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师父

白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这毒究竟是何人所下。按常理来说,这些饭菜皆是金玉山庄所提供,此刻院子里的江湖人士大多已中毒倒下,唯有高台上的人……

他正这么想着,目光刚扫过去,就见金晚萤身子一歪,直直倒了下去。紧接着,金啸尘也伸手扶着头,身形摇摇欲坠。

白术心中暗忖,这手段可比方才那一出高明多了。

“你猜,这事是谁干的?”周望舒眼中笑意更浓,在他看来,如此变故才使得这趟行程愈发有趣。

白术实在看不惯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几道白光闪过,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回春公子。他这一出现,倒是瞬间激发了白术内心的医者仁心。白术下意识伸手轻抚一侧的青囊,随着几声机关发出的低沉鸣响,他的指尖泛起柔和的白色光芒。

“差点忘了。”周望舒轻笑一声,潇洒地抖了抖袖子,缓缓站起身来。他故意晃了晃脑袋,将那副刚苏醒时的迷糊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开口道:“诸位这是怎么了?”

白术对周望舒精湛的演技早已见怪不怪,毫不在意地伸手搭上就近一人的脉搏。

嗯?

他手指刚触碰到对方脉搏,手下之人便轻轻耸了一下肩头,伸了伸胳膊缓缓坐了起来。

“哎呀!神医好医术!简直胜似当年扁鹊华佗啊!”那普通人夸张地歪了歪头,又使劲抻了抻筋,打了个极为夸张的哈欠,毫不吝啬地对白术夸赞道。

白术扫了一眼手中的银针,银针干净得泛出阵阵寒光。在这寒光之中,一双眼眸冷冰冰地逼视过来。

“碰!”就在此时,白术身后一名小厮装扮的人轰然倒下。

周望舒手握软剑,神色冷峻,负手而立。剑光闪烁间,几滴殷红落下,与方才院子里的红梅颜色并无差别。

白术气定神闲地收起青囊,从容地转身查验小厮身上的物品。一回生二回熟这话真是不错,他现在已经可以淡然地验尸了。

众人本就因中毒而头晕目眩,谁也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唯有一人注意到了他们。

“敢问这位少侠是?”回春公子已然完成初步诊断,正吩咐同行的小厮分发解药,随后目光落在白术身上,款步走来。

白术闻言望了过去,这人身上带着浓郁却并不刺鼻的药香,他将青丝全部整齐地拢在脑后,别着一只温润的碧玉簪。额前束着一条月白色抹额,中间镶嵌的一颗蓝宝石透着丝丝清凉,而比这蓝宝石更澄澈的,是他那一双杏眼,眼眸犹如一湾清泉,清澈见底。

回春公子年纪不大,不过十岁左右,站在周望舒旁边,更显得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娃娃。他身着一件简单的天青麒麟纹缎子直身,腰间别着药王谷的腰牌,整个人却透着十分的靠谱。

“回春公子许久不见。这是我的朋友,白术。”周望舒突然就学会了知书识礼,竟然还算客气地打起了招呼。

“你的朋友?”回春公子眨了眨眼睛,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你看,认识你的都质疑此事。”白术低声开口,眼底满是揶揄周望舒的笑容。所谓此事,自然是指周望舒居然有朋友这件稀罕事。

周望舒丝毫没有愧疚之感,反而大大咧咧地将软剑挂回腰间,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伸手一指白术,说道:“他也是神医。”

“不如我们来比试一番?”听到这话,回春公子眼前陡然一亮,快步上前拉住了白术的袖子,丢开了脸上的靠谱。

白术连忙连退两步,推辞道:“回春公子闻名遐迩,医术精湛,在下不过是一介四处游历的游医,实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周望舒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周围的议论声打断了。

“这些饭菜之前都已经试过了,并无下毒的痕迹,怎么会这样?”

“庄主,你这莫不是鸿门宴?”

“庄主不也中毒了么?你看不见吗?”

