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贱婢之女

桂花酒的清甜还在席间萦绕,暮色已悄悄漫过御花园的临水场地,廊下的琉砂晶灯被宫人逐一点亮,淡紫色的光晕透过晶块洒在地面,将星点纹的影子拉得细长。月尘正与星衍谈论北墨星盘的校准细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墨沉石带扣,目光却忍不住往角落的方向瞥——星姝依旧站在那里,月白色的宫装在淡紫灯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株独自生长在阴影里的琉砂晶,清冷又倔强。

就在这时,云舟悄悄凑近月尘身侧,手中端着酒壶,看似要为他添酒,实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殿下,您方才留意到那位星姝姑娘了?”

月尘指尖一顿,没有转头,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星衍身上,配合着听他讲南琉星轨司的运作,仿佛只是随口应答。

云舟将酒壶凑近月尘的酒杯,酒液缓缓注入时,声音压得更低:“臣来时查阅过南琉皇室的卷宗,这星姝姑娘是庶出,母妃原是宫中的低阶才人,十年前因‘私通太监’的罪名被赐死,自那以后,她在宫里便成了‘没人疼的主’。”

月尘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淡紫色的酒液险些溢出。他不动声色地稳住酒杯,心中却泛起波澜——“私通太监”是重罪,南琉皇室竟让这样一位庶女留在宫中,还让她出席接待外使的宴会,未免反常。

“臣还听闻,”云舟继续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皇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素来不待见她,平日里刁难是常事,国君和太子也对她冷淡,宫里的宫人见风使舵,更是没人把她放在眼里。方才长公主让她斟酒,恐怕也是故意为难。”

这话与月尘的观察相合——星璃对星姝的敌意毫不掩饰,帝后与星曜的态度也过于冷淡,若只是庶女,这般待遇虽严苛,却也符合宫廷规矩,可星姝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以及她发簪、耳坠上不似南琉传统的设计,又让他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殿下不必过多关注,”云舟见月尘沉默,补充道,“不过是位不受宠的庶女,翻不起什么风浪,免得被南琉皇室察觉,反倒落得‘干涉内政’的话柄。”

月尘微微颔首,将酒杯凑到唇边,温热的酒液滑入喉间,却压不住心底的异样。他抬眼看向角落的星姝,恰好见她正低头整理袖口的星点纹,指尖纤细,动作轻柔,仿佛对周遭的目光毫不在意,可那微微紧绷的肩线,却泄露了她并非全然淡然。

就在这时,星璃忽然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月尘与云舟,嘴角勾起一抹娇俏却带着锋芒的笑:“太子殿下与云侍郎方才在低声说什么?莫不是在谈论本宫的庶妹?”

这话一出,席间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月尘与云舟身上,丝竹声也似停顿了半拍。星衍抬眸看向两人,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苏氏则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神色平静却难掩审视。

月尘放下酒杯,神色未变,语气自然:“长公主多虑了。方才云侍郎在与臣说,南琉的桂花酒滋味绝佳,想问问这酒的酿法,好让北墨尚酒局也学着酿,日后长公主嫁往北墨,也能喝到家乡的味道。”

云舟立刻配合着点头,躬身对星璃道:“长公主明鉴,臣确是在与殿下商议此事。这桂花酒用琉砂晶酝酿,风味独特,北墨暂无此工艺,臣想着若能学到,也是两国文化交流的一桩美事。”

星璃闻言,眼底的疑虑散去几分,却依旧将话题扯回星姝身上,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轻蔑:“哦?原来如此。不过说起庶妹,本宫倒想起一件事——前几日宫宴,庶妹竟不知规矩,敢跟本宫的伴读抢点心,还说本宫的伴读‘狗仗人势’,殿下说说,这等没教养的性子,是不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这话显然是故意抹黑——月尘虽不知实情,却也能看出星璃在借机羞辱星姝。他看向星姝,见她依旧站在角落,头微微低着,发丝垂在脸颊旁,遮住了表情,只露出的耳坠上,琉砂晶碎片在灯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微光,像含着一滴未落下的泪。

“长公主,”月尘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寸,“臣以为,宫中人多口杂,难免有误会。星姝姑娘今日在席间的表现,虽显拘谨,却也有礼有节,想必不会做出失礼之事。”

星璃没想到月尘会为星姝说话,脸色微微一沉,却依旧维持着娇俏的语气:“殿下是北墨贵客,不知宫内的情况,自然觉得她有礼。可殿下有所不知,这庶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在宫里不安分,前阵子还偷偷去星轨司,想偷学星轨之术,若不是本宫发现得早,恐怕早就把南琉的机密泄露出去了!”

这话愈发过分,甚至扣上了“泄密”的罪名。星姝终于抬起头,目光看向星璃,琉璃色的眼眸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片清冷,她屈膝道:“长公主说笑了。臣妹不过是偶然路过星轨司,想看看星轨图,并无偷学之意,更不敢泄露南琉机密。”

“你还敢狡辩!”星璃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提高了几分,“本宫的伴读亲眼看见你在星轨司翻看星象记录,你还想抵赖?若不是看在今日北墨太子在场,本宫定要让你跪在殿外,好好反省!”

