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街人声鼎沸，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护卫队的人闻讯赶来。

伊莎贝拉一眼看见徐未眠和不远处那个断了胳膊蜷缩在一起的人——或者说机械体。

徐未眠脸色冷肃地从晏时津手上的针孔移开，手却没松：“让人把那小孩绑起来，立刻疏散人群，各个安检口加强排查。”

伊莎贝拉领命：“是。”

霍尔道：“我也去。”

徐未眠当机立断：“不，你现在立刻联系联盟生物安全实验室，用最快的速度送这个针头去分析。”

“是。”霍尔捡起掉落在地的手臂，连同指尖的针一同谨慎放入安全箱，启动机甲便朝着生物安全实验室的方向而去。

叶希一愣，上前：“什么意思？”

她说完看见了晏时津手背上那枚鲜红的针孔：“那个针头……”

徐未眠轻声打断：“等分析结果出来就知道了，别紧张。”

她抬眸望向晏时津，最后三个字格外得轻柔，似乎是特意对着他说的。

晏时津反应却很平淡的样子，神情中只是多了一丝隐约的不自在，发现徐未眠依旧没有意识到后，才启唇提示：“将军可以松手了。”

徐未眠非但没有放开，动作一改，直接贴着虎口握住了他。

转而对叶希道：“我带他去医院。”

叶希清楚地意识到了潜在的可怕后果，郑重点头：“好。”

又看晏时津：“有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晏时津尚未来得及点头，徐未眠已经替她做出回答：“嗯。”

她说完就拉着晏时津朝中央大街的出口走去。

直到乘上飞车，徐未眠才终于松开手。

晏时津目光在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停留一秒，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在余光察觉徐未眠看向他时，先一步偏开视线眺望舷窗之外。

他的光脑在这时突兀地警报起来。

“您的心率高于120次/分。”

晏时津：“……”

所有光脑公司的产品，在购买时健康检测这一功能都是默认开启的，晏时津从未设置过，也从未想到它第一次发挥作用是在这种时候。

徐未眠也朝他看过去。

心率都已经超过120了，面上居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那副看谁都疏离冷淡的样子，她几乎要怀疑晏时津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被人破坏了面神经。

徐未眠心中轻叹，温声安慰：“没事，我开快点，别担心，无论那根针上携带了什么病毒，对如今的医疗水平都不是难题。”

晏时津轻轻抿着唇角，她这是……以为他因为被针扎了一下而担忧吗？

他垂眸，左手覆在右手手背上那个依旧红着的针孔上，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我知道。”

徐未眠启动飞车，嘱咐他：“有任何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

晏时津垂眸关闭了光脑。

血液检查的项目多达七页，人类在进化，病毒也自然在不断地更新迭代。

晏时津进去抽血，徐未眠敲开了检验中心主任的办公室门。

她开门见山发送给对方一份文件包：“这几种病毒种类也筛查一下。”

“这是……？”

徐未眠没有正面回答，只叮嘱：“你们的病毒基因库中应该还没有，照我说的做就行，辛苦了。”

她在抽血室门外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见到晏时津出来。

也不知道抽了多少血，本就病弱的脸色更加苍白。

徐未眠把在自助贩卖机购买的营养液递过去。

晏时津心领神会，接过打开一口喝完。

还没有来得及抿掉唇珠上蹭到的残余营养液，微张的口中忽然被人喂入一颗小小的固体。

他下意识地想要吐出去，后一秒却倏地尝出一丝蔓延开来的甜味。

晏时津垂眸，看见了徐未眠手中的盒子。

——是那天从沃克利身上搜来的糖。

他舌尖轻抬，后知后觉尝出了一股清新的橙子味。

徐未眠问：“甜吗？”

晏时津淡淡地说：“这些东西应该算是赃物，将军应该上交。”

徐未眠一只手伸到他嘴边：“吐出来。”

晏时津：“……”

