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司珩瞬间如同被惊扰的幼兽,他迅速而轻柔地将床帐拉得严严实实,确保床上的人不会泄露一丝气息,这才快步走到门边,警惕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带着几分倨傲的年轻男声:“靖安司使,是我啊。”
司珩眉头微蹙,是仙族霍家的霍渝。九天靖安司表面上虽不属于仙、妖、人三族任何一族,但其内部早已被各方势力,尤其是仙族渗透,霍家便是其中盘踞颇深的一支。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公式化的笑容,只将房门拉开一小道,恰到好处地挡住屋内景象,对着门外锦衣华服的霍渝礼貌性地微笑:“霍公子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司使这是……不请我进屋坐坐?”
司珩脚下未动,反而将门又掩回了几分,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婉拒:“霍公子说笑了。若是商量要事,为显郑重,还是去前厅大堂更为妥当。在下这私房简陋,实在不便商议公事。”
霍渝闻言,嗤笑一声,带着点暧昧意味:“司使这般推拒,莫非是屋内藏了美人,怕被我瞧见了?”
司珩面上依旧笑着,眼神却冷了几分。
霍渝见他油盐不进,也收敛了些,表情严肃起来,伸手拍了拍司珩的肩膀:“好了,说正事。今日天地异象,神石再次现世,想必司使已然知晓。此乃关乎天下格局的大事,我霍家欲大陆和平,还望司使能带领靖安司内精英,届时助我霍家一臂之力,得到神石定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司珩心中冷笑,这整个靖安司,上上下下几乎都快被你们仙族几家瓜分干净了,自己这个司使,怕也只是有名无实。
他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配合,假意应承道:“霍公子所言极是,神石之事关乎重大,靖安司自当尽力配合。”
霍渝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司使深明大义了。”他目的达到,也不再纠缠,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
看着霍渝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司珩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神石之争,时隔十二年,终究还是延续了。而这也就意味着,刚刚才被他找到的、尚在昏迷中的青矾,一旦醒来,必将再次被卷入这个巨大的、充满贪婪与杀戮的漩涡中心。
他回头,望向那严丝合缝的床帐,眼中充满了忧虑。
沉重的叹息还压在司珩心头,忽然,感觉后背被人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
司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是弹跳着猛地转过身,手下意识地就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却见本该昏迷在床的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
青矾似乎被司珩那过度激烈的反应取悦了,捂着嘴低低的笑出了声,肩膀微微耸动,那双眸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他苍白的脸上,也因为这恶作剧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红晕。
“哥哥,你醒了?”司珩看着眼前笑盈盈的青矾,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有些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试图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青矾闻言,止住了笑声,他微微偏头,仔细端详着司珩那张带着少年气的脸,尤其是那双圆圆的眼睛。看了半晌,他疑惑问道:
“你是谁啊?”
司珩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十二年过去了,他自己也从六岁的稚童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更何况当年青矾遭遇那般巨变……不记得了,也是情理之中。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房间一角的书桌旁,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保存得极好的木盒。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做工略显粗糙的小木剑。木剑保存得极好,连一丝裂纹都没有,可见主人对其的珍视。
司珩握着那把小木剑,转身走回青矾面前,将它递到青矾眼前,那双狗狗眼重新亮了起来,紧紧盯着青矾的脸,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
“哥哥,你还记得它吗?”他补充道,试图唤起更具体的回忆,“是你以前……送给我的。”
青矾的目光落在小木剑上,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似乎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他回答得坦然。
司珩眼底的光,随着这句回答,一点点地熄灭了。他握着木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青矾不想让他失落,但他实在记不起来。随后抬起手,有些困惑地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歉然,声音也轻软了些:
“对不起……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顿了顿,直直地望向司珩,“那……我又是谁啊?
司珩才恍然明白,哥哥并非不记得他,而是失忆了。若哥哥没有失忆,定然能一眼就认出他来的。
他心中窃喜,随后俯身靠近青矾,十八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比青矾还高,他微微弯腰,那双圆圆的狗狗眼巴巴地望着青矾,那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随着唇瓣开合若隐若现:
“哥哥,我名叫司珩,你名叫……”
然而,他还没说完…
一阵微凉的、带着清幽冷香的风毫无预兆地拂过室内。
下一秒,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青矾身后。姬月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青矾从司珩贴近的范围内往后一拉!
“唔!”
