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的马车行至琉砂原时,晨光刚漫过远处的山棱,将地面的琉砂晶碎照得泛着淡紫微光。车窗外传来马蹄声,书砚掀开车帘汇报:“殿下,南琉的卫队已在前方等候,李公公说国君与太子殿下他们已先到围猎营帐了。”
月尘颔首,抬手整理了一下腰间的墨沉石带扣——今日他换了一身北墨制式的骑射软甲,银灰色的甲片拼接得规整利落,边缘鎏着淡金纹路,既不似寻常铠甲那般厚重,又能护住要害,内衬是墨色丝绸,贴肤带着微凉的质感。他起身下车,云舟已在车旁等候,同样身着骑射装,手中捧着一卷围猎章程。
“殿下,”云舟将章程递过来,指尖点在其中一条,“南琉的围猎规矩是按‘组’计分,每组两人,猎物以鹿、兔、雁为主,日落前以猎物数量与品相定输赢,获胜者可获国君赏赐的琉砂晶摆件。方才李公公说,国君已将组别定好,您与南琉太子星曜一组,长公主星璃单独一组,星姝姑娘……被安排在后勤组,负责看管营帐。”
月尘接过章程,目光在“星姝”二字上顿了顿——后勤组说白了就是不参与核心围猎,不过是个凑数的位置,显然是南琉皇室故意冷落她。他不动声色地将章程收起,看向远处的营帐群:“知道了。我们先去见国君,再去领马。”
随卫队走到主营帐前,星衍正与星曜站在帐外说话,苏氏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由宫女扇着扇子,星璃则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正低头叮嘱锦书什么。见月尘过来,星衍笑着招手:“太子殿下来得正好,我们刚说要去牵马,一起吧?”
月尘躬身行礼,目光扫过众人的装束——星曜穿了一身深蓝色骑射软甲,甲片上绣着银色星轨纹,与他平日的沉稳气质相符;星璃则换了一身藕荷色的短款骑装,裙摆裁至膝上,露出纤细的小腿,腰间束着同色玉带,牵着马的模样娇俏却带着几分英气,只是那眼神扫过月尘时,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星姝站在营帐角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骑装,款式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袖口缝着一圈淡紫色星点纹,她牵着一匹毛色偏灰的马,马鬃修剪得整齐,却明显不如其他人的马神骏,她垂着眼,仿佛对周遭的热闹毫无兴趣。
“庶妹,”星璃忽然转头看向星姝,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命令,“你去把本宫的马鞍再检查一遍,若是松了,仔细你的皮!”
星姝应声上前,走到星璃的马旁,指尖轻轻抚过马鞍的皮带,动作细致。月尘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极短,触碰到皮带时,指节微微泛白——想来是担心出错,又或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差遣。
“太子殿下,”星曜走到月尘身边,递过一把弓,“这是南琉最好的牛角弓,殿下试试手感,若是不合用,再换别的。”
月尘接过弓,拉了拉弓弦,力道适中,弓身雕刻着细密的星纹,与星曜软甲上的纹路相似。他点头:“多谢太子殿下,这弓很合手。”
星衍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好了,时辰不早了,各组出发吧。记住,日落前必须回营帐,不许单独去西边的密林——那里有熊出没,不安全。”
众人应了声,各自牵马出发。星曜与月尘并驾齐驱,往东边的开阔地带去,星璃则带着锦书往北边走,星姝则牵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显然是要去后勤营帐的方向。
“殿下,”星曜拨转马头,与月尘并行,“北墨的骑射之术素来有名,今日倒要向殿下请教。”
月尘笑了笑:“太子殿下客气了,互相切磋罢了。听说南琉的骑射注重与星轨结合,比如根据星象判断猎物的踪迹?”
“殿下倒是了解,”星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解释,“没错,琉砂原的猎物习性与星轨变化有关,比如鹿群会在辰时到巳时之间聚集在东边的溪流旁,因为此时辰的星轨利于觅食。殿下若是感兴趣,待会儿我们可以试试按星象找猎物。”
两人边聊边行,很快便到了东边的溪流旁,果然见一群鹿在溪边饮水。星曜抬手示意月尘噤声,搭弓射箭,动作利落,一箭射中一只鹿的腿部,鹿受惊奔逃,星曜策马追上去,又补了一箭,鹿应声倒地。
“殿下好箭法!”月尘赞道。
星曜勒住马,笑着回头:“殿下也试试?”