他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手。

她皮肤很白，五官也明艳秾丽，标准的瓜子脸，脸颊白皙细腻，可掌心却显而易见几枚薄茧。

是常年训练留下的痕迹。

晏时津思绪跑神的几秒间，下巴却被人指尖轻轻抚过，几乎挑逗的动作。

徐未眠收回手含笑轻声道：“怎么办，私吞赃物了，晏司长现在应该算是……同谋？”

晏时津冷着脸偏头，身侧的手下意识按住光脑，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已经关机，又松开。

他的语调毫无起伏：“这种事情将军做起来还真是娴熟。”

徐未眠重新收好那盒糖，弯弯嘴角道：“也还好吧，我算算，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次的样子。”

在空间站确实干得不少，毕竟现在的GA1707在她的带领下，已经养成了对厄迪斯军资储备一厘一毫都不放过的好习惯。

随便去军事储备部打听打听，都知道长城空间站这两年上报的物资补给可是越来越少，一半都是打了胜仗之后缴获的物资化为己用。

徐未眠觉得之后的嘉奖礼可以再添一个最节约将领奖，她必争夺第一名。

正要建议晏时津下次帮忙在内阁会议上提议，眼前的人却冷着脸越过她就走，一副忽然之间内啡肽供应不足了的样子。

徐未眠转身追上去：“又怎么了？你是不是真的易感期快到了？到了跟我说嘛，我会自觉地离你远点的。”

晏时津说：“将军现在就可以离我远点。”

“那不行。”徐未眠飞快反驳，“你也是为了提醒我才被那小孩扎了，我得对你负责。”

晏时津：“……”

他的脚步更快了，快要走到门口时，脑中一股晕眩袭来，幸亏被徐未眠及时扶住。

加上上次的伤，一个月的时间还没有来得及把失血过多养回来。

徐未眠收起玩笑的语调：“别走这么快，我扶着你。”

随即打开通讯联系霍尔：“把我的ID留给生物安全实验室的负责人，让他们有结果第一时间联系我，再提醒一声尽快。”

传达了命令又对晏时津道：“今晚右手不要碰水，保持联系，如果需要注射病毒疫苗，我会第一时间来找你的。啊对了，把你家地址给我。”

徐未眠说着翻开通讯录，她记得给晏时津留过自己的光脑ID，还再三强调让他添加她，好友界面来回翻了两遍，都没有看到人影。

她抬眸看他。

晏时津说：“我会自己来医院的，不劳将军费心。”

徐未眠：“你可独立了是吧？”

说完手指在他光脑上轻点：“开机。”

晏时津：“……”

他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照做。

徐未眠直接报上自己的账号，一副不讲道理横行霸道的样儿：“现在加，不加别想走。”

好半天，等光脑提示收到好友申请，徐未眠才笑了笑：“真乖。”

晏时津：“……”

徐未眠直接飞车送人到家。

晏时津没有立即下车，说起来：“那个小孩。”

“怎么了？”

晏时津静静地看了她数秒，开口时嗓音低了几分：“他不是普通的机械体。”

徐未眠听见这句，并不意外——无论是对晏时津显然早已知道机械体小孩的异常，还是他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提醒这件事。

“已经送去检测了，明天结果就会出来，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晏时津说：“我需要他的芯片。”

徐未眠点头：“好，给你。”

晏时津静静地看向她。

徐未眠神色中没有半分怀疑。

她抬眸，对上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翌日。

机甲研究中心。

断了臂的男孩安静地躺在一道金属台上，他的手脚都被机甲锁箍着，连脖子上都套了一个厚重的金属项圈。

电子屏幕上，是实时传输的各种数据。

伊莎贝拉询问计算机前的研究员：“还无法解开吗？”

研究员们已经绞尽脑汁，苦笑道：“密钥有三道，每一道的程序都经过了特殊加密，以前从未见过，别催了，三天内能把第一道解开就已经算快了。”

话音落下，研究室大门缓慢开启，徐未眠走了进来。

晏时津跟在她身后。

伊莎贝拉敬礼之后，汇报：“机械体的程序经过了处理，密钥还在破解中。”

徐未眠“嗯”了一声，撩起眼睫，看向金属台上的小男孩。

“完全的机械体？”

