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四周是雪白的墙壁，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独特刺鼻气味。
沈舒宸正拿着一个银色保温壶走进来。
“睡醒了？”他将保温壶拧开，倒出一杯淡褐色液体，递给魏白，“姜糖水，喝了暖身子。”
魏白：……
双手接过，闻到浓重的姜味，吹两下，尝试喝了一点，入口有点辣，又有些甜，魏白不太喜欢生姜的辣味，虽然听说过姜糖水能暖胃，但从没有尝试过。
现在喝起来，好像味道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一杯下肚，胃里火辣辣的，但整个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
“现在几点了？”魏白环视一圈，病房里没有安放时钟，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
“下午两点半。”沈舒宸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魏白撑坐起身，揉揉太阳穴，“睡了这么久啊……”
沈舒宸点头，“你睡觉这会儿，已经初步审问过常延万等人，他们对于杀害卢传森，意欲加害封阳，利用食品加工产制毒贩毒等罪行供认不讳。”
魏白立马来了精神，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就要往地上窜。
沈舒宸一把按住魏白掀被子的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而是把床上桌板架起，慢悠悠的从背后摸出个纸袋，“先把午饭吃了，边吃我边跟你说说口供的具体内容。”
魏白看沈舒宸的意思，估计是口供都已经问了一遍，现下自己再急吼吼的去警局，也赶不上听热乎的，干脆就听沈队长转述也是一样。
于是，魏白也就不急着下床要走，而是坐起了身，后背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吃一顿不准点的午餐。
沈舒宸如变戏法般，从不大的纸袋中，一样接着一样，摸出几个食品打包盒。
“买了粥和点心”，沈舒宸帮魏白打开食盒盖子，又摆好餐具。
魏白看一眼，都是些他平常喜欢吃的点心，买了两个人的量。
“你也还没吃午饭？”他疑惑抬头，已经两点多，地方分局不管饭？
沈队一呲牙，“刚刚加班加点把那几人都审了，我估摸着你差不多要睡醒，正好买点一起吃，顺便把口供内容跟你说说。”
魏白闻言点头，他正想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两人一靠坐床头，一在床侧，面对面边吃饭边聊案情。
许多人相信，没有注定的人生，所有的事基本上是一连串巧合。
事情要从年前工厂的加量生产说起。
食品加工厂一年中最忙的季度就分布在过年前的一两个月，为着每年的春节假期正常休息，大多数工厂会选择在放假前一个月，加大生产量，为来年复工时候备下库存。
增加产量就意味着，工人们得加班。
卢传森也不例外。
他的岗位属于生产质量部，这个部门的职位可以说，都是食品厂里最苦最累的。
听起来好听，但其实说白了就是流水线工人。
卢传森是内包装线上的操作工，车间里恒温二十摄氏度，穿着食品级的隔离工作服，工作内容倒不难，就是将烘焙好的面包，放入透明食品袋里，每个里面塞上一包防腐剂，再送到流水线上，等机器自动往内充氮气和封口，收集满一筐后，从传递窗运到外间进行第二道外部包装。
防静电纤维的白色连体衣、鞋套、口罩一应俱全，附带的帽子将整个脑袋包裹住，头发一丝不露，再加上口罩将面部遮住，只留下一双眼睛，闷热不透气是这套装扮的最大特点。
卢传森是内包车间为数不多的男性员工，一般这种女多男少的工作岗位，有个有个任劳任怨、愿意主动承担体力活的男性员工会很受欢迎。
但显然卢传森并不太受工友待见，主要原因还是他嗜赌，工作上不积极，这个人平时性格状态基本可以用奸懒馋滑来概括。
春节前夕，工厂加班加点，卢传森心里不愿意，但抵不住三倍的加班工资福利，也跟着干到晚上十一二点。
他心思不正，成日里净想着干些来钱快的勾当，卢传森无意间发现，这段时间加班，几个经理大半夜的也不休息，一开始他以为是高层们体恤员工，与基层同甘共苦，帮着一起忙生产，后来卢传森观察了经理王德发数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王德发晚上总偷偷摸摸，从旁边他以为早就废弃不用的小厂房里，运送成箱的东西到冷库中。
卢传森心里好奇，这王经理这么谨慎小心，偏选夜里没人时候往冷库里藏些什么呢？
他平日里搬运原料也会出入冷库，便留了个心眼，趁着没人时候，偷偷去隔间看过。
