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神策府。】
【我讨厌长乐天。】
【我讨厌星槎海。】
【我讨厌景家。】
【我讨厌罗浮。】
【继任仪式有条不紊地展开。景衍身穿着将军服,站在镜子面前,扬起一个微笑。】
【白色的头发大部分被束起来,零碎的散发搭在肩膀上,一双金色的眸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身上透露的气势几乎完美地和那个人重合起来。】
【多像啊。】
【景衍一直挂着笑容——】
【直到死亡。】
【太叔衡冷着脸坐在景衍面前。】
【他们中间,摆着惨烈的前线战报。】
【太叔衡沉声说道:“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景衍。”】
【“应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建木不可摧毁,为什么.....就让我们三个人一同迎敌不好吗?”】
【景衍无聊地动了动棋子,他撑着脸,回答道:“建木被重伤,就能最大限度的打断倏忽的回血......你不会不知道的。”】
【太叔衡被哽了一瞬间,他的确知道,他,应恒,朝阳三个人都明白他们在做些什么......】
【但是,他不忍心朋友的分离,更不忍心——面前此人独自扛下这一切。】
【他只是想问:】
【“那你呢,景衍。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呢?”】
【太叔衡忽然暴起,扯住了景衍的领子。】
【你又想做些什么呢。】
【让罗浮所有人除了云骑军外全部撤退,让朝阳和应恒战死,让我带领云骑军周转战线,却偏偏对神策府毫不设防。。】
【那你呢。】
【将军。】
【景衍依旧挂着笑容。】
【金色的眸子里闪过狠厉。】
【他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扯住了太叔衡的领子,狠狠地把他压了下去。】
【他笑着说:】
【“放心啦,二席会来支援我们的。”】
【“至于我啊。”】
【“太叔衡。”】
【“我自是要守着罗浮的,不是吗?”】
【“我可是罗浮的将军啊。”】
【一意孤行。】
【他只是觉得好笑。】
【思绪渐渐飘散。】
【你看啊。】
【在罗浮还是风平浪静的时候,没有人会过问他的选择,因为那不重要,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因为那也不重要。】
【而现在罗浮乱作一团,那些腐朽的老橘子早就远走高飞去其他地方避难了,罗浮的人民也被安全撤离——】
【他们或许从未想过,如果飞行士全部战死,云骑军死的七七八八,那剩下的将军,又会怎样?】
【啊,毕竟,他们从未想过。】
【太叔衡陡然间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景衍——太陌生了。】
【在他的记忆里面,景衍从来都是曲意逢迎,卑躬屈膝。】
【哪怕在最好的友人面前,也带着三分假笑。】
【他似乎从来都是笑着的。】
【这种凌厉的目光......他心中居然感到欣慰。】
【是的,他们三人,都希望能看到真实的,快乐的景衍,而不是被那些老东西的权力压着,被所有人的期待压着,被所有人失望的目光压着的——疲惫的景衍。】
【两人起身。】
【景衍理了理自己的领子,他好笑着看着面前呆愣的人。】
【“带领云骑军辗转罗浮,只要有一处未被攻下,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胜利。只要坚持住,愚者十七庭那边会派支援来的。”】
【“嘘。”景衍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笑,“交给你了。”】
【“等你胜利之后,就去找青雀前辈,青雀前辈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
【“你一定会比我做的更好的,太叔。”】
【他的笑容虚无,漂浮。】
【似乎下一秒就要消逝在太叔衡的面前。】
【让太叔衡恍恍惚惚记起——】
【景衍,似乎才是他们几人中最疯狂的一个。】
【他忍了太久了。】
青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的摸鱼日常——”
“看来你还是藏了些许。”符玄摸了摸下巴,打量着青雀:“等出去之后,你到我手下工作。”
“不——我的摸鱼——我不要007——”
【景衍这一辈子,活的狼狈,活的疲惫。】
【他是景元的侄子,按辈分来,他该叫景元一声堂叔。】
【景元和符玄在最后那场大战死去之后,将军之位悬空,自然而然便被底下六司争夺。可以说,景元压了罗浮七百年,他一走,什么妖魔鬼怪都显现出来,加之外界入侵者虎视眈眈,罗浮,内忧外患。】
