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渐弱，迷彩服的褶皱里还残留着晨光与汗水的味道，为期七天的军训竟像被夏风卷着般匆匆掠过。最后一天的操场被镀上一层金辉，主席台前的红色地毯笔直铺开，各班方阵早已按序列队，整齐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的静谧，教官们低沉的口令在空气中震荡，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摆臂都凝聚着七天的磨合与坚持。
操场东侧的围栏外格外热闹，家长们三三两两地聚集着，手里攥着矿泉水和纸巾，目光在方阵中急切地穿梭。翁姜晴刚结束教学楼的家长会，帆布包上还沾着几片落叶，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奔向操场，手机举在胸前，屏幕亮着，手指不自觉地放大画面，生怕错过人群中的那抹迷彩。她踮着脚，视线越过前排挺拔的身影，嘴里轻声念叨着：“姩姩在哪呢……是不是又站后面了？”
魏舒晴确实站在方阵的中后位置，162的身高在一众高挑的同学中不算突出，她微微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同学的后脑勺，不敢有丝毫懈怠。教官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队伍，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周围整齐划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站在排头的郑雅浠眼角余光瞥见了围栏外的翁姜晴，那张脸她前几天送魏舒晴回宿舍时见过，此刻正一脸焦急地举着手机张望。郑雅浠嘴角悄悄弯了弯，趁着教官转身整理队伍的间隙，缓缓转过头，用口型无声地对魏舒晴说：“你妈——在前面！”她特意放慢了口型，手指不动声色地朝东侧围栏的方向点了点。
魏舒晴愣了一下，顺着郑雅浠示意的方向，微微歪着头往前探身。阳光恰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就在她努力辨认的瞬间，围栏外的翁姜晴突然眼睛一亮，猛地挥了挥手，手机屏幕对准了她的方向。四目相对的刹那，魏舒晴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眼底瞬间漫起暖意，像找到了归宿的小鸟般雀跃。
但她立刻察觉到教官的脚步声正在靠近，连忙收敛了神情，只是将右手悄悄抬到胸前，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又缓缓展开，做了个极其隐晦的挥手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只有指尖的微动泄露了她的心情。翁姜晴看懂了，笑着放下手机，双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眼底满是骄傲与温柔。
魏舒晴迅速收回目光，重新挺直脊背，只是耳廓悄悄泛起粉色，心脏像揣了颗小太阳，暖烘烘的。风吹过操场，带来远处家长们的低语和近处整齐的口号声，她知道，这场军训的收尾，因为那一眼默契的对视，变得格外温柔。
当最后一个班级的汇演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退场，主席台上的陈校长拿起话筒，清亮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操场：“下面有请本次军训优秀学员代表——高一（七）班魏舒晴同学上台发言！”
话音刚落，魏舒晴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抚平迷彩服衣角的褶皱。她从队伍中走出，步伐虽略带紧张却依旧稳健，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动，眼神里藏着几分羞涩，更多的却是坚定。路过教官身边时，教官朝她微微颔首，眼底带着认可的笑意，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走上主席台的台阶，木质台阶被阳光晒得温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台下数百道目光落在身上，有同学的好奇，有教官的期许，还有……来自围栏方向那道格外炽热的视线。魏舒晴攥紧话筒，指尖微微泛白，调整了一下站姿，清亮的声音缓缓响起：“尊敬的各位教官、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家长们，大家好……”
围栏外的翁姜晴早已屏住呼吸，手机稳稳举在胸前，镜头死死锁定着主席台上的身影。她特意打开了录像模式，连魏舒晴微微低头看发言稿的小动作都不愿错过，嘴角噙着藏不住的骄傲，眼眶微微发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她却全然不顾，只专注地看着屏幕里那个褪去青涩、愈发挺拔的女儿，手指时不时轻轻擦拭屏幕，生怕镜头模糊。
“我们在烈日下站军姿，在风雨中练队列，七天的时光，不仅磨掉了我们的娇气，更让我们懂得了坚持与团结……”魏舒晴的声音渐渐变得从容，眼神扫过台下，恰好与翁姜晴的目光再次相遇。她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发言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柔和。
翁姜晴立刻按下暂停键，将刚刚录下的片段快速剪辑出一个十几秒的短视频，配文“我家晴晴作为优秀学员发言啦！太棒了！”，毫不犹豫地发到了家族群里。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又立刻切换回录像模式，生怕错过女儿发言的任何一个瞬间。
家族群里瞬间热闹起来。魏清傅几乎是秒回，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语气里满是欣慰：“咱姩姩就是厉害！军训七天晒得黑了点，但状态还是这么好，发言声音洪亮，精气神十足！”
紧接着，二姨婆的消息跳了出来：“姩宝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现在越来越优秀了，真是咱们家的骄傲！”
