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酱油瓶在萧鲸羽不远处的墙面上碎开，玻璃碴子掉了一地，深褐色液体把墙面染上一片污渍，凹凸不平的纹路此刻像一朵枯萎的花。

萧鲸羽第一反应是想跑，但很快被一个男人揪住外套。

“嘿呦——小兔崽子你还想跑，说，你把钱放哪了？”

男人身上有股难以言说的味儿，萧鲸羽一向是很抗拒的，他发育晚，个子低，使劲往前挣也挣不开。

小瓦房里，吊灯一闪一闪地，映得乱糟糟的厨房有些恐怖。

“不是我！爸爸！不是我，我没拿！”

“你还敢嘴硬？！”

姚海一脚踹在萧鲸羽腿上，男生狠狠摔了一跤，见父亲往角落里伸手，全身汗毛倒立。

——他又要去拿那根棍子了！

“老子走之前就把钱放桌子上了，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拿的？！长腿跑了吗？！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萧鲸羽看他拿起那根从拖把上卸下来的棍子，瞬间回忆起那东西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背部开始隐隐作痛。

他慌急了，来不及抹掉小脸上刚刚粘上的灰，撒腿就往门口跑。

他不知道桌子上的钱为什么会不翼而飞，也不知道这样挨打挨骂背锅的苦日子到底要过多久，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想再挨棍子了。

萧鲸羽刚刚把门打开，姚海就追了过来，一手按在门上，眼看就要出不去了，萧鲸羽想也没想伸手别住门框——

他哪里有姚海力气大，门又被大力按回去的瞬间萧鲸羽发出一声惨叫。

“——啊！”

他拼命挣扎，抽回自己的左手，只见左手被夹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兔崽子，还想跑，我让你跑，”姚海才不会管萧鲸羽夹没夹到手，一把拽住他的左手腕把他往里屋拽，“老子今天就要让你长长记性。手伸开！”

“不要、爸爸不要！”

萧鲸羽眼泪哇哇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姚海死按着拉出手，换了根擀面杖啪——一下砸在了自己手上。

“啊啊爸爸我错了、爸爸我疼……爸爸……”

不知道连砸了多少下，手上的疼痛钻心，他这才注意到，刚刚被踹翻在地的时候，手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出了一条口子，应该是水果刀，正在往下淌血。

萧鲸羽看到，姚海扬起的擀面杖一端已经被献血沾红。

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爸是真的想弄死他。

……

“！！！”

萧鲸羽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着，慢慢平复呼吸。

视线聚焦，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是邻居家养的小柯基。

“呼——”

对、姚海和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对。

他已经不在姚家了。

萧鲸羽坐起来，抹掉午睡时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在头痛中缓了一会儿，打开房间门往客厅走去。

萧瑰行正窝在沙发上刷视频，见她哥下来了，收起手机去厨房端菜。

萧瑰行：“妈妈有事儿出门了，看你睡觉就没叫你，我把菜热一下你再吃。”

“好。”

萧鲸羽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穿过玻璃窗，看到邻居家的小孩背着书包又出门了。

萧鲸羽：“我怎么觉得隔壁那小孩每天都在上补习班？”

“对啊，他们那届学生比我小时候上学还卷，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小孩儿整天都在学习，都没时间玩，好惨……”

萧瑰行撇撇嘴，“原本感觉我很惨，结果我下几届更惨，虽然我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哦对，下午没什么事，你跟我出去玩呗？”

萧鲸羽点点头，正巧他也不知道下午这几个小时能干什么。

“去哪？”

萧瑰行想了想：“北街吧，有玩的，晚上正好去小吃街把晚饭解决了，完美！”

“北街？我们是不是去过一次？”

萧鲸羽眯起眼睛。

他很少出门，出门也是被萧瑰行给拽出来陪玩的，不知道当地有什么玩的更不知道地点叫什么，只是这个北街好像有点印象。

“哦，你刚回来那天晚上咱俩就去过，我还让你给我找人要微信来着，”萧瑰行想想就尴尬，“没想到居然是简醉河，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哦对！

萧鲸羽一拍手，两眼发光。

他第一次遇到简醉河，就是在北街附近的小公园！

那人当时还在卖力地跳广场舞，过了这么久，萧鲸羽都差点忘了！简醉河这个人在学校里跟皇帝老子似的，私下居然会喜欢跳广场舞！！

简直无法相信，萧鲸羽一度怀疑简醉河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

不知道他被自己撞见了之后还有没有去接着跳，感觉那人很在乎面子，应该不会再去了吧……

哎呦真是太搞笑了！

萧鲸羽想想就激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个什么劲，总之要是晚上能再抓到简醉河跳广场舞那可就太爽了！他要狠狠阴阳怪气一番，外面这么多人，他总不能给自己打一顿是吧？

就这么定了，晚上就去小公园看看。

今天早上在医院遇到简醉河的事已经被萧鲸羽抛之脑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在一群广场舞大妈里捉到那只格格不入的尖嘴鹤。

萧瑰行一脸懵地看着自己亲哥边吃边笑。

——这虎皮辣椒是有多好吃啊，咋还这么高兴呢？

.