【他从一出生,就被景家寄予厚望——白发,金眸,早慧,果敢,有勇有谋——他们所有人在景衍身上看到了景元的影子——】
【他似乎成为了那个人的影子,让人欣喜若狂,视为希望的影子。】
【所以,他从来都不是自己。】
【“罗浮需要一个将军来主持大局!景衍,交给你了!”】
【“景家会尽全力支持你的,景衍!别让我们失望!”】
【他们不由分说地将所有的希望加持在一个只有几十岁的小孩子身上,他们想把他打造成他们想象中的完美的——】
【将军。】
【可他们从未问过景衍。】
多压抑啊,这个氛围。
景元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景衍他.....不出意外都难啊。
已经适得其反了。
【失望。】
【“你怎么可以连这都学不会!”】
【恶言。】
【“你不过是那位将军的影子!”】
【警惕。】
【“抱歉,我们不应如此,还请公子自重。”】
【他从小被人告诫说——】
【你应该是做将军的,你应该是耀眼的,你应该是——】
【可他唯独不应该是自己。】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次无论哪一个人当上将军,都是不得民心的。】
【景元做的太好了。】
【在位七百年,让整个罗浮扛过了无数的灾祸,让整个罗浮人民安居乐业,阖家安康。】
【他战亡的那一天——】
【哀世之奇人之陨,悲国之栋梁之折,惨然而逝. 雁阵惊起,群鹤舞空,日之西矣,血染万里河山!百姓倾城相送,十里不绝,忽而乌云遮空,瓢泼而下,其雨耶?其泪也。#】
【没有人会接受在景元死后不过几十年就有人重新登上将军之位,若是符玄还好,可符玄也牺牲了——他们不会接受的。】
【如果真的坐上去了,会遭遇什么呢?】
【质疑,谩骂,怀疑,失望......】
【景衍叹了口气。】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生是罗浮的人,死是罗浮的鬼。】
【好吧,他得承认,纵然他和景元是完全不同的人,可也有一些相似之处——他们都深爱着罗浮。】
【为了罗浮,他可以付出一切。】
【哪怕是自己的命。】
【他做上了将军的位置。】
【他看着下面的人向他臣服,他看着那些人的目光不怀好意。】
【对啊,他当上了将军。】
【一个近乎没有实权的傀儡将军。】
【但是,没有关系是吗?】
【他一面笑着与这些人虚以为蛇,一边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天舵司他已经扶持了朝阳,工造司太叔衡一个人就能把那些人弄倒,太卜司有青雀前辈撑着,景家的势力还是不够看,主要还是其他三司和......罗浮的民众啊。】
【唉,可真是恼火。】
【景衍笑眯眯地起身,想要送走太叔衡。】
【在门口时,太叔衡的脚步忽然一顿,询问的声音说了出来:“景衍,你还是你吗?”】
【景衍静静地看着太叔衡的背影。】
【他没有回答。】
【太叔衡也一直到景衍死去,也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而下一秒,一道由网络数据组成的虚影出现在景衍身后。】
【“哥哥。”虚影开口,她有着和景衍一样的白发与金眸,抱着一把极其锋利的剑,“愚者十七庭因外界入侵者干扰而受阻,解决他们加赶到这里约莫还需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啊.......”景衍笑了笑,转过身,欣慰地看着妹妹,“安歌,长大了。”】
【景安歌眼眶一红,她急忙上前,飞扑在景衍怀里:“没有,我还是哥哥的妹妹,我没有长大。”】
【“嗯嗯嗯,好好好。”景衍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眼中多了一抹真实的笑意,“怎么,还有时间回来看哥哥?”】
【景安歌忽然沉默了一瞬间,她撒娇道:“回来看看不行吗?”】
【景安歌忽然朝后退了一步,跪下身,掀开了景衍右边的刘海——那只右眼早就被层层的银杏叶给堆满,眼珠子早就看不见了,只有微微蠕动的眼白看的令人头皮发麻。】
【景衍也沉默了。】
【“......哥。”景安歌颤巍巍着手把刘海放下,轻轻地说道,“如果我再不来见你,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你回答我啊,哥。”】
【景衍笑着看着景安歌。】
【他摇了摇头:“妹妹,魔阴身是长生种的宿命.......”】
【“你tm的现在才78岁!”】
【景安歌忍不住地爆了粗口,“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啊,反正大权都在六司手上——何必呢,哥,何必呢?”】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晚上。】
【那是景衍行继任仪式的前一天。】
【景衍和景安歌在月下小酌。】
【景安歌已经喝的醉醺醺得了,她的脸庞布满红晕,倒在景衍的怀里:“哥,跟我一起走吧。”】