第一次去时，碰了壁，发现门是上锁的，后来他做了准备，用倒模偷偷将王德发那边的钥匙轮廓印下来，又找到锁匠偷偷配下一把小钥匙。
在一日午休时间，卢传森趁人不注意，打开了小隔间的门，发现那几箱白色粉末。
对于熟悉面包生产的卢传森来说，起初他也以为那是洒在产品表面的装饰糖粉，但卢传森鬼精得很，转念一想若真是普通的糖粉何必这么谨慎，于是偷偷带出一小包，到外面找了一个见多识广又有些门道的赌友，瞧上一瞧。
对方托人一问，不问不要紧，一问给卢传森吓一跳，竟然是K、粉。
卢传森虽然好赌，但让他吸毒，是断然不敢的，也没兴趣。
他对K、粉没兴趣，但一起赌博的损友中，嗑药玩粉的不在少数，发现这些K、粉这对于卢传森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是一条没有成本，来钱贼快的发财之道啊！只是要担点风险。
“所以卢传森就时不时偷些K、粉出来倒卖？”魏白尝一口面前的玉米排骨粥，鲜甜软糯，入口香滑，顺着食道流进胃袋，使整个身体的技能都运转起来，抚慰了空空如也的胃部。
魏白满意地眯起眼，又舀了一勺送入嘴里。
沈舒宸和魏白“同居”一个多月，也发现了魏白这个习惯，吃到很合口味的东西时，总会不自觉的眯起眼，漂亮的桃花眼尾带着笑意，看起来柔软又生动。
“这个卢传森还挺谨慎，偷了几次都做得很小心，每次量也很小，所以一直没有被常延万等人发现。”沈舒宸将面前的虾饺往魏白面前推一推，“这家新出的花样，马蹄馅的虾饺，尝尝看。”
魏白夹起一个，咬一口，又眯起了眼睛。
沈舒宸相当满意，默默将那家广式茶点餐厅列为日后觅食备选之一。
魏白咀嚼几下，将食物咽下才继续道，“看来我的推测没错，卢传森是在冯久华的地下赌场里偷偷进行了毒品交易，结果被发现。”
“没错，卢传森手指丢失后，直接导致他被工厂辞退，除了工资，他再不能利用工作之便偷窃冷库中的毒品交易，因此一下失去两项收入来源。”
沈舒宸又将一碟小包子递到魏白面前，“你再试试这个流沙包”，分析案情同时也不忘投喂对面人，“你睡觉时，封阳已经醒了，我们已经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和你猜想的差不多，卢传森与封阳果然是认识，之前麻辣烫店遇见卢传森的鸭舌帽男子是封阳的同事，那人本来是想挖掘有关工厂苛待残疾工人的相关新闻，但得知卢的手指并不是工伤，遂作罢。”
魏白一碗粥见底，点心也吃了不少，觉得差不多，便放下餐具，专心听沈舒宸说话。
“这件事后来被四处搜集新闻素材的封阳知道了，一番追问下，卢道出了工厂制毒贩毒的内幕，封阳想要吸引人眼球的大新闻，卢传森求财，最后双方达成交易，卢传森答应帮封阳偷出一些k、粉，和拍摄厂房制毒原料器械等照片当做证据，封阳则承诺了卢相当丰厚的报酬，两人一拍即合，后来几次约定地点交换情报。”
魏白听到这儿紧锁眉头，“卢在工厂上班时，趁午休或其他工人松懈时候，浑水摸鱼从冷库中顺点毒品倒是有可能，但被辞退以后再想偷出毒品，还试图拍摄证据照片……”他沉吟着摇头，“以卢传森的能力，很难做到不被发现。”
“正是这个道理，他仗着自己在里面工作过，地形比较熟悉，尝试夜里潜入工厂，但他忽略了夜晚冷库大门会上锁，没有偷到K、粉，反而因为行迹鬼祟，被常延万等人发现给抓了起来。”
事情的经过都是从被抓几个人口中拼凑出来，最后呈现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卢传森被抓后，严刑拷打几日，说出了实情，常延万怒不可遏，当即就吩咐手下高金龙将卢杀害。
这高金龙也是个狠角色，先将人冻死在冷库，之后利用工厂切割机分尸，分装在几个箱子内抛尸。
抛尸的工作交给何顺六负责。
还是那句话，没有注定的人生，所有的事基本上是一连串巧合。
这何顺六刚巧患有色弱，平时生活影响不大，况且他的情况不严重，只是对于红系的颜色不善区分，但偏巧，抛尸的箱子分别是棕色和深红色，当日他还负责送一箱伪装成面包，实则内含毒品的手提箱，那箱子又是深紫色。
在何顺六的眼中，这几个箱子颜色一样，只是深浅略有不同，他办事性格又有些马虎，一不留神把它们搞混，导致在站台等候的买主没有见到紫色箱子，空手而返。
又让顾教授错拿了一样的手提箱，被扒手偷走后，这才让警方发现了那箱碎尸。
沈队说到后面，不禁唏嘘，人生真是无巧不成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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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以敬虔为得利的门路（二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