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春

“师父!弟子深知自己不及师父天赋卓绝,但弟子愿就此对天发誓,日后定当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日夜不辍地研习药理!还望师父莫要嫌弃弟子,收下我这个徒弟吧!”回春言辞恳切,一边说着,一边跪行几步,径直抓住了白术的衣角,眼中满是渴望与执着。

白术见状,瞪了周望舒一眼,心中暗自埋怨。虽说此时在场的人不算多,也不能任由回春如此行事。

这事传到回春谷,乍一看是回春不懂事,丢了回春谷的面子,可他和周望舒却不是孩子,任由他胡来,自然落不得好处。他急忙伸手抓住回春公子的袖子,卯足了劲把他薅了起来。

见他还要追着拜师,一时无奈劝道:“回春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怎能随意跪拜他人。况且回春谷人才济济,定有诸多贤德之士可为公子授业解惑呀。”

“他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咸菜,只能配酒下饭罢了,哪能与先生的高深才学相提并论。还望先生不弃,收下弟子!”回春说着,又跪了下去,这一跪也是卯足了劲的。

白术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下盘不稳。他双手还架在回春双臂下,保持着上拽的姿势。没料到回春又是一跪,这一跪带得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竟与回春来了个对拜。

回春先是一愣,紧接着小脸瞬间变得煞白,脸上满是慌乱之色。

白术同样也是一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是因为膝盖着实疼得厉害。

“哎哟,瞧瞧这两位神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要夫妻对拜呢。哈哈哈。”金啸尘忍不住率先放声大笑起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调侃。

普通人则晃着画着牡丹的扇子,没骨头似的歪靠在小几旁,看到这一幕,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还怕白术不够尴尬似的,补了一句:“哎哟,白神医,难怪你不肯应下当师父,原来是打算给回春谷当媳妇啊!”

周望舒抿着嘴,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索性跟着金啸尘一同畅快地笑开了。

白术暗自翻了个白眼,对周望舒这般幸灾乐祸的行径实在无可奈何,一抬眸,对上了回春亮晶晶的眸子。

他心底一惊,照回春先前惊天动地的举动,应下这话也不是不可能。白术生怕回春这孩子顺口应下,忙开口道:“公子,你我年纪相差无几,若是在医术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咱们相互切磋学习便是,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周望舒笑得更厉害了,还不忘风言风语地调侃道:“小白术,你这话倒有些装嫩的嫌疑了,人家才十岁呢。”

“忘年交,总行吧。”白术说着,这话里不自觉地掺了几分心虚。

回春谷的弟子们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赶忙上前,恭敬地拱手说道:“白神医,庄主,小侯爷,实在对不住,小师弟自幼便对医术痴迷万分,此番实在是太过冒昧唐突了。还望诸位海涵,抱歉,抱歉。”

说罢,他们便将回春拽到了后面,白术这才总算是解脱了。

“无妨、无妨。”白术强扯着嘴角,努力挤出一抹合适的笑意,也拱手回礼,算是对他们解围表示感谢。

“师兄,你别阻拦我拜师。”回春公子依旧对拜师一事执着不已,挣扎着又扑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塞到白术手中,急切地说道:“师父,拜师礼我已然行过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师父了。”

没等白术再次出言拒绝,回春便已被自己的师兄并小厮架着没了踪影。大抵是他们自己人也觉得丢人吧。

白术望了一眼还未落地的灰尘,暗道回春谷的人武功不错。回了神,他缓缓张开手看着神农印,一脸茫然。心里默默想着,刚刚确实是行了三叩首之礼,难道这拜师就这么成了?

