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姝回到自己的寝殿琉月轩时,暮色已彻底漫过宫墙,廊下的琉砂晶灯只亮了两盏,淡紫色的光勉强照亮门前的小径,显得比其他宫殿冷清许多。画屏扶着她走进殿内,连忙将早就备好的软垫铺在椅子上:“姑娘,您先坐着,奴婢去把苏太医给的药膏拿来。”
星姝坐下,轻轻抬起受伤的脚踝,月白色的袜套上还沾着琉砂原的泥土,脚踝处已经肿得有些明显,按压时传来的痛感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殿内的陈设简单,一张雕花梨木桌,两把椅子,靠墙放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几个琉砂晶摆件——都是些边角料做的小玩意儿,不值钱,却被她擦拭得干净。桌案上放着一套调香工具,琉璃紫的琉砂晶研磨器,星篆纹的青铜香篆,还有几个装着干花的瓷瓶,瓶口沾着细碎的花瓣,是她白天还没整理完的。
“姑娘,药膏来了。”画屏拿着一个青瓷小瓶快步回来,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飘出来,“苏太医说这药只能缓解疼痛,消肿还得靠静养,可……”她话没说完,语气里满是委屈,“国君和皇后娘娘连问都没问一句,长公主还派人来说,让您明日照常去后勤房当值,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星姝接过药膏,指尖沾了一点,涂在脚踝的肿胀处,冰凉的触感让痛感稍减,却远不如月尘提到的墨沉石伤药。她摇了摇头,对画屏道:“无妨,左右也习惯了。你去把门关上,再点一盏琉砂晶灯,夜里光线暗,别摔着。”
画屏应声去关门,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盏小巧的琉砂晶灯,放在桌案上,淡紫色的光透过晶块洒在桌面上,将调香工具的影子拉得细长。“姑娘,”画屏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下午李公公悄悄让人给奴婢递了话,说‘让姑娘安心养伤,别多想,该有的都会有’,您说……国君是不是还是关心您的?”
星姝涂药膏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画屏,眼底闪过一丝微光,却很快隐去:“别瞎猜,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她知道李忠的话是帝后的意思,可“演戏”的日子久了,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真实的在意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份“关心”隔着一层厚厚的宫墙,遥远又不真切。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咚”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墙上。画屏警觉地站起来:“谁?”
星姝也停下动作,目光看向窗外——琉月轩的院墙不高,墙外是一片竹林,平日里很少有人来,这个时辰更是安静。她示意画屏别出声,自己则悄悄走到窗边,撩开一点帐幔往外看。
月光下,一道银灰色的身影正从院墙上跳下来,动作轻盈,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音。那人穿着北墨的骑射软甲,腰间束着墨沉石带扣,不是月尘是谁?
星姝的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青瓷药膏瓶“啪”地掉在桌案上,药膏洒出一点在桌面上。她怎么也没想到,月尘会深夜来这里,还翻墙进来——他是北墨太子,私闯南琉庶女的宫殿,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怎么了?”画屏听到声音,连忙走过来。
“别出声。”星姝按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是北墨太子殿下。”
画屏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惊讶,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月尘已经走到了殿门前,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板,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其他人。
星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对画屏道:“你去后面的耳房等着,别出来。”画屏虽然担心,却也知道不能给姑娘添乱,点点头快步走进耳房。
星姝走到殿门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开了门。
月尘站在门外,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凉意,银灰色的软甲在琉砂晶灯的光下泛着淡光,墨沉石带扣上的星轨纹清晰可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见星姝开门,眼中闪过一丝放松,语气放得极轻:“没惊动其他人吧?”