研究员说：“倒也不是，皮肤组织和部分器官是活的。”

“哪些器官？”

“大脑、心脏和腺体。”

“腺体？”徐未眠一怔，问，“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哪来的腺体，哪个星球的分化速度这么快了？”

研究员说：“我们也纳闷，头一回见着这样的，这部分已经交给脑科学和ABO研究实验室的同事一起分析了……真他妈吓人，那小孩的眼睛看起来跟两只黑洞似的，瘆得慌。”

徐未眠扫了一眼在分析密钥程序的研究员们：“还要多久才能解开？”

“最快一周。”

身后，一道好听的声音插进来：“我能试试吗？”

徐未眠回头，对上晏时津的眼睛。

不到两秒，拍了下离得最近的研究员肩膀：“给晏司长让个位置。”

“啊？好的……”

研究员打开权限后让开。

晏时津坐下，指尖轻触，目光淡淡从扫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程序。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更没佩戴徽章。

研究员在一旁不禁问：“您是科学技术部哪个部门的司长？以前从来没见过。”

“律政司。”回答的人是徐未眠，“别打扰他，自己玩去。”

研究员：……？

她又问：“芯片呢？”

研究员挠头道：“好像没有芯片。”

晏时津插了一句：“试试眼睛。”

“什么？”

“或许在人的眼睛里。”

研究员呆愣一秒，随即冲向金属台，拿上工具，不到半分钟，竟然真的从那个小男孩的右眼珠子里面夹出来一片小小的黑色芯片。

徐未眠从后看着晏时津。

她并不好奇他是如何得知这一点似的，问：“多久能解开？”

晏时津淡声道：“有点复杂，给我半个小时。”

一旁的研究员全都带着“你在吹什么牛逼”的眼神看过来。

徐未眠拎了张椅子，在晏时津身旁坐下。

距离很近，两人似乎谁都没有意识到。

十五分钟后，研究室的大门从外打开，戈遇走进来。

第一眼便落在徐未眠和晏时津身上。

“徐未眠。”

徐未眠听到是他，没有回头：“怎么了？”

戈遇蹙眉：“你过来。”

徐未眠道：“我在忙呢，你说，我在听。”

“徐、未、眠。”

徐未眠终于舍得回头。

瞧见戈遇脸上的凝重之色，起身走来，临走之前不忘跟晏时津说：“别着急，超过半小时也没事。”

晏时津只“嗯”了一声，却从繁琐的程序中分神回了此头，视线有一瞬间与戈遇相对。

他淡淡地收回来。

“怎么这副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戈遇打开一张尸体被人发现时的现场照：“空警在莫尔外围空间发现了这具尸体。”

宇宙辐射引起的高温已经让尸体□□沸腾蒸发，水分大量流失，整个人都膨胀成了紫红色的干尸。

但依稀可以分辨的五官依旧不难看出，这具属于孩童的尸体，和此刻躺在金属台上的机械体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戈遇打开一份档案，档案中央的照片上，是个活泼可爱的、正在踢足球的小男孩。

“陶子昂，是莫尔星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昨日下午家长报了失踪，空警今天早晨在莫尔星外围太空巡逻时发现了这具尸体。”

戈遇望向那名拥有相同外表的机械体：“现在，他被复制了。”

徐未眠的目光落在那份档案中的几张照片上。

最后一张，是全家福，陶子昂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围在中间，抓拍的瞬间，正在笑着吹蜡烛。

晏时津这时站了起来。

“密钥解开了。”

徐未眠顿了一瞬，走过去。

与此同时，霍尔发来通讯申请。

徐未眠接通，开启权限。

霍尔的声音只有她听见：“检测结果出来了。”

徐未眠的视线从晏时津的脸上，移到他手背上的针孔。

“说。”

“新型病毒，特异性入侵腺体细胞，会对人体精神力造成严重破坏，预计一年内彻底损毁腺体组织，最终将导致宿主死亡。”霍尔微顿，低声说：“好消息是，不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