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青矾那边传来异动。
他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蓝色光芒如同苏醒的活物,沿着血管纹路向上蔓延,瞬间爬满了整条手臂,甚至开始向脖颈处侵蚀。他白皙的脸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嘴唇失去血色,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好冷……好难受……”他蜷缩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姬月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动作熟练地伸手抵住青矾的背心,精纯温和的妖力如同暖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青矾体内。
青矾紧锁的眉头才渐渐舒缓,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姬月轻轻掀开青矾的黑色衣袖。只见他苍白的手臂上,那蓝色的流光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腾——六颗星芒以特定的轨迹排列,彼此由繁复的线条连接。
一旁的司珩看得心惊肉跳,急忙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银烬凝视着那图腾,清润的声音带着凝重,解释道:“这是神族封印,这图腾由六颗星芒构成,每得到一颗对应的神石,便会点亮一颗星芒。前面三颗,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被点亮。随着图腾被逐渐补全,属于神族的神力也会慢慢回归。”
司珩看着青矾方才痛苦的模样,依旧不解:“那刚才的反噬又是怎么回事?”
银烬轻轻叹了口气:“这图腾就像一把双刃剑,或者说,一个以神力为食的容器。好处是能引导神力,弊端则是,它会有特定的周期。”
他指向那仿佛在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图腾,“若在周期内,没有新的神石力量填入,它便会因为能量匮乏而开始剧烈震荡,甚至……反噬主人的身体,汲取其生命本源作为替代。”
柳卿看着青矾苍白的脸,又气又急:“可恶,这次的反噬周期怎么会这么短?神石的光柱才刚出现不久,这鬼东西就开始催命了!”
姬月将青矾稳稳打横抱起,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和体内那股因反噬而未完全平息的寒意,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焦灼。
“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出发寻找下一颗神石。”他语气果断,不容置疑。
柳卿和银烬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异议,立刻迈步跟上。
司珩见状,一个箭步拦在了他们面前,少年脸上写满坚定:“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银烬看着他,眉头微蹙,语气严肃地提醒道:“司珩,靖安司如今的处境你清楚,此次神石再现,靖安司必定会受仙族驱使,参与争夺。你身为靖安司使,你的立场理应站在仙族一方。”
“你若是公然与我们同行,这不仅会让你自身处境艰难,更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成为众矢之的。”
司珩伸出的手臂缓缓垂下,他没有再阻拦,只是沉默地侧身让开了通路,他知道银烬说的对。
十二年前的惨剧,他虽年幼记忆模糊,但后来零星的传闻和拼凑的信息都指向一个事实:当年,面对身负神石的哥哥,仙、妖、人三族的态度都是觊觎、恐惧,乃至联合围剿。不论是柳卿所属的仙族,还是姬月所属的妖族,都曾是站在对立面的力量之一。
如今,靖安司表面中立,内里却早已是仙族博弈的棋盘,他这个司使,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若此刻公然与哥哥他们同行,无异于将哥哥重新暴露在仙族,乃至所有势力的视线中心,成为众矢之的。
有时候,看似远离,才是最好的保护。
他看着姬月抱着青矾,与柳卿、银烬迅速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将手中那柄小小的、承载着童年唯一温暖记忆的木剑紧紧攥在胸前。
少年挺直了背脊,那双总是显得清澈无辜的狗狗眼里,沉淀下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喃喃道:
“哥哥,你等我…”
两辆简朴的马车沿着山间小路徐徐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规律的辘辘声。前方,青丘被落日熔金般的余晖温柔地笼罩着,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
柳卿新奇地掀开车帘,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不由得低声惊呼,随即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银烬:“这青丘我还是第一次来呢,真好看!好想在这里好好玩上几天。”
银烬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润的眸子落在柳卿写满向往的脸上,目光柔和:“这次时间紧迫,第四颗神石的光柱就是在青丘出现的,寻找神石要紧。你若是以后想来,我便陪你来。”
柳卿闻言,脸上绽开笑容,用力点了点头,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收敛,凑近银烬,压低声音:“姬月和青矾单独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我总觉得他会趁着青矾现在失忆不老实。”
银烬闻言,也是觉得意料之中,毕竟很久以前,某只狐狸也是这般见缝插针地围着那人打转,用各种方式招惹,乐此不疲。
银烬无奈笑道:“他这般…欠揍的行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另一辆马车上的姬月正闭目养神,忽然鼻尖发痒,打了个喷嚏。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想莫不是寒梅那家伙在醉月楼又开始说他坏话了。