星姝摇摇头,侧身让他进来:“殿下怎么会来这里?若是被发现……”
“我有分寸。”月尘走进殿内,目光扫过桌案上洒出来的药膏,又落在她的脚踝上,“下午看你伤势不轻,担心普通药膏没用,便想着把谢青研制的墨沉石伤药给你送来。”他举起手里的黑色盒子,“这药是谢青专门针对跌打损伤做的,加了墨沉石粉末,镇痛消肿的效果比普通药膏好得多。”
星姝看着他手里的盒子,耳尖不自觉地红了——他竟特意为了她的伤势,深夜翻墙进宫,不顾身份,不顾风险。殿内的琉砂晶灯泛着淡紫微光,月尘身上的墨沉石气息混着夜露的清冽飘过来,比白天在马背上时更清晰,让她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殿下快坐。”星姝连忙让他坐下,转身去拿帕子擦桌案上的药膏,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帕子好几次没捏住。
月尘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调香工具上——琉璃紫的研磨器里还残留着一点淡紫色的粉末,应该是琉砂晶碎,旁边的香篆上刻着细密的星点纹,与宣政殿石柱上的纹路相似。“你平日里喜欢调香?”他随口问道,语气很轻,像是怕打破殿内的安静。
“嗯,”星姝擦完药膏,将帕子放在一旁,“闲来无事,调些香安神。”她没说这调香与术法有关,只当作普通的爱好,避免引起怀疑。
月尘点点头,打开手里的黑色盒子——里面是一个白色的瓷瓶,瓶身上刻着北墨的墨沉石纹样。他拿起瓷瓶,递给星姝:“这药你拿着,每日涂两次,涂之前用温水敷一下脚踝,消肿会更快。谢青说,三天之内应该就能正常走路。”
星姝接过瓷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他的指尖带着夜露的凉意,却又透着一丝温度,让她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收回手,将瓷瓶紧紧攥在手里:“多谢殿下,又劳烦您特意跑一趟。”
“举手之劳。”月尘看着她发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点破,只起身道,“药膏送到了,我也该走了,免得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星姝抬头看向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博古架旁,拿起一个小小的香囊——那是她白天刚调好的安神香,里面加了一点琉砂晶粉末,香气清冽,能让人放松。她走到月尘面前,将香囊递给他:“殿下,这是我调的安神香,您在驿馆住着,若是睡不着,或许能用得上。”
月尘接过香囊,入手柔软,香气清淡,带着琉砂晶特有的微凉感。他低头看着香囊上绣的星点纹,与桌案上香篆的纹路一样,心中忽然想起之前在围猎时,星姝提到的琉晶宿:“这香囊上的花纹,是琉晶宿的星轨?”
星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出来,点点头:“嗯,是按琉晶宿的星轨绣的,想着能安神。”她没说这星点纹是术法的阵眼,只当作普通的花纹。
月尘将香囊放进怀里,指尖触到软甲的内衬,忽然想起白天共乘一马时,她的脸颊靠在上面的感觉,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多谢。你的脚踝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涂一次药?”
星姝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提出帮忙上药,耳尖更红了,下意识地想拒绝,可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她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抬起脚踝,月尘蹲下身,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瓷瓶,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墨沉石气息飘出来,混合着草药的清香。他指尖沾了一点药膏,轻轻涂在她的脚踝上,动作格外轻柔,像是怕弄疼她。
药膏的温度透过袜套传过来,带着墨沉石特有的温热,比普通药膏舒服得多,脚踝的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星姝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月尘,他的侧脸在琉砂晶灯的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垂着眼时能看到淡淡的阴影,专注的模样让她心跳更快,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忍着点,”月尘察觉到她的紧张,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放得更轻,“这里肿得厉害,我稍微按一下,帮助药膏吸收。”
星姝点点头,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他的指尖轻轻按压在脚踝的肿胀处,力道适中,没有疼痛感,反而带着一种酥麻的感觉,顺着脚踝传到心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还有他身上的墨沉石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带着夜晚的凉意,殿内的琉砂晶灯轻轻晃动,光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叠在一起,落在地面的星点纹上,像一幅细碎的星图。
“好了。”月尘收回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指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别走动太多。我明天再让人给你送些温水过来,方便你敷脚踝。”
星姝睁开眼,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殿下……您这样太冒险了,若是被国君或太子发现,会连累您的。”
月尘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琉璃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藏着星星:“我有分寸。再说,总不能看着你受疼,却什么都不做。”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颗石子,落在星姝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走到殿门口。
“我走了。”月尘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记得涂药。”
星姝点点头,看着他拉开殿门,闪身出去,动作轻盈得像一阵风。她走到窗边,撩开帐幔往外看,只见月尘快步走到院墙下,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很快消失在竹林里,只留下几片被风吹落的竹叶,飘落在院墙上。
画屏从耳房里走出来,走到星姝身边,小声道:“姑娘,北墨太子殿下……对您真好。”
星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竹林,手里还攥着那个装着墨沉石伤药的瓷瓶,瓶身带着月尘指尖的温度,暖得让人心慌。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那里还残留着药膏的温热,还有他指尖的触感,清晰得仿佛就在刚才。
殿内的琉砂晶灯还亮着,淡紫色的光洒在调香工具上,研磨器里的琉砂晶粉末泛着微光,香篆上的星点纹在光下格外清晰。星姝走到桌案旁,拿起那个星篆,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纹路,忽然想起月尘刚才专注上药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或许,这份“演戏”的日子里,也不是没有一点真实的暖意。
她将星篆放回桌上,拿起装着墨沉石伤药的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博古架上,与那些琉砂晶摆件放在一起,像是在珍藏一份难得的心意。窗外的风声渐渐小了,灯花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殿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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