三舅公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能当优秀学员代表，肯定在军训里表现特别好，辛苦姩宝了，也为她高兴！”
小姨发来一个大大的点赞表情，附带文字：“姩宝太牛啦！看这站姿，这气质，军训没白练，必须给满分！等小姨从M国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翁姜晴一边看着家族群里刷屏的夸奖，一边抬眼望向主席台，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她悄悄截图了魏舒晴发言的画面，又拍了一张自己视角下的主席台全景，再次发到群里，文字里满是炫耀：“你们看，姩姩站在上面多精神，好多家长都在夸她呢！”
此时，魏舒晴的发言也接近了尾声。“感谢教官的严格教导，感谢老师的悉心陪伴，也感谢父母的默默支持……”她微微鞠躬，声音带着真诚的哽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翁姜晴用力地拍着手，手掌拍得发红也不觉得疼，眼里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魏舒晴走下主席台，朝着班级队伍走去，路过围栏时，她又一次看向翁姜晴，这次没有了教官的约束，她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眼底的光芒比阳光还要耀眼。翁姜晴立刻举起手机，按下快门，将这张带着笑意的侧脸永远定格在镜头里，也定格在这个充满骄傲与温暖的秋日清晨。
晚自习的下课铃刚落下，教室里的喧嚣便像潮水般漫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被收拾书包的窸窣声取代。魏舒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扯了扯身旁黄姻娐的袖子，声音带着晚自习后的慵懒：“陪我去趟厕所呗，回来再收拾东西。”黄姻娐正对着数学卷子皱眉，闻言立刻放下笔，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走！再坐下去我腰都要断了，正好透透气。”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满是嬉笑打闹的学生，晚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教室里的沉闷。魏舒晴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黄姻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天的化学难题，脚步轻快地走向卫生间。
等两人慢悠悠往回走时，走廊里的人已经少了大半。刚走到教室门口，魏舒晴的脚步忽然顿住，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黄姻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咦”了一声。
只见梁星厝正侧躺在胡憬山的腿上，脑袋枕着对方的膝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正沉。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校服外套，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小腹上，姿态放松得不像话。
而胡憬山则坐在蒋沐臣空置的座位上，背靠着椅背，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梁星厝的背上，指尖偶尔轻轻拍两下，像是在安抚睡熟的人。他正侧着头和旁边的男生聊天，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腿上的人。
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树，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亲昵，像一层温柔的滤镜，让周围的喧闹都仿佛自动静音，满是难以言喻的“家属感”。
林言樱正好从座位上站起来，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悄悄凑到魏舒晴身边，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压低了音量，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欸，舒晴，你说……梁星厝他不是gay吧？”
魏舒晴的心莫名跳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在两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一周在学校，她确实看到过好几对举止亲密的同性情侣，有的在操场牵手散步，有的在食堂并肩吃饭，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而胡憬山和梁星厝最近的互动，也确实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训练时胡憬山总会下意识地护着梁星厝，吃饭时会主动给他带喜欢的糖醋排骨，就连上课传纸条，两人之间的字迹都带着旁人不懂的默契。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心里乱糟糟的，没底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啊。最近看他们俩确实走得挺近的，有时候说话的语气都怪怪的。”
“我觉得不像吧。”郑雅浠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魏舒晴脸上，语气笃定，“你忘了上次军训，梁星厝看你的眼神？那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递水的时候还特意帮你拧开了瓶盖，对别人可没这么细心。”