【“将军这个位子太辛苦了,哥,跟我一起走,我已经联系好了星核猎手——我们一起去当星核猎手吧,多自由啊。”】
【景衍揉着景安歌的脑袋。】
【他的妹妹景安歌是公认的剑术天才,是继彦卿后的又一剑首——可这并不代表景安歌没有一点政治思维,她早看清楚了罗浮上面六司的诡谲风波,她厌恶这些东西,或许是因为景家对于景衍的过度关注而导致她生性凉薄,除了景衍谁也挑不起她内心的半点波澜。】
【景衍没有回答。】
【他看着皎洁的月光,皓月千里。】
【良久,他才说道:“妹妹。”】
【“我是罗浮的将军。”】
【景衍可以走。】
【但将军不行。】
【景衍可以哭,可以闹。】
【但将军不行。】
【景衍可以陪着妹妹一起当星核猎手,景衍可以陪着妹妹一同玩笑。】
【但将军不行。】
【景安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景衍。】
【她明白景衍的意思。】
【“我的哥哥是景衍。”】
【“不是将军。”】
【景安歌起身,踉跄地走了出去。】
【尔后几十年,再也没有回来。】
朝阳揉了揉眉心:“魔阴身......他从未告诉我们.......”
应恒点了点头。
“这算是年纪最小的魔阴身了吧。”景元不忍心,“不过,他的妹妹居然是星核猎手......”
“喵——”艾利欧摇了摇尾巴,“命运是看不透的,景元将军,我只是命运的奴隶。”
【景安歌走了。】
【景衍没有阻拦,他看着空荡荡的神策府——偌大的神策府,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起身,静静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阵刀。】
【他其实并不喜欢用刀。】
【比起刀,他更喜欢用剑。】
【就连当初景安歌看到他用剑时的模样,都是满声赞叹:“如果哥哥去参加比剑大会的话,这剑首之名,可就属于哥哥的了。”】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景衍再也没有拿起过剑。】
【但这最后一次——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神策府外,三人对峙。】
【没有任何狠话,焚风便开始了凌冽的攻势。】
【景衍游刃有余,手中的剑变幻无穷,招式凌厉,数以万计的剑在空中飞动——竟将一旁的倏忽逼得进退两难,只能不断地给焚风和自己加血。】
【焚风逐渐落入下风。】
【他心中并不意外,毕竟他所面对的对手可是——愚者十七庭排位十一席的人,哪怕他们二人联手,也不过是勉强抵抗。】
【又是一击。】
【焚风被剑逼退到长乐天边界线,未等他抬头,迎面而来的便是成千上万的飞剑倾斜而下。】
【剑雨在他的瞳孔中放大,可他却越觉得兴奋——】
【“轰——”】
【一声巨响,数以万计的飞剑被阻挡下来,景衍眉头一皱,但又丝毫不意外。】
【“星啸。”】
【景衍叹了口气。】
【“真不愧是毁灭大君.....若不是我逼你们出来——”忽的,景衍眼神一凝,飞剑直冲着另一个方向——】
【“焕离,滚出来。”】
【那是本该在其他仙舟攻打的两位绝灭大君!】
【“没办法,谁叫将军您可是十一席呢,我们可不做万全的准备......”】
【星啸轻笑。】
【“与外界入侵者勾结,叛徒!”】
【景衍恨声说道。】
【“叛徒?我们只是在清理这个愚昧的世界罢了,文明肮脏不堪,毁灭才能带来新生,昔日纳努克大人为了毁灭而牺牲,你们这些小卒子——就该有偿还代价的觉悟!”】
【焕离眼中闪过怒意,熊熊大火在他周身燃烧,奔向景衍!】
【“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倏忽抹了把嘴角的鲜血,笑的狂妄:“被魔阴身折磨的你,哪怕是十一席,也得死在四位令使的攻击下!”】
【景衍笑了笑。】
【忽然,他全身发力,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空气中只剩下他的影子,而下一秒,一柄剑穿过了焚风的心脏!】
【“我能坚持多久?”】
【他站在空中,在他的后面,数以万计的飞剑汇聚成一柄寒气逼人的巨剑,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一张惊白了的脸,剑锋上似乎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他的金眸像是要闪出火光,威严自他散发出来,咄咄逼人,让人望而退却。】
【“哪怕我堕入魔阴身——”】
【“尔等孽障,自当为剑下亡魂!”】
【匣浅难羁宝剑锋,玉藏石中也玲珑,初试清啼长天破,云光凝碧远岚平!#】
【天空里阳光猎猎,剑气疾飞如故,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
【“万剑——归宗!”】