月尘点头,目光锁定一只正在低头吃草的鹿,搭弓、瞄准、射箭,动作一气呵成,箭正中鹿的心脏,鹿应声倒地,没有挣扎。星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殿下的箭法果然名不虚传,比北墨的传闻更厉害。”
两人继续前行,又猎到几只野兔和雁,收获颇丰。日头渐渐升高,月尘看了看天色,对星曜道:“太子殿下,我们往回走些吧,免得错过日落时间。”
星曜点头,正欲拨转马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的惊鸣声,夹杂着人的呼喊。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策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跑近了才看清,是星姝的马在受惊狂奔,星姝被马甩在地上,摔在一片琉砂晶碎旁,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显然是伤了腿。不远处,星璃牵着马站在那里,锦书在她身旁,两人脸上带着几分慌乱,却没有上前帮忙。
“庶妹!你怎么回事?”星璃策马过来,语气带着几分假意的关切,眼底却藏着笑意,“连马都骑不好,还敢来围猎?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
星姝咬着唇,没有说话,只是试图再次站起来,可刚一用力,脚踝便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又跌坐回去。周围渐渐聚集了一些其他的猎手,都是南琉的贵族子弟,他们看着星姝,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露出嘲讽的表情,却没人上前帮忙。
月尘心中一紧,立刻策马冲过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星姝身边,蹲下身问道:“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星姝抬头看向他,琉璃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低声道:“脚踝……好像扭到了。”
月尘没有犹豫,抬手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动作轻柔地检查——他幼时在墨渊矿场学过一些跌打损伤的处理,能摸到星姝脚踝处有些肿胀。“别乱动,”他语气放缓,“是扭伤了,得尽快处理,不然会更严重。”
“殿下,”星璃策马过来,拦住月尘,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不过是个庶妹扭伤了脚,让宫女扶她回营帐就行了,何必劳烦殿下亲自动手?再说了,她自己骑术不佳,摔了也是活该,殿下犯不着为她费神。”
“长公主,”月尘抬眼看向星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星姝姑娘是南琉皇室成员,即便只是庶女,也不该被如此对待。她现在受伤了,最要紧的是处理伤势,而非追究责任。”
星璃没想到月尘会再次维护星姝,脸色沉了下来:“殿下是北墨的客人,不该管我们南琉的家事!”
“我并非管南琉家事,”月尘站起身,挡在星姝身前,“只是出于道义,见人受伤,总不能坐视不管。前方不远处有琉砂晶驿馆,我带星姝姑娘去那里处理伤势,处理完会送她回营帐。”
星衍与苏氏此时也赶了过来,见状便对星璃道:“好了,璃儿,太子殿下说得对,先让星姝去处理伤势。你也别在这里耽误时间,继续围猎吧。”
星璃见父皇开口,不敢再反驳,只得不甘心地哼了一声,策马离开,锦书连忙跟了上去。星衍对月尘道:“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驿馆里有现成的伤药,若是不够,让人去营帐取。”
月尘颔首,转身看向星姝:“我扶你起来,能走吗?”
星姝尝试着站起来,可刚一踩地,脚踝便疼得她皱紧眉头,摇了摇头。月尘沉吟片刻,道:“这里离驿馆还有一段路,你无法走路,不如我们共乘一马?”
