候在矿场偷玩墨沉石,被谢临罚抄矿场规章;说晚月学做南琉点心,把糖放多了,甜得发苦。星姝听得认真,偶尔笑出声,伤口的疼好像也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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