“回春公子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见回春公子信步走到前面,四周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回春公子微微拱手,神色自信地说道:“还请庄主和诸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查验出结果。”

众人别无他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回春公子身上。

回春公子一回头,目光落在白术身上,说道:“我们来比一场,看谁先查出毒物。”

“一言为定。”白术刚想摆手拒绝,周望舒却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了下来。

“你……”白术硬是让他给气笑了。

“只是,既然是比试,是不是需得有什么彩头?”周望舒狡黠地一笑,看向回春公子。

跟着回春公子的一行人已经分完了解药,此时也聚了过来。

听到彩头这些话,众人皆是无奈,他们吃的苦头在小侯爷眼里就这么不打紧么?

“你若是赢了,这神农印给你。”回春并不在乎众人的想法,一心只想和白术较个高下,便把一枚小巧的玉印拿了出来。

这玉印一出,众人错愕不已。跟着回春公子的几个小厮更是瞪圆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却又敢怒不敢言。最后,还是回春的师兄被推了出来。

“清和,不可胡闹。这可是神农印,怎能随意作为彩头!”

回春执意如此,一下子握住神农印不肯松手,说什么也不肯给自己师兄。

神农印?白术眨了眨眼睛,心中一动。这可是个难得的宝贝,有了它,回春堂的药材便可随用随取。回春堂里的药材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就连一些异域的稀罕药材都能找到。

不得不说,白术心动了。

但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信物拿来做彩头。再说,回春谷的老谷主医术高超,他的儿子自然不是寻常无能的庸医,自己对上未必就有必胜的把握。还有回春的这位师兄,若是应了,怕是要把人得罪了。

白术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尖,正斟酌着要用什么说辞来推脱这场比试。周望舒一把取下腰间的玉佩,豪气十足地开口:“既然回春公子如此大气,我们也不能小家子气了。”

白术看着眼前刻着“周”字佩,眼皮直跳,“小侯爷,你是真不怕我把沐云城给输进去啊。”

周望舒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满是自信地说道:“我家白术神医胜似扁鹊华佗,怎会输?”

白术真是骑虎难下了,看着回春眼中热烈的期待,又瞧瞧周望舒那半个身家都押上的架势,只能硬着头皮应了。若是船到了,桥头不直,便让小侯爷把桥头毁了重建个罢。反正,小侯爷是个混世魔。

众人服了解药后渐渐恢复了气力,看着桌子上的两样珍贵物件,心中情绪复杂万分。但再多的情绪也只能憋在心里,嘴上连一个字都不敢吐露,更不敢有任何动作。

回春拿起银针,有条不紊地嘱咐底下小厮将所有饭菜一一拿过来查验。

白术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从进入院子后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四周的花草皆是寻常品种,并没有任何能使人昏迷的效果。饭菜上桌之前,金玉山庄的小厮也都会用银针仔细验过。

难道是食物相克?白术很快便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食物相克的前提是量足够大,可纵观桌上的饭菜式样丰富多样,几乎没有重复的菜品。或许是舞?他不禁想起了西域的胡旋舞,那舞蹈的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要说仅凭舞蹈就能让人昏迷,难度颇大。

普通人悄悄地挪动了一下,靠近周望舒,低声道:“小侯爷,你家怕是保不住了。”

“你懂什么?”周望舒斜睨了他一眼,找了处舒适的位置歪着身子品着茶,好不惬意。

“今日饭菜的名册可有?”白术朝着一旁的管事拱手,要来一份食册,细细地逐一看去。

那边的回春已经查验了半数饭菜,有几个小厮在一旁帮忙,动作愈发迅速。

“啧,可怜见的。小侯爷,你若是没了去处,可以来投奔我。”普通人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

周望舒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翘起二郎腿,懒得搭理他。

白术看着食册,动作忽然一顿,目光停留在几道菜名上。他与一侧递食册的管事低声交谈了几句,两人便一道匆匆往外走去。

“小神医尿急?”普通人调侃道。

“你想去茅厕便去吧,又何必扯上我家神医?”周望舒伸手一挥,一片茶叶轻巧地浮在了手心,他轻轻一吹气,茶叶在空中打了个转儿。

普通人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那茶叶陡然飞起。周望舒见状,急忙一把撤了回来。两道内力在空中不断地碰撞拉扯。

“哎?”