星姝愣住了,抬头看向月尘,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共乘一马在宫廷里算是极为亲密的举动,她一个庶女,与他国太子共乘,传出去难免会有闲话。可她现在确实无法行走,若是拒绝,只能留在原地等宫女来,不知要等多久。
“放心,”月尘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语气温和,“我会注意分寸,只是送你去驿馆,不会让你受委屈。”
星姝咬了咬唇,最终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月尘扶着星姝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马背,让她坐在前面,自己则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他没有立刻策马,而是先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星姝坐得稳,然后才轻轻握住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马缓缓前行。
星姝坐在马前,风裹着琉砂原的碎光掠过发梢,身后那人的气息却比风更先缠上感官 —— 不是北墨宫廷里常见的龙涎香,而是清冽如矿泉的墨沉石味,混着刚晒过苜蓿的暖香,像把北墨的矿场晨光与南琉的草地风意都揉在了一起,浅淡却勾人,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后背贴着月尘的骑射软甲,甲片是银灰的,鎏金边缘被日光晒得温温的,偶尔随着马的颠簸蹭过她月白骑装的下摆,细碎的 “窸窣” 声像落在心尖的星子,轻得让人不敢惊动。她本想撑着些距离,可马过浅沟时微微一晃,她身子不稳,脸颊竟轻轻撞在了软甲上 —— 没有想象中铠甲的硬冷,反而触到一片柔滑的丝绸内衬,那是软甲里贴着肌肤的墨色绫罗,还带着月尘身上的温度,像晒过太阳的云絮,温温地裹住了她的侧脸。
耳尖瞬间漫上热意,星姝下意识想往后缩,可脚踝的疼还在隐隐作祟,又怕动得太猛摔下马背,只能僵着身子,任由那片温凉贴着脸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稳得像北墨都城的报时铜钟,每一次起伏都透过软甲传过来,轻抵着她的后背,连带着马的步伐都似慢了几分。风里飘着琉砂晶碎折射的淡紫光,落在他们交叠的马影上,连地上的影子都染着细碎的星子,她垂着眼,看见自己的指尖轻轻攥着马鬃,指节泛着浅粉,而身后那只握着缰绳的手,不知何时悄悄往旁挪了半寸,避开了她的手腕,却又稳稳护着缰绳,让马走得更稳,像在护着一片易碎的星芒。
软甲的内衬是丝绸的,贴着脸颊很舒服,星姝能感受到月尘胸膛的起伏,沉稳而有力。她的耳尖瞬间红了,想往后退一点,却又怕从马上摔下去,只能僵在原地,心跳得飞快。
月尘自然也感受到了星姝的脸颊靠在自己的软甲上,他没有排斥,反而下意识地放慢了马的速度,让马走得更稳。他的右手握着缰绳,左手轻轻扶在星姝的腰间,动作轻柔,只是为了防止她摔下去,没有丝毫逾越。他能感受到星姝腰间的纤细,还有她微微发僵的身体。
“疼吗?”月尘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星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脚踝,她低声道:“还好,比刚才好多了。”
“驿馆里有谢青研制的墨沉石伤药,”月尘道,“那药对扭伤很有效,涂了之后能缓解疼痛,明日应该就能好转。”
星姝点点头,目光落在前方的路——地面的琉砂晶碎在阳光下泛着淡紫微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殿下,您知道吗?琉砂原的星轨在夜里会特别清晰,因为这里的琉砂晶多,能更好地折射星光。”
月尘心中一动,问道:“哦?那与皇宫的星轨有什么不同?”
“皇宫的星轨因为有宫墙遮挡,只能看到一部分,”星姝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向往,“但在琉砂原,能看到完整的北斗七星,还有南琉特有的‘琉晶宿’,那是一组只有在南琉才能看到的星群,星轨司说,那是南琉的守护星。”
月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记下——琉晶宿,或许与琉砂晶的提纯工艺有关。他看向身前的星姝,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琉璃色的眼眸里带着对星轨的向往,不像在宫廷里那般清冷,多了几分鲜活。
马渐渐行至驿馆附近,月尘勒住马,对星姝道:“驿馆到了,我们在这里分开吧。我扶你下来,让书砚去叫驿馆的人来接你。”
星姝点头,月尘先翻身下马,然后扶着星姝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背上扶下来。刚一落地,星姝便踉跄了一下,月尘连忙扶住她,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手。
书砚此时也策马赶了过来,见两人分开,连忙上前:“殿下,需要奴才去叫驿馆的人吗?”
“嗯,”月尘点头,“你去告诉驿馆的人,星姝姑娘扭伤了脚踝,让他们准备好伤药,再派两个人来扶她进去。”
“是。”书砚应声,策马往驿馆跑去。
星姝站在原地,看着月尘,轻声道:“今日多谢殿下相救,若不是殿下,我恐怕还在原地等着。”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月尘语气温和,“你先去驿馆处理伤势,我还要回营帐与星曜太子汇合,就不送你进去了。”
星姝点点头,目光落在月尘的软甲上,想起刚才靠在上面的感觉,耳尖又红了,她躬身行礼:“那臣妹就先谢过殿下,殿下慢走。”
月尘颔首,转身翻身上马,没有再回头,策马往营帐的方向跑去。星姝站在原地,看着月尘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此时,驿馆的人也赶了过来,扶着星姝往驿馆走去,她的脚踝依旧很疼,可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暖意,想起刚才共乘一马时的场景,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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