她顿了顿，又看向最后一排的胡憬山，眼神里多了几分不确定：“不过胡憬山……我跟他不太熟，平时也就听梁星厝提起过几句，他对谁都挺温和的，到底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说话间，胡憬山像是察觉到了门口的目光，抬眼望了过来，看到魏舒晴几人，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友好地笑了笑，然后轻轻低头，目光落在腿上的梁星厝身上，动作轻柔地将他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梁星厝似乎被惊动了，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往胡憬山怀里缩了缩，继续睡了过去。
魏舒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忙收回目光，拉着黄姻娐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耳边却不由自主地回响着林言樱的疑问和郑雅浠的话，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魏舒晴攥着黄姻娐的手腕，脚步轻快又带着点莫名的慌乱，径直拉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摊开的课本还留着晚自习的余温，笔袋里的中性笔滚到桌边，被魏舒晴随手按住。
“坐这儿吧，允菲今晚请假了。”魏舒晴低声说着，自己先拉开椅子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的页角，目光还忍不住往最后一排瞟了一眼——梁星厝依旧睡得安稳，胡憬山已经转回头，正低头和旁边的人轻声说着什么，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黄姻娐蔫蔫地坐在林允菲的座位上，胳膊撑在桌面上，脑袋埋进臂弯里，闷声闷气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和失落：“姩姩，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胡憬山了。”
魏舒晴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黄姻娐慢慢抬起头，眼眶有点发红，嘴角往下撇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上次军训，他帮我捡过掉在水坑里的帽子，还递了纸巾给我，说话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凶。我这几天满脑子都是他，结果刚才看见他和梁星厝那样……我感觉我心都嘎巴一下，碎了，人也直接‘死’在那儿了。”
她说着，又把头埋了回去，肩膀微微耸动：“你说他们俩要是真的，我这刚冒头的暗恋，不就成了笑话吗？”
魏舒晴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她拍了拍黄姻娐的后背，自己也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我懂……我刚才看见那一幕，也觉得脑子嗡嗡的。明明雅浠说梁星厝对我好像不一样，不是gay，可他们俩那样子，真的太亲密了，亲密到让人没法不多想。”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排的动静渐渐小了，偶尔能听到梁星厝模糊的梦呓，和胡憬山低声安抚的声音。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靠，一个委屈巴巴，一个心事重重，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像是真的“死”在了各自的情绪里，任由窗外的暮色一点点漫进教室，将两人的身影裹进淡淡的惆怅里。
不知过了多久，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沉寂。黄姻娐猛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算了，上课了，我回去了。”她站起身，脚步拖沓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路过最后一排时，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一眼，看到胡憬山正轻轻拍着梁星厝的后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心里又是一阵针扎似的疼。
魏舒晴也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可指尖却有些发凉，脑子里乱糟糟的。郑雅浠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看你的眼神藏不住笑意，对别人没这么细心”，可刚才胡憬山对梁星厝的温柔，也不是假的。
她转头看向郑雅浠的座位，对方正低头刷题，神情专注。魏舒晴张了张嘴，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看错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感情这种事，外人哪里说得清呢？
第二节晚自习上课铃声正式响起，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魏舒晴盯着黑板上的作业清单，眼神却有些涣散，耳边全是自己杂乱的心跳声；而另一边的黄姻娐，也低着头，笔尖在笔记本上胡乱画着，画的全是歪歪扭扭的“胡”字，心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怎么也缓不过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击”，像一块石头投入两人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让原本就懵懂的青春心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