周望舒走上前,拍了拍白术的肩膀,还对着他一本正经作揖打趣道:“恭喜白神医,喜得高徒啊。”

“你……”白术刚想数落周望舒几句,可一看到他那张带着戏谑的脸,旁边还有盯着的金啸尘,又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一场闹剧,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几个人各自返回了院子。

这般折腾下来,天上的云朵似乎是忍耐到了极点,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

这场大雪下得那叫一个痛快,轰轰烈烈,没完没了,足足下了两个时辰,直下得大雪封山,金玉山庄变成了白玉山庄,整个世界仿佛被白色的幕布所覆盖。

白术正猫在屋子里边捣鼓草药,门口却传来一阵声响。

“这鬼天气,真是让人受不了。”

普通人顶着个破旧的斗笠,匆匆冲了进来,一边用力抖落身上的雪花,一边滔滔不绝地抱怨着这恶劣的天气。

“你……”白术刚要开口询问,普通人便又伸手推了推他,嚷嚷道:“哎哟,小白术,快加些炭火,可冻死我了。”

“你是陆郎君?”白术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实际上心里已然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陆修齐一把扯下脸上的易容,快步跑到火炉边,搓着手取暖,还不忘抽出空摸了摸白术的头,乐颠颠地说道:“没错,小白术真是聪明啊。”

“你来找我做什么?”白术避开了他的大手,快步到了桌边,一边收起桌子上的青囊,一边拿起茶盏,给他倒了一碗茶,心中暗自疑惑,这人不去找周望舒,反倒跑到自己屋子里来做什么。又想着他大概是从那边回来,顺道来打趣自己的。

“吃些茶,暖暖身子。”白术见他手背一片青紫,心里头的医者仁心再次作怪,鬼使神差给他倒了一碗。

陆修齐忙不迭地接过茶碗,猛地灌了一口,笑道:“小白术,你可真是会享受生活啊。这么冷的天,热茶热酒才是正经事的。”

“你最好是找我有正经事。”白术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他又动手动脚的。

“哎,这就见外了吧。我就不能单纯来看看你么?正所谓,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陆修齐一边说着,一边还哼起了咿咿呀呀的小调。

听着他这腔调,白术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陆公子,你那些淫词艳曲,还是留着去心上人跟前施展吧。”

“小白术可比那些陈娘子、刘娘子的有趣多了。怪不得周月都不愿陪我去游仙窟了。”陆修齐暖和过来后,大步一迈,坐在了桌边。

“游仙窟?”白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目光扫向陆修齐,“小侯爷出身贵族世家,竟也会涉足烟花之地?”

陆修齐扬起眉毛,笑着伸手,就要去拿白术抱着的药杵,说道:“嘿,小白术,你这话说得。周月可是整个天下最受宠的,比京师里的王子皇孙都受宠,谁敢管他?莫说是家里了,就是上头那位也不大管他的。再说了,烟花之地自有它的乐趣所在。你年岁小没见过,不晓得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的妙处。这几日大雪封路,等过几日,我请你一同去见识见识。”

“多谢,不必了。绝嗜禁欲,所以除累。抑非损恶,所以禳过。陆公子不该带着小侯爷在这些地方胡来的。”白术说着,转了下身,巧妙地避开了陆修齐伸过来的手。

陆修齐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了他一句“小古板”,缓缓收回手,同时留下了一张纸条。

“你小小年纪,怎么像个老学究似的。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周月。”

说完,他便带着那只斗笠离开了。

白术微微蹙起眉头,缓缓起身,拿起陆修齐留下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时间。白术微微一怔,望着陆修齐离去的那扇门,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陆修齐沿着长廊一路疾行,片刻之后,便闪身钻进了周望舒的房间。

“你那捡来的小神医倒是心思缜密,很会算计啊。”他懒洋洋地歪在桌边,瞥了一眼正在与周望舒交谈的孟月,语气凉凉地开口道。

周望舒并未搭理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孟月先退下。

“你竟然连城主令都拿去做赌注,莫不是疯魔了不成?”陆修齐见他不回应自己,便自顾自地斟了杯茶,边喝边说道。

周望舒摇了摇头,回他一句:“小白术自然是有真本事的,我信他难道还会有错?”

“你……”陆修齐眸间闪过一丝冷意,目光在他脸上盘旋了许久,见他这话不像假的,冷声道,“周月,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毛病是怎么落下的了?”

周望舒毫不在乎地在对面坐下,笑道:“生死有命,倘若我真的死了,你可别忘了多给我烧些纸钱。”

“我呸!你要是死了,我就在你坟前夜夜笙歌,不仅如此,我还要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拉进游仙窟。娘子就留下来招待客人,那些姿容不错的郎君,也一并留下待客。至于那个小时医,这个年纪正好调教。”陆修齐恶狠狠地说道。

周望舒嗤笑一声,说道:“等你能打得过孟月,再说这话吧。”

陆修齐气得牙根痒痒,一把拽住周望舒的衣领,说道:“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那深宫大院里吗!”

