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阁,审讯室内。
“白择洲”虚弱地坐在座椅上,双手被绑。
三天前,迎风阁的人开始每天给他灌不同的汤汤药药,他身上的伤和错乱的意识都逐渐好转。
此前对他精神折磨,如今又用汤药治疗他,白择洲心里十分清楚,奚玉泽一定又有其他的目的。
如今,迎风阁的人又将他带出地牢,安置在此。
他先前因为精神错乱无法组织言语,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说出了他背后那位大人的秘密,但如今清醒过来,他得认真思考一下对策。
白府满门惨遭屠戮,奚玉泽却将他抓走,自己并非白家二公子的身份一定早已被他们知晓。
顺藤摸瓜,接下来奚玉泽想从他嘴里撬出来的东西无非两样,一是货真价实的白择洲去向,二是他背后指使之人。
他必须想出一个既能保命,又滴水不漏的说法。
“吱呀——”一声,虞叹星和奚玉泽走进屋内,看到的便是披头散发、双目失神的“白择洲”。
听到二人渐近的步伐,他才突然回神,在看到奚玉泽的一瞬间,身子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在害怕奚玉泽。
奚玉泽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没有说话,却侧眸看了一眼虞叹星的反应。
虞叹星自然也注意到了“白择洲”的动作,但她毫不在意,面上无喜无嗔。
行走江湖多年,蝇营狗苟的勾当,暴戾恣睢的手段,她见了不知道多少。
不用想,“白择洲”这幅害怕的模样,定然是身旁这位阁主的手笔。
奚玉泽见她没有反应,眉梢微微挑起,心里也明白了些什么。
虞叹星是踏着江湖血海活到现在的,这些该有的手段,她不会比他陌生。
说到底,是他又过分担心了。
他浅浅一笑,袖袍一掀,坐在“白择洲”对面的椅子上,丛容笑道:“好久不见,白二公子。”
“白择洲”抬眸,仍然撑着一口胆,声音极虚:“呵,你有什么想要审问的,直接说吧......没必要套近乎......”
奚玉泽笑容和煦:“在下今日无事相问,倒是我身旁这位姑娘,确实有一些要事相询,还望白二公子可以坦诚相告。”
“白择洲”瞥了一眼虞叹星,她环胸矗立,眸色冷冽。
是他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
虞叹星没有回答,径直反问:“你并非真的白择洲,是用了换脸术,可对?”
他扯了扯嘴角:“哈......果然被你们猜到了......”
她又问:“谁给你换的脸?”
“白择洲”双眸瞬间闪烁了一下,少顷,开口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我自己。”
“是吗?”虞叹星不紧不慢,笑道,“好,那便姑且是你。”
审讯室昏暗,虞叹星离得远,“白择洲”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阵凛然至极的目光。
“那我有些好奇,换脸乃是禁术,完整秘籍万分难觅。”
“你的换脸术,从何学来?”
“白择洲”的心虚被她尽收眼底,虞叹星好整以暇,十分耐心地等他开口。
他沉默片刻,知道自己瞒不下去,心想说出换脸术的来源不至于让他背后之人对他下杀手,又惧怕之后迎风阁会再次折磨他,权衡之下,只好开口。
“极灵门。”他道,“幽都极灵门,授我以换脸秘术。”
闻言,虞叹星和奚玉泽相视一眼。
极灵门,坐落于极北之地的幽都,擅长用毒和暗杀,杀人方式残忍至极,令人发指。
极灵门中有一秘术,名唤“寒石千刃”,共九层招式,招式间层层递进,破前而立后。
数十年前,极灵门门主为练至最后一层,不惜以人心为药引,月月食用,却最终走火入魔,功力尽废。
江湖正道对极灵门深恶痛绝,趁极灵门门主虚弱之际,将其一举歼灭。
自此,极灵门销声匿迹。
而如今,“白择洲”说他的换脸术,正来源于极灵门。
极灵门戕害生命,危及天下,这对虞叹星来说可并不是个好消息。
这说明,于启山的换脸术,也有可能来源于极灵门。
虞叹星不敢细想。
她抿直嘴角,默了片刻,转言又问:“消失多年的门派,你是如何接触到的?”
闻言,“白择洲”笑了一声,道:“姑娘,消失可不等于灭门。正道心善,总爱手下留情,当年......咳咳,极灵门被灭,你觉得,有没有人活下来呢?”
虞叹星懒得跟他绕弯子:“少说废话,你究竟是如何接触到极灵门的人?”
奚玉泽此时忽然展开手中折扇,扇开瞬间,“刷”声惊了“白择洲”一息。
他执扇轻摇,半掩笑意,眼含警告。
“白择洲”颤颤巍巍道:“极灵门旧部......咳咳......于江湖暗处行事,是他们找到的我,我才与他们接触......”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教你换脸术,你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呵呵......”他笑道,“这我就,真的不能说了......再如何威胁我,都不能再说了......”
虞叹星眼神一凛,却没有继续追问:“除了你,他们还接触过谁?”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行踪不定,就连我也咳咳咳......”
“白择洲”剧烈地咳嗽起来,平复过后,他缓缓抬头,看向她。
“你问我这些,却不问问真正的白择洲在哪儿吗?”
虞叹星睨他一眼,毫不在意:“与我无关。”
奚玉泽突然抬手,坐直了身子,笑道:“在下倒是挺好奇的,您这么说,看来是知道真正的白二公子身在何处了?”