星姝不再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依旧恭顺,却透着一股不愿争辩的隐忍。席间的气氛变得尴尬,宫女们垂首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李忠悄悄看了眼星衍,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敢上前解围。

就在这时,锦书(星璃的贴身宫女)端着一壶茶走过来,看似要为星璃添茶,却在经过星姝身边时,“不小心”将茶盏掉在地上,热茶溅了星姝一裙摆。

“哎呀!”锦书立刻跪下身,故作慌乱地道歉,“奴婢该死!不小心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这明显是按星璃的指令行事,可星璃却装作没看见,反而对星衍道:“父皇您看,连宫女都这般不小心,想来也是被庶妹的无礼气糊涂了。”

星姝站起身,裙摆上的茶渍清晰可见,月白色的宫装被浸湿后,透出淡淡的紫色星点纹,像被雨水打湿的星空。她没有看锦书,也没有看星璃,只是对星衍屈膝道:“国君,臣妹衣衫不洁,恐污了殿下与诸位的眼,恳请先退下整理。”

星衍抬了抬眼,语气依旧平淡:“去吧。整理好后,再回来伺候。”

“是。”星姝应声,转身往外走。她的步伐依旧平稳,没有丝毫狼狈,可月尘却注意到,她转身时,指尖轻轻拂过裙摆的茶渍,那里的星点纹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亮了些,淡蓝色的微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画屏(星姝的侍女)一直站在场地外等候,见星姝出来,立刻快步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小声道:“姑娘,您没事吧?长公主也太过分了,连锦书都敢这样对您!”

星姝摇了摇头,接过帕子轻轻擦拭裙摆,声音清冷:“无妨,不过是些小伎俩。别多说,免得被人听见。”

画屏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低声说:“李公公方才偷偷跟我说,让您别往心里去,‘戏’还得继续演,等过些日子,一切就好了。”

星姝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画屏,眼底闪过一丝微光,却很快消失,她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擦拭裙摆,不再多言。

场地内,星璃见星姝离开,脸上的不悦散去几分,转而对月尘笑道:“让殿下见笑了,家宅不宁,倒污了殿下的眼。不过这庶妹就是这般性子,不教训是不会听话的,殿下日后见多了,便习惯了。”

月尘没有接话,只是端起酒杯,目光落在窗外——星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桂花林后,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琉砂晶香气,在空气中若有若无。他心中忽然想起云舟方才的话,“不受宠的庶女”,可若只是庶女,为何帝后要让李忠传递“演戏”的消息?又为何星姝身上处处透着反常?

“殿下在看什么?”苏氏见月尘走神,笑着问道,“莫不是觉得我们南琉的御花园景致不好?”

月尘回过神,收回目光,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南琉御花园的景致极佳,尤其是这琉砂晶灯,在北墨从未见过,臣只是看得入了神。”

星衍闻言,指着廊下的琉砂晶灯道:“殿下若是喜欢,待和亲之事定了,朕让人送几盏给殿下带回北墨。这灯不仅好看,夜里点亮时,还能根据星轨的变化调整亮度,是南琉星轨司的巧思。”

“多谢国君厚爱,”月尘躬身道谢,“若能得此灯,臣感激不尽。”

宴会继续进行,星衍与月尘又聊起贸易的事,星曜偶尔补充几句矿脉的情况,云舟则在一旁记录,气氛渐渐恢复了之前的融洽,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可月尘知道,他再也无法将那个清冷又带着独特气质的庶女,当作“翻不起风浪”的角色。

夜色渐深,宫人们开始撤下桌上的残席,换上新的茶点——一盘琉砂晶糖糕,糕体是淡紫色,嵌着细碎的琉砂晶颗粒,放在青瓷盘里,像一颗颗小小的星星。

“这是御膳房新做的琉砂晶糖糕,”苏氏笑着对月尘道,“用琉砂晶粉和桂花蜜做的,甜而不腻,殿下尝尝。”

月尘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还带着淡淡的琉砂晶香气,与北墨的墨沉石糕截然不同。他正想夸赞,却见星衍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地提议:“明日是南琉的秋季围猎日,惯例会在京郊的琉砂原举办,太子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一同前往,也看看我们南琉的骑射风采。”

月尘心中一动——围猎是户外场合,或许能有机会更深入地了解南琉,甚至再次见到星姝。他没有犹豫,躬身应道:“能得国君邀请,臣荣幸之至。明日定准时前往,向国君与太子殿下请教骑射之术。”

星衍笑道:“好!明日一早,朕让人去驿馆接殿下。今日时辰不早了,殿下与云侍郎一路辛苦,也该早些歇息,朕就不留你们了。”

月尘与云舟起身告辞,星衍与苏氏送至临水场地入口,星璃与星曜也一同送行。月尘经过星璃身边时,她忽然笑着说:“殿下明日可要好好表现,本宫也会去围猎,到时候还要看殿下的骑射呢。”

月尘颔首:“定不辜负长公主的期待。”

走出御花园,夜色已浓,廊下的琉砂晶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云舟跟在月尘身后,低声道:“殿下,明日围猎,需多加小心。南琉皇室突然邀请您参加,或许是想试探您的骑射能力,也可能有其他用意。”

月尘脚步未停,语气沉稳:“我知道。你让人去查一下,南琉秋季围猎的规矩,还有琉砂原的地形,尤其是是否靠近琉砂晶矿脉。”

“是,臣明白。”云舟应声,心中愈发觉得,太子对南琉的琉砂晶,果然格外关注。

两人走到宫门前,李忠已等候在那里,笑着道:“殿下,老奴送您出宫。明日一早,老奴会准时去驿馆接您。”

月尘点头,与李忠一同走出宫门。马车早已等候在宫外,书砚见两人出来,立刻上前扶月尘上车。月尘踏入马车时,无意间回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夜色中,琉砂晶灯的光芒隐约可见,像一片落在人间的星空。

他忽然想起星姝耳坠上的琉砂晶碎片,在灯光下泛着的淡蓝色微光,与这宫灯的光芒相似,却又带着一丝不同,那是一种更规整、更精致的光,像北墨矿场里经过精准切割的墨沉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殿下,上车吧。”书砚的声音打断了月尘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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