“前儿不是跟你说了,慈恩寺里还在招僧人呢。”周望舒调侃着,把住了他的腕子。

“周月!”陆修齐愤怒地喊了一声,愤愤地丢开了他的手。

“你也清楚,我姓周,不姓陆。有些事情,我一旦沾染,沐云城、常宁城,都得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周望舒拍开陆修齐的手,神色淡然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

陆修齐咬了咬牙,转身不再理会他。

周望舒一时沉默无言,倒了一盏茶,却并不喝,只是静静地望着里面的茶沫打着旋儿,此时他面上所透出的神色,与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形象截然不同,缓缓说道:“陆治,重垣迭锁绝非什么好去处。”

“周月,我的仇人就在那深宫之中,眼睁睁看着仇人一步一步飞黄腾达,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我做不到!”陆修齐垂下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眼睑之下。

“一切,都要小心。”周望舒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火药的事情已经有了线索,金玉山庄也有相关的入账记录。”陆修齐眨了眨眼,语调突然轻快起来,“你查到玉衡的线索后,就尽快离开吧,尽量不要和朝廷的人碰面。”

周望舒没有回应,只是抿了一口茶,大概是觉得不合口味,便拿了帕子,借着擦嘴的动作把茶水吐了出来。

陆修齐没再多说什么,从窗户翻身离开了。

陆修齐前脚刚走,后脚便又有人前来拜访。

见到来人,周望舒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张洛铭开口。

张洛铭眉间的川字纹始终没有舒展,开口道:“小侯爷此番前来山庄,可是为了我师弟的事情?”

“自然。”周望舒微微点头,“今日前来的这些江湖侠客,不都是为了此事而来吗?”

张洛铭是个直性子,向来没那个脑子去想些弯弯绕绕,又说道:“霄铮那几日的行为确实有些古怪,但那屋子里的东西肯定不是他的。”

“张少侠,霄铮是你的师弟,你自然会护着他。”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小侯爷了。”张洛铭想了想,道,“那些焰硝之类的东西,是金晚萤买的,为的是抢夺金玉山庄。”

“张少侠,你怎能这般说自己的师妹。”周望舒故作惊恐之色,手上的茶盏却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晃动。

张洛铭犹豫了一下,“若是小侯爷是为了查火药买卖一事而来,可否网开一面,不追究庄主教女不严的过错。”

“嘘——张少侠,这话可不能乱说,上头要是追究起来,可不是小事。”周望舒并不打算跟他说实话,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张洛铭不了解周望舒的心思,却压低了声音,揪着一只钱袋,有些不安地开口:“小侯爷,这些是我的全部积蓄,全部给小侯爷。我知道,金玉山庄这些年奢侈过了,比宫里头也是奢侈有余。朝廷有意打压,只要小侯爷放过庄主,放过金玉山庄,让我为小侯爷赴刀山趟火海,我张洛铭也绝无二话。”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周望舒却丝毫没有内疚之感,甚至做出个惊恐的模样,摆着手道:“张少侠这话说得,我这个混世魔,说话做事本就处处艰难,你看上次那姜氏,不也依旧安然无恙么。这次是上头的差事,我哪敢不听。”

姜氏毒害长子的事情在江湖上不算是什么秘密,但其中的曲折内情却少有人知。众人只知道姜氏安然无恙,慕吟阁安然无恙。张洛铭为人耿直,自然更不清楚其中的复杂缘由,听周望舒这么一说,只觉得他确实处境艰难,人微言轻。便觉得是自己为难了周望舒,心里倒是过意不去了。

“小侯爷,我也不想让侯爷为难,只求侯爷能秉公查处,切莫受小人蛊惑,偏袒他人。”张洛铭推了推袋子,退而求其次。

“少侠且放心。”周望舒脸色稍缓,把张洛铭的积蓄推了回去。

“在下,谢过小侯爷。”张洛铭拱手作揖,转身向外走去。

周望舒瞧了一眼布袋子,挥手扫进了一边的盒子里。将茶水一并倒了,刚坐下这边又来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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