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怎么了？”张景月沿着走廊进入堂屋，跪在师父脚下的女孩一见他就眼神躲闪，知道她害怕自己，张景月走到堂屋就不进去了，只站在门边。
“这孩子，她怀孕了。”师父将女孩叫进里屋诊疗室，关门出来后，对张景月道。
“怀孕了？12岁？”
师父点头。
女孩名叫陈梅梅，村小六年级在读，怀孕三个月，眼见肚子大了瞒不住，于是来找师父拿药堕胎。
师父问她是谁做的，她闭口不言，只求他不要告诉她的父亲。
未成年意外怀孕不是一件小事，她不说，师父也不愿给她用药，两个人僵持不下，师父就自己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并不太好，张景月安慰了两句，想了想打开诊疗室的门走了进去。
“嗨。”张景月微笑，朝女孩挥手打招呼，他指了指床头柜上摆着的警察公仔说：“我来拿那个，你可以把它递给我吗？”
瘦弱的小姑娘闻言，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床头的警察公仔，踌躇许久后才下床，将玩偶拿了过来递给他。
张景月却没有接，而是问道：“你觉得它好看吗？”
陈梅梅抬眼看他没有说话，张景月继续说：“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的，我身上疼得厉害的时候就会抱着它，有它在，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
陈梅梅依旧不说话。
张景月蹲下来，朝她展颜一笑，道: “你前几天来过这里对不对，我在窗户那边看见你了。”
“还是很怕我吗？”张景月低声问她：“你叫陈梅梅对不对？”
“你好，我是张景月，不久前来到这里治病。”张景月说：“一个人治病很孤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和我说话了，你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陈梅梅依旧不吭声，张景月见她不愿意开口也就不再勉强，沉默一会儿后，他接过玩偶，站起来道了一声谢，转身拧开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道：“梅，人这一生要经历许多快乐的，或者不快乐的事，它们都是组成我们人生画像的点点滴滴，有人快乐的事经历得多，所以常常微笑，他们的生活也充满阳光，有人不快乐的事经历得多，所以常常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他们的生活也常被灰色的暴风席卷，所以看起来总是一团糟...”
“小孩子的世界算是最阳光的了，因为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父母疼爱，有学校老师保护，他们只需要每天吃的饱，睡得香，不生病，学得好，就算是完成了一项光荣的任务。可是也有这么一小部分的小朋友，没有父母疼爱，没有受到保护，他们常常被遗忘，被忽视，甚至是被伤害。他们经历的不快乐，比一些成年人都多，受了伤，不敢说，不想说，不能说，自卑、敏感、憎恨、厌恶一切，这一类孩子的心理画像其实用一些简单的词语就可以概括，但他们的人生却是一片废墟。”
“该如何自救？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摆脱？他们同样不知道，所以只好熬，熬过去等长大了，就长大了。”
张景月问：“梅，你是在等长大吗？”
他问，却没有得到回答，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可是长大……还需要好久好久……”张景月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公仔喃喃低语。
沉默一会儿后，他拧开了门把手就要离开。
“霉…是霉，倒霉的霉…”身后恍然响起女孩的声音，冰冷、晦涩、憔悴，和她的长相一样。
小姑娘终于开了口，张景月转过头，看见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张景月走过去拿纸巾给他擦干，问：“所以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受伤？”
小姑娘摇着头哭不肯说。
张景月转而换了一个方式问：“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不敢说？”
小姑娘流着泪抽抽搭搭的，她摇着头后退：“不可以，不可以说，说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死…”
什么秘密说了会让所有人死？
很明显的，她被人威胁了。
张景月闻言不再逼问，心疼的摸摸她的脑袋，思考着，这个瘦弱的不足13岁的小姑娘，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梅，我替你报警好不好？”张景月温言跟她商量。
谁料，这姑娘却一下跪倒在地嘭嘭嘭朝他磕头：“哥哥，请你不要，求你不要，要是让我爸爸知道了，我会死的。”
张景月看她这副惊惶模样，立即将她扶起来，说不会报警后才将她安抚下来。
等陈梅梅平静后，张景月将她扶到床上，梅还在双手合十哀求：“哥哥求你不要报警，不要告诉我爸爸。”
“嗯，”张景月心中五味杂陈，缓缓点头，说：“你休息一下，我去问问师父。”
张景月打开门正巧就看见李奕蓝双手抱臂望着他，表情沉默严肃，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报警吧，不报警，就这样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李奕蓝说。
三个人在堂屋内，李奕蓝站着，张景月和老师坐着，老师沉默着不说话。
张景月斟酌着开口：“老师，那药....”
“药流不了，胎儿已经成型了，得手术。”老师说：“另外，没有家长的同意，我不做这手术。”
老师言简意赅。
“可是，师父…”张景月还想说些什么，老师已经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不用多说什么，没有家长的同意我是不会做这个手术的，要不就让她上卫生院，找医生吧。”
老师不再和他们多说，站起来打开门，门开的瞬间就看见陈梅梅瘦弱干瘪的身子，还有怪异隆起的小腹。
她站在门口，正要敲门，望见师父后她朝师父鞠了一个躬，说：“爷爷，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
也不知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脸色倒是正常。
老师没有回她，只轻轻点了下头。
梅走到院子，张景月追上去给她理理凌乱的发，安慰她：“梅，你别担心，哥哥会替你想办法的。”
“嗯。”梅垂下眼睫，轻点额头。
“奕蓝，我想和你去村小。”陈梅梅走后，张景月对李奕蓝道。
“去村小？为什么？”李奕蓝问。
“我想去查一查，查一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83章完