“白择洲”却忽然狂笑不止,断断续续道:“他死了......他死了啊!他......早就和白择海一起死在谭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让我说出来了,憋了这么久,终于说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那两个废物......最后死成那样,白家的产业,还不是因为我才撑起来的......他们都应该谢谢我......哈哈哈哈哈......”
奚玉泽闻言,心中暗自思量,片刻后,他转向虞叹星,问:“小鱼,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颔首,径直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让你来栽赃我的人,是谁?”
“白择洲”仿佛没有听懂,他探究地凝视着虞叹星,喃喃道:“什么......栽赃?”
忽然醒悟,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是夜鬼修罗?!”
虞叹星面若平湖:“很奇怪吗?”
“你怎么是夜鬼修罗!不可能......你没有带面具,你怎么可以是夜鬼修罗?!”
夜鬼修罗以真面示人,说明此人必定要死。
他猛地看向奚玉泽,只见那人从容淡定,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这说明,他早已知晓。
这也说明,他亦不打算给自己留活路。
审讯椅上的男人惊恐万分,几乎崩溃。
“白择洲”猜的不错,在来此地之前,奚玉泽也曾问过虞叹星是否要以真面目示人。
当时,她风轻云淡,只是反问:“你以为我是菩萨心肠?”
想往她身上泼那么大一盆脏水,即便是他人指使,也罪不容诛。
“不,不,我不能死......”男人颤抖着声音,“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我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虞叹星扶额:“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那么多事情没搞清楚,他要是死了,事情就更难查清了。
只是此时的他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浑身哆嗦,满是疯魔之状。
虞叹星凝眉。
迎风阁到底是用了些什么可怖的手段,竟把人逼成这样?
此地还真是不宜久留。
见他这模样,料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她无奈耸肩,道:“算了,让他再清醒几天吧。”
离开审讯室后,虞叹星问奚玉泽:“你那边进度如何?”
她问的是王慈一事。
“王慈已将金牌归还,前不久端王进宫面圣,一切顺利,只等真凶露出马脚。”
虞叹星颔了颔首,思忖片刻,又道:“方才白......那个人说的极灵门一事,等白府案件查清,我打算去幽都探一探。”
奚玉泽面露惑色:“可是与于前辈有关?”
她“嗯”了一声,没再出声。
她不是很想告诉别人,于启山可能与极灵门有过接触。
这并非因为她担心于启山与极灵门有染,他曾教她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她自然是信任自己师傅的赤忱道义。
但别人不一定。
事未查清,知者宜寡。
奚玉泽洞察她的思绪,试探道:“小鱼如若需要,迎风阁愿随时相助。”
虞叹星却道:“前去幽都,我打算一个人。”
她看向他,神情冷冽:“我不希望有迎风阁的人跟着。”
一缕不明情绪在奚玉泽眸中转瞬即逝,不待开口,一阵嬉笑喧闹声传来,池离逃也似的从拐角撞了上来,又在看到奚玉泽二人时瞬间敛去笑容。
“......阁主,虞姑娘。”
“池离你这个混蛋!我好不容易采到的药,你还回来!”
云凫随即而至,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根长棍,来时气势汹汹。
“诶,阁主,小虞!”
奚玉泽神色自若:“你们二人这又是在做什么?”
云凫气得不行:“阁主,池离抢我的药!那药我可从药山上寻了整整一个月呢,你快训训他!”
“是吗?”奚玉泽挑眉,一双桃花眼淡然瞥向池离。
池离性子孤傲,一身武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奚玉泽。
他见自家阁主有询问之意,不及他问,自己便立马开口解释:“云凫说,阁主您中秋会给全阁送礼,我好奇问她,但她说话拐弯抹角,为了逼她告诉我,我才拿的。”
“就这样?”
“我们闹着玩的,主要是好奇,之前中秋您都没......”
奚玉泽眉梢轻挑。
云凫大惊失色,连忙扔下手中的长棍,冲上去一把捂住了池离的嘴。
“我告诉你,我回去立马告诉你。”云凫使劲按住挣扎的池离。
“没事了阁主,我们确实是闹着玩的!”
云凫勉强腾出一只手,从池离怀中一把夺回自己的药,然后朝他们二人挥挥手,拖着池离一溜烟便没了影。
虞叹星失笑,道:“你这两个心腹......确实挺活泼。”
奚玉泽也随她一笑:“他们二人一遇上便会如此,小鱼莫怪。”
云凫刚到他身边时性格还比较内敛,甚至可以说是寡言少语,也得多亏了这些年池离总是逗她,才纵得她如今这般大相径庭的性情。
至于池离......
奚玉泽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黯了半分,话题一转,又接续回虞叹星先前的话语。
“幽都路途遥远,环境陌生,我派人与你作伴,或许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好意,但不必了。”虞叹星断然拒绝。
并非是对奚玉泽有怀疑,而是她嫌麻烦。
她是去查于启山的消息,行事走道还得顾虑身旁之人,对于常年独行的她来说,实在是伤脑筋。
奚玉泽于是笑道:“好,那便等白府一事了结,我与你一行。”
虞叹星觉得这话哪里听着奇怪,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思忖了一刹,任由疑虑滑过脑海,只当是他到时候要为自己送一段路。
“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来源于金庸老师的《射雕英雄传》。
之后可能也会出现,星宝的成长会围绕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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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波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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