这动静惊醒了枕在他肩头小憩的青矾。经过先前妖力的调理,青矾的脸色已恢复红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靠在姬月身上,连忙直起身子,耳尖微微泛红。
姬月见他这般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阿矾,把你吵醒了。”
青矾揉了揉眼睛,目光落在姬月含笑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金色眼眸此刻温柔得不像话,让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话说得太直白,连姬月都怔了一瞬。他望着青矾清澈见底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总是活泼的小孩,语气不由放软:“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青矾却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又凑近了些,几乎要碰到姬月的鼻尖:“我真的有一个你这么好看的爱人吗?”他歪着头,眼神纯粹,“你叫我阿矾,那我以前是叫你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姬月呼吸一滞。这向来厚脸皮的狐狸,竟被问得耳根发烫,下意识别过脸去,轻咳两声:“咳咳…阿月。”
“阿月…”青矾认真地重复着,用手指点着下巴思考,随即展颜一笑,“好听的。”
他笑得天真,全然不知这个称呼在姬月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涟漪,姬月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
马车缓缓驶入青丘狐镇,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街道两旁的狐族居民纷纷驻足,眼中既有敬畏也有欣喜。
"是少主!少主回来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马车朝着狐族大殿的方向驶去。
此时的大殿内,气氛却格外凝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目坐在主位上,下方十几位狐族核心成员个个面带忧色,却无人敢出声打扰。
终于,一个扎着双马尾、衣饰上缀满毛绒小球的少女按捺不住,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长老爷爷,神石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青丘啊?"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是啊长老,今天青丘来了好多外族人......"
长老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少女身上:"你们都还年轻,十二年前的事都不甚了解。也罢,今日便说与你们听。"
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继续说道:"神石出现的地点,都是与千年前神明掌管的领地有关。就像之前出现神石的落落谷、云梦镇和小春城一样,这次神石出现在青丘也绝非偶然。"
长老顿了顿:"而据古籍记载,青丘在千年前,正是由重岳神尊掌管。"
"重岳神尊?"双马尾少女姬雪儿猛地睁大眼睛,"他不是个邪神吗?"
长老脸色骤变:"雪小鬼,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姬雪儿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还知道,千年前青丘狐族差点灭亡,就是这位'神明'造成的!"
"胡闹!"长老气得抄起桌上的古籍就扔了过去,"你是不是又偷看**了!"
姬雪儿侧身躲过,咬着嘴唇嘟囔:"我就是想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不行吗?"
看着她跑远的背影,长老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今日不适。”
等殿内的人都退下,一位面容温厚的中年男子连忙上前安抚:"长老息怒。雪儿那孩子......自千年前二姐为了护住她死去,她就一直想查明真相。"
长老长叹一声,眼中满是痛楚:"姬蘅,你知道的,正是因为二丫头拼死也要保全她,我们才更不能让她知道......那孩子若知道母亲是因她而逝,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心结。"
他望向殿外渐沉的暮色,嗓音沙哑:"更何况,千年前狐族险些被灭族的真相若是揭开,圣女当年的牺牲就白费了。"
姬蘅躬身替长老斟茶,眼底泛起怀念与痛楚:"我明白。大姐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三族能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若让族人知道当年是人族......"
"大丫头总是最善良的那个。"长老接过茶盏,温热的水汽模糊了他苍老的面容,"你们三姐弟当年总缠着我讲故事,在桃花树下追逐打闹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快步而入,单膝跪地:"长老!少主回来了,已经到镇口了!"
茶盏在长老手中轻轻一晃。姬蘅连忙扶住老人颤抖的手臂。
姬蘅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却泛起温润的水光:“这臭小子,在外面当了个威风凛凛的妖王,总算是舍得回来看一眼了。”
长老抬手轻轻拭过眼角,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怀念:“若是大丫头还在,看到他如今这般模样,不知该有多骄傲。”
长老话语微顿,叹息道“姬月那孩子,心里藏着事,从来不敢问他母亲的过去。雪小鬼想方设法地打听,却什么也打听不到……他们两个,都苦啊。”
他仰起头,语气中带着虔诚的祈愿:“只盼着……大丫头和二丫头在天有灵,能够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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