青矾猝不及防,后背撞进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熟悉的冷香瞬间将他包裹。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姬月的手臂牢牢圈住。
姬月低垂着眼眸,金色的瞳孔先是扫过瞬间僵住、脸色难看的司珩。随即,他目光下落,牢牢锁在怀中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眼睛的青矾脸上。
他俯首,凑近青矾的耳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你名叫青矾,”他微微停顿,金瞳中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愫,加重了语气,“是我的爱人。”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司珩握着那把小木剑,脸色难看地盯着姬月那充满占有欲的姿态。
而青矾,则完全怔住了,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两个字——“爱人”。他抬起眼,对上姬月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他吸进去的金色眼眸,一时间,竟忘了反驳,也忘了挣脱。
“你谁啊?!”司珩猛地踏前一步,一把紧紧握住青矾的手腕,用力就想将他从那个红衣男子的怀里拽出来,“我怎么不知道青矾还有一个爱人!哥哥,你别信他的鬼话!”
姬月反而就着姿势也抓住了青矾的另一只手腕,嗤笑一声,金色瞳孔斜睨着司珩,语气带着十足的挑衅:“本尊和阿矾两情相悦,为何要让你这小鬼知道?”
青矾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拉扯着,手腕被扯得生疼。
司珩气得牙痒痒,想喊靖安司的人过来把这个家伙轰出去,可话到嘴边又猛地咽了回去——他绝不能让人发现青矾在这里!而且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红衣男子是只妖,能成人形的妖其实力深不可测。
而姬月同样有所顾忌。这里是靖安司,仙族的地盘,他若在此刻动用妖力,无疑会立刻暴露身份,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而且姬月也知道这司珩是谁,司柏单的儿子,青矾当年和这小孩有过接触。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青矾忍无可忍之际——
“够了!放开我!”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柳卿和银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显然是循着姬月匆忙间未能完全收敛的气息找来的。
然而,当看清房内的景象——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抓着青矾,嘴里还说着极其幼稚的斗气话——柳卿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银烬则默默移开了目光,仿佛不忍直视。
“你个来历不明的妖孽,放开哥哥!”司珩还在不依不饶。
“你个小屁孩,别乱喊哥哥,本尊和阿矾相爱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姬月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被夹在中间,手腕生疼,耳边还充斥着噪音的青矾,就算是泥塑的菩萨也要生出火气了。他再次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开、我!”
半个时辰后,房间内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青矾独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微微鼓着腮帮,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睛望着窗外,明显余怒未消,浑身都散发着“不想理人”的低气压。
柳卿正蹲在他旁边,好声好气地安抚着:“好了好了,不气了,为那两个幼稚鬼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当……”
而另一边,司珩和姬月则像是被先生罚站的学生,一左一右隔着段距离站着。司珩时不时就用他那双狗狗眼不服气地瞪向姬月,姬月则回以漫不经心却又带着点胜利者意味的挑眉。
银烬看着姬月那副样子,清隽的眉头微蹙,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你也是闲着无事,跟个半大孩子闹什么。”
柳卿见青矾情绪稍微平复,这才起身,将姬月、银烬和仍气鼓鼓的司珩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现在情况很明显了,青矾他……失忆了。而且看样子,不只是忘了事,连性格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他说着,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那个显得有点陌生的青矾。
姬月闻言,非但不忧,金色瞳孔反而亮了起来,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目光黏在青矾那难得显露的、带着点孩子气的侧脸上,低声道:“多可爱啊,和他小时候一样。”
柳卿没好气地用手肘给了他一下,警告道:“你还好意思说!等他哪天想起来了,知道你趁他失忆胡说八道什么‘爱人’,看他怎么收拾你!”
司珩立刻捕捉到关键,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们俩根本不是真的!”
姬月金瞳微眯,微微抬起下巴说道:“是真的。”
司珩不想和他吵,随后转移话题:“不是,你们到底是谁啊?竟敢闯我靖安司。”他尤其瞪了姬月一眼。
银烬上前一步,对着司珩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态度温和有礼:“不好意思,靖安司使。在下银烬,这两位是柳卿和姬月,我们皆是青矾的故友。今日多谢司使寻回青矾,并且未曾将他的行迹泄露出去。”
司珩却并未完全放下戒心,反问道:“你们怎知我就一定是好人?不会将他暴露出去?”
柳卿接过话,语气带着些感慨:“因为青矾当年,曾特意对某人交代过,要护你长大。”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一旁抱臂不语的姬月。
司珩猛地一怔,脑海中瞬间定格在12年前那差点夺去他性命的剧毒,以及后来莫名其妙痊愈的奇迹。他原本只当是自己命大,如今才恍然……他倏地看向姬月,眼神复杂。
姬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眼,语气随意地摆摆手:“咳咳,不必感谢本尊……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然而,司珩眼圈微微发红,狗狗眼里瞬间蓄满了感动的水光,喃喃道:“哥哥……没想到你到最后……都还在意着我……”
姬月:“……”不是,你是不是关注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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