【刹那间,天空被覆盖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尘烟弥漫,气势澎湃,余波在长乐天里荡漾,摧毁了所有的建筑。】
【良久,当尘烟散去之时,只见还立在场上的,景衍撑着剑站在那里,嘴角挂着血丝,身上狼狈极了,他身上的伤口长出来的好几十片银杏叶,而他的右眼早就被银杏叶挤爆,就连左眼,也迅速被银杏叶占领,他的气息极为不稳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呼吸微弱而死去。】
【在他的对面,倏忽早就死去,星啸踉跄着站起身,焕离挣扎着,他的伤势有些严重,勉强撑起身子,靠在一旁。】
【“哈哈,你就要死了。”星啸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我们才是赢家!”】
【“咔嚓——”】
【剑碎了。】
【景衍跌坐在地上,勉强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一口鲜血。】
【星啸的笑容就像是要刺破景衍的耳膜——但景衍,已经看不到了。】
【双目失明,五脏俱碎,魔阴身犯——他的确是要死了。】
【星啸一步一步走到景衍面前,他举起手中的刀,就要向景衍砍下去——】
【“铮!”】
【一道飞光闪来,击中了星啸手中的刀,将他震的倒飞出去。焕离见状不妙,调动所有的力量就要从长乐天闯出去!】
【“好久不见——”】
【“星啸,焕离。”】
【带着黑袍的女子冷冷地看着慌张的两个人,风吹过他的斗篷,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二席!”】
【两人讶然。】
【“是你——星!”】
【星冷冷的眸子看向两人。】
【“凡毁灭与丰饶者——杀无赦!”】
【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很多人已经死了,就算杀光了这些孽障,也换不回来那些人的命了。】
【最心痛的应该是星。】
【她知晓命运,执行命运——】
【却不能改变命运。】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故友的后代死去,她只能看着昔日繁华的仙舟变为废墟。】
【......景衍啊。】
【对不起。】
【一片废墟中。】
【星静静地站在奄奄一息的靠坐在断墙前的景衍面前。】
【她的身前是跪倒在景衍面前的太叔衡。】
【太叔衡遵守了景衍的命令,带领云骑军周转罗浮,并在最后一刻打开玉界门,迎接愚者十七庭二席。】
【他是多么的急切,真的做到了人挡杀人鬼挡杀鬼,他疯了似地跑向长乐天。】
【他看到了什么——】
【长满银杏叶的景衍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他似乎已经看不见,茫然地就这么盯着前方。】
【他已经失明了。】
【太叔衡踉跄着跑到他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哽咽着,失了声。】
【景衍的手指微微颤动着,尽管失明,可他的听力还在,熟悉的脚步声指明了来者是谁,他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星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太叔衡:“将军印呢?”】
【太叔衡没有回头,眼睛死死盯着景衍:“当然应该在神策府......”】
【他说到这里,自己就顿住了,众所周知,神策府早就被反物质军团和丰饶民毁了,而他们这些人去搜查的时候没有搜到——会在哪里?】
【一切似乎都揭晓了。】
【太叔衡的喉咙似乎被谁掐住一样,他颤抖着轻轻拨开景衍胸膛处的衣服,一枚古朴的镶着金边的被保存完好的将军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太叔衡沉默着将将军印拿在手中。】
【景衍笑了笑。】
【他到死都是笑着的。】
【微风一吹,他的尸体随风飘散,化为了尘埃。】
【太叔衡静静地望着太阳重新升起的天空。】
【他忽然想到他问景衍的那一句话“景衍,你还是你吗?”】
【......】
【他想,他已经有答案了。】
【不是。】
【一直都不是。】
【第三幕:影子折断了他的所有——完】
下次就不知道多久更新了,上学了,每周只能回来半天,唉。
老样子,lfd上有免费的彩蛋,是以命换命的真相和景衍所做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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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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