不多时,白术和管事一人拎着一只竹筐回来了。周望舒微微前倾身子,手上力道一松,那片茶叶“砰砰”两声扎进了普通人的衣袖上。

“禀庄主,毒物已查验出来了。”白术拱了拱手高声说道。

那边拿着银针的回春愣了一下,赶忙收起手边的物件,向前走了几步。

“回春公子,庄主,毒物便是这些。”白术指了指自己拎着的竹筐。近处的几位侠客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见竹筐里装着两只正挣扎蹦跳的河豚。

“河豚?”众人惊讶地齐声问道。

“正是。”白术从就近的小几上取了一盘菜。

“这一道叫禧贝河豚。本是用葫芦和面筋切做薄片,再加以佐料烹制而成。但有人将里面的食材,偷偷换做了河豚。”

“什么?!”高台上的金啸尘坐不住了,一提内力,身形如电般飞落下来。他看了一眼白术手里的竹筐,伸手拎出一只河豚,用力捏了一下,那只河豚瞬间膨胀起来。

金啸尘先是哈哈一笑,又觉得此时发笑不太合适,轻咳了一声问道:“这些小东西当真有如此厉害?”

白术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打开另外一只竹筐,嘴里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将桌上的饭菜递了进去。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公鸡,啄了饭菜后瞬间蔫了下去。白术眼疾手快,出手塞了一颗药丸,那公鸡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金啸尘见状,一下子松了手,一侧的小厮急忙递上帕子。

“厨子呢?”金啸尘大声问道。

老管事当即明白庄主的意思,拎着袍角,一边抹着汗一边往外跑去。

“要我是那厨子,听到出了事,我跑得比虎豹还快些。”周望舒笑了笑,一抬胳膊搭在了白术肩头。

“诸位,此事发生在我金玉山庄,我金啸尘一定会尽快查出凶手给诸位一个交代。”金啸尘神色凝重地说道。随后,他遣了小厮将众人送回院子,自己则亲自招待周望舒几人。

“这河豚在北方并不常见,倒是在巴陵一带较为多见,庄主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排查。”白术说完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将交涉的事交给八面玲珑的周望舒。

周望舒只字不提查案之事,只是盯着桌子上的神农印开口:“回春公子,这份厚礼,我们白神医可就却之不恭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回春忽然有了动作,两眼放光,身形猛地冲了过来。

就在众人以为回春要杀人灭口之时,回春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什么情况?”普通人也愣了一下,疑惑地歪了歪头。

白术五官都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完全被回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

回春“噔”地一声,重重磕了个响头,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白术双眉往上一隆,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边扶人边开口:“回春公子,你别这样。我、我就是刚好从巴陵经过,见到有人因河豚送命,略懂一二罢了。”

“从前是我太过愚昧,只知道抱着书本死学,却不知药理万千,践行更为重要。”回春说着,避开了他的手,又磕了一个响头,这一下动静颇大,把白术震得往旁边躲了躲。

“这……”白术哭笑不得。

“请白先生收我为徒!”回春虽然并未抬头,但耳朵却十分灵敏,身形微微一转,对准白术再次磕头。

白术吓得赶忙躲到周望舒身后,说道:“别、你这样,回春谷老谷主回头不得劈了我呀!”

“师父,我爹不会的。且日后有我护着师父,谁人也不得为难师父。”回春回答得十分认真。

白术哭丧着脸:“别别别,我都未及弱冠,可不要什么徒弟,真的不要,真的。”

“师父是觉得弟子天赋愚钝吗?”回春一双眸子立时溢满了泪水,仿佛只要白术敢点一下头,他就会立刻哭出来。

白术咬着唇,这场景乍一看像极了他在欺负一个半大的孩子!无法,他轻轻拍了拍周望舒,求救道:“小侯爷,你快帮忙劝一劝。”

周望舒学着白术的模样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下,“你的天赋,比起小白术来确实差多了。”

“我是要你说这个吗?”白术一巴掌拍到了自己的脸上,他怎么就把话茬交给了周望舒呢!

“师父……”回春不理会周望舒,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可怜巴巴地看向白术。

白术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从前比试可没觉得赢得这么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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