下午，萧鲸羽广场捉鹤的饱满精神和念头已经被萧瑰行亲手掐得灰飞烟灭。

手上挂了第三个装满杂七杂八东西的纸袋的时候，萧鲸羽彻底绷不住了。

——萧瑰行真的不是拿他当购物车的吗？真的不是把亲哥当拎包的使的吗？？！

三个小时了，这小丫头好似不会累一般逛来逛去，遇到喜欢的拿下了之后反手给了萧鲸羽，萧鲸羽觉得自己这个陪逛的比逛的还累。

眼见萧瑰行又要朝一家精品店进击了，萧鲸羽忙说：“等、等会儿，我去拿咖啡，你在这儿坐着，看会儿东西歇歇，行吗？”

“啊？哦对还有咖啡的，”萧瑰行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手机下单了饮品，这才老实坐下，“那我等你。”

萧鲸羽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是歇着了。

“瑞幸……哦在这里。”

他在人流中穿梭，找到店面后推门而入。

手机明明显示前面只剩一单了，但制作应该出了什么问题，萧鲸羽只得拉把椅子坐下等。

圆桌对面同样坐了个男生，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半，手中捧了本书，应该就是来店里乘凉休息的。

从他坐下开始，男生就一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萧鲸羽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顿了顿，问：“呃、我打扰到你了？”

“不是，”对方收回视线，“认错人了，抱歉。”

“噢……”

还以为怎么了呢。

这男生的面部轮廓很锋利，鬓发乌黑，鼻高唇薄，剑眉不浓不淡，外套被他整齐叠起来搭在椅背上，留下的白T显得他整个人透露出冷冽之气。

在这会儿有点吵闹的饮品店里，这男生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118号的饮品好了！”

萧鲸羽收回视线，起身去拿饮品，在店员手中接过纸袋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拍。

萧鲸羽回头。

是刚刚那个男生。

他的个头很高，萧鲸羽微微抬头与他对视，见他手中拎着一个粉兔子玩偶。

男生：“你东西掉了。”

萧鲸羽：“……”

是萧瑰行从小娃娃机里抓出来、随手塞在她哥兜里的。

萧鲸羽接过来：“不小心掉了，谢谢。”

男生点点头，转身又回到座位上。

他搭着的外套在刚刚起身的时候被弄乱了，男生干脆把外套摊开重叠。

黑白的配色，胸口处好像还有一个标志，是校徽吗？

本市有什么学校的校服是黑白色的吗？

萧鲸羽皱了皱眉，但没细想，拎着东西原路返回去找萧瑰行了。

……

果不其然，萧瑰行一看见他，晃晃腿：“哥，你好慢啊……”

“抱歉，耽误了一会儿，喝两口降降温。”萧鲸羽把咖啡递给萧瑰行，问，“咱们这儿哪个学校的校服是黑白色啊？”

萧瑰行疑惑：“黑白色？”

“嗯，外套上半是白色，V字以下是黑色，袖子还有两条黑杠。”

“嘶……不是咱市的吧？咱们这儿的校服出了名的丑，黄黑红黑绿黑，什么狗屎配色都有，”萧瑰行想了想，“哦，隔壁市的星湖是黑白校服！老好看了，我一直觉得咱泽芜校长审美死绝了。”

星湖九中，萧鲸羽听老师提过一嘴，省重点，学生挤破头想去的学校。

萧瑰行：“怎么，你碰到星湖的人了？”

“嗯，碰到了一个，随口问了问。”

萧鲸羽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见萧瑰行已经休息好了，眉毛抽了抽。

……又要继续逛了。

——

因为附近挨着条江，晚上的小公园非常凉快，很多人会带着孩子来这儿散散步什么的。

萧鲸羽和萧瑰行来得早，天还没黑，广场中央没什么人，不过为跳广场舞准备的音响已经拉过来了。

看着那个漆黑的音响，萧鲸羽心里暗暗搓手一阵激动。

刚好碰上有人在表演非遗，萧瑰行把东西一股脑塞给她哥后直奔人群，萧鲸羽就找了个石墩子坐着。

天渐渐黑了，萧鲸羽打开手机开了好几场游戏，抬头一看某个人还没来。

“这人，果然不来了吧……”

萧鲸羽嘟囔到，他都有些困了。

“诶，王姐，今天不是周六吗，小简那孩子怎么没来啊？”

萧